她眼裡的痛苦和受傷,徹底的刺痛了沈徹的心。
在谷底時,他曾下過決心,此生都不會再讓林夢秋受傷,但可笑的是,傷她最深的人,是他,一次又一次踐踏她真心的人,亦是他。
“是我錯了。”
“你是沈徹,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是戰無不勝的將軍,你怎麼會錯呢,執迷不悟錯的徹底的那個人一直就是我。”
別的話她已經不願意再多說了,每多說一句多看他一眼,便會想起兩人曾經親密無間的樣子,這都是對她最大的煎熬。
她轉過身就要往外走,沈徹雙眸幽深啞著聲道,“你要去哪?”
“世子放心,我既替姐姐嫁入了王府,便會一直演下去,世子也不必再來試探,我依舊是全心全意的侍奉您為主,上刀山下火海皆不會眨眼。”
不管如何,都無法改變,沈徹救了她三回的事實,她依舊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甚至是付出生命。
隻是她這顆破碎的心,再不敢愛他了。
說完後,林夢秋不再多留,衣袖在沈徹的指尖劃過,隻留下她的背影。
以及沈徹未能出口的那句別走。
沈徹不知枯坐多久,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他才感覺到掌邊有毛茸茸的觸感。
八兩也不知是從何處鑽進來的,這會正在一下下的蹭著他的手,想要引起他的關注。
沈徹面無表情的坐著,手指輕輕的揉了揉它的大腦袋,望著餘暉下的庭院,清冷寂寥的苦笑道:“她生氣了。”
他也是今日才想通,為何八兩從初次見面就與她如此親昵,為何她的眼角也有一顆痣,為何別人都怕他唯有她不怕。
隻可惜他還不如一條狗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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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沈徹還說林夢秋是最好哄的人,直到今日才知道,她是對在乎的人心軟,當對你已經無所謂時,便毫無容忍了。
“你說怎麼辦?該如何哄她。”
八兩也不知聽懂了沒有,但卻被他的情緒所感染,衝著他傷心的嚎叫了兩聲。
沈徹一隻手在八兩的腦袋上揉了揉,另一隻手上握著一瓷杯,雙眼發紅著忽明忽暗,他頭次覺得束手無策,萬事沒個思緒,而後他想到了沈景安。
手掌蓄著內勁猛的收緊,掌中的瓷杯瞬間被捏碎,瓷片劃破皮肉。鮮血瞬間傾湧而出,順著整片手掌往下滴,可他仍覺得不夠,隻有疼痛才能讓他擁有短暫的清醒。
還好阿四瞧著時辰進來喊他用膳發現的及時,趕緊喊來大夫為他清理包扎了傷口,不然這隻手隻怕是要廢了。
而沈徹從始至終都沒有皺過一下眉,也沒有說一句話,唯有在阿四提起世子妃時,他的眼睛才有微弱的波動。
“別告訴她。”
他本想學沈景安,用病來讓對方心軟,拖住她,可在阿四要去找林夢秋的瞬間,他阻止了。林夢秋說的對,他算無遺策,唯獨算計不了人心,他不願再用這些陰詭之計騙她,更不舍得看見她傷心。
這次便換他全心全意的待她。
沈徹是伴著落下的餘暉,控制著輪椅進的正屋,林夢秋正在指揮著紅杏收拾東西。
別說是沈徹了,就連她都是現在才發現,原來她不僅是住過來,還帶來了這麼多她的所有物,將他原本黑白空蕩的屋子,擠得滿滿的。
“你要去哪?”
“我回東小院住。”林夢秋手上動作未停,聲音也已經恢復了往日的輕柔,但從他進屋起,連看都沒看過他一眼。
身後的紅杏和綠拂還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隻能傻站著幹著急。
之前陳悅瑤的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嗎,怎麼兩位主子好端端的又起別扭了?
而且比那日還要兇,甚至都到了要分房睡的地步。
想要勸,可林夢秋什麼都不肯說,這會見沈徹進屋,想著他們定是有話要說,紅杏便拉了拉綠拂,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順便帶上了門。
“你不是說什麼都聽我的,要侍奉我,那這又是作何。”
林夢秋這才松開了手裡的東西,轉過身來,一眼就瞧見了他被包扎著的手掌,隱隱還透著血珠。
下意識的就想要關心,可話到嘴邊被她硬生生的給忍住了,撇開了眼,“我想世子許是不願見我,還是住回去的好。”
“既是要聽我的,便不許走。”沈徹的眼睛有些紅,額頭更是冒起了青筋。
他不舍得傷她,但更無法容忍她想離開他。
林夢秋咬著下唇,倔強的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松了口,扯了扯嘴角,將東西一樣樣的又放了回去,而後將被褥鋪在了炕上,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同這床鋪一樣,回到了原點。
“好,我不走,近身伺候世子是我的本分,但親密之事講究一個你情我願,我不願意,想必世子也不會為難。”
這話實在是傷人,明裡暗裡的意思,就是沈徹留下她,隻是為了圖身子的歡/愉,更加直白的表示她不願意。
他沈徹,何時被人誤解至此。
可事實是,就算她疑他傷他,他也全都承受,隻要她能留下。
“我不會碰你的。”
“但願世子能說到做到。”
沈徹手上有傷,行動有些不便,不用他開口,林夢秋就上前伺候他用膳,以及更衣梳洗。
這都是之前每日會做的事,雖然他說不必,可林夢秋每次都是樂在其中的樣子,有次沈徹問起,她還得意的說,這樣就不會有丫鬟下人再近他身了。
自從陳悅瑤的事後,她也不裝賢德大度了,真是半點醋意都忍不了,隻想將他私藏著誰都不給看才好,而且沈徹也不覺得她善妒,反而很享受她這樣的佔有欲。
可今日,她對他就像是對待一個普通的陌生人。唯有在換藥看到傷口的時候,眉頭就皺了皺,不等她開口,沈徹就有些許慌亂的道:“小傷,不疼。”
傷口如此深,他也敢說小傷?就是看的人都忍不住的疼,林夢秋心中有氣,也顧不上他是怎麼受的傷了,隻是咬著牙冷嘲出聲:“世子英武自然是見什麼傷都是小傷,不像我們這等弱女子沒見識。”
她這哪是伺候,分明就是對他的懲罰,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他的心上插著的刀,刀刀斃命。
但這同時他又有種猙獰的興奮,她看到他的傷口是有心疼的是在乎的,那就足夠了。
梳洗之後,兩人便各自躺下歇息。
林夢秋剪了燭心,屋內頓時暗了下來。
明明還是睡在同一間屋內,不過是隔了道屏風,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那般的遙遠。
沈徹早已習慣了她枕著他的手臂,鑽進他的懷裡乖乖的睡著,如今身邊空蕩蕩的,怎麼都覺得不習慣,根本無法入眠。
等到屋外傳來她平和的呼吸聲,沈徹才緩慢的起身,到她的跟前,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直到月至中天,才輕輕的撫平她緊皺的眉頭,在她額間輕柔的落下一吻。
靜靜的靠坐在輪椅上,守著她直至天明。
之後的兩個月,確實如林夢秋所說的,她在盡職盡責的做好一個妻子的職責。
不管是是管家還是伺候他的起居,她都做到盡善盡美,就連每日去春熙堂問安,她也能演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樣子。
可她越是做的完美,就越是說明沒有原諒他,這也讓沈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無能為力。
隻能加倍的對她好,吃的玩的每日換著花樣的買,但也不見林夢秋多看一眼。
投其所好不管用,沈徹隻能去找她感興趣的事,想要引著她說話,最後思來想去的提出要帶她進宮。
上次賞花宴,曹皇後收起了閨秀們的字畫,最後選定了羅珊珊的那副畫,將自己的鳳釵贈與了她。
她對羅珊珊的喜歡與看重已十分明顯,甚至為了撮合她與太子,前幾日特意的邀請了羅珊珊到園林賞荷,還要求太子一道。
太子無法忤逆母親,但他使出了絕招,直接在賞荷的途中‘病發’,劇烈的咳嗽著癱倒了下去,幾乎是要將肺給咳出來似的,硬生生的將羅珊珊給嚇的手忙腳亂喊了太醫。
沈徹用的理由就是太子病重,帶她進宮探望。
林夢秋本是不想與沈徹同行,但她還惦記著太子和蘇禾的姻緣,又得知太子病重,離前世的時間越近,她就越不安。不知他是真病還是裝病,為了能避免悲劇,她還是點了頭,跟著沈徹進了宮。
毓慶宮內,太子虛弱的靠在床榻上,唇色煞白,看上去十分不好。
此刻正在由太醫把脈開藥,見他們夫妻進殿,才屏退了宮人,隻留下蘇禾在旁。
若是先前不知道太子裝病這回事,林夢秋肯定就信了,可被騙過一回,她也學聰明了,更何況沈景安也沒打算在他們面前瞞著。
等人都退下,他就不用旁人攙扶自己坐了起來,還能神色如常的招呼著他們兩用茶,哪裡是生病的樣子,這兩兄弟實在是讓人又氣又恨。
正好沈景安與沈徹要趁機談正事,蘇禾就引著林夢秋往偏殿去休息。
蘇禾為了就近伺候沈景安,平日就是住在這邊,她動作嫻熟的為林夢秋泡了茶上了點心。
林夢秋和蘇禾見面的次數不多,之前對她的印象便是落落大方,直到今日湊近了才發現她長得極美,而且她的身上有種淡雅又恬靜的氣韻,讓人無法忽視。
“我可以喊你一聲蘇姐姐嗎?”
“奴婢不敢當。”
“我聽世子說了姐姐與太子的事,心中萬分觸動,身世地位並不是你我能決定的,姐姐不該拘泥於此。”
蘇禾有片刻的恍惚,而後才淺淺的笑了,“難怪太子總是誇世子妃,今日相交才知果真不俗。”
這反倒是把林夢秋給誇得不好意思了,“太子是給我留著面子,叫姐姐看笑話了。”
兩人一來二往的交談,漸漸的也沒了生疏,一個從小在宮中長大,一個則是在內宅生活,沒想到觀念和喜好竟出奇的相仿。
“沒想到蘇姐姐竟也喜歡柳先生的詞,難怪如此的灑脫有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