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派他前來祭祖,原本是一切順利,可不想臨歸時會天降大雪,不僅封山更是連路都給封了。
他自然是焦急的,先不說能不能按時趕回去,就說這山中的糧食總是有數的,等到了斷糧的時候可就真的糟了。
“派人再去四處的村中看看,能不能多花點銀子買些幹糧,再找個熟悉地形的人領路,繼續尋路。”
侍衛恭敬的領命下去,留下沈弘毅望著還在不斷下的雪,陷入了沉思。
直到身後響起了腳步踩在積雪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回頭去看,就見宮人打著傘,傘下曹皇後正向他走來。
“參見皇後娘娘,天寒地凍還飄著雪,娘娘怎麼這個時候出來了。”
“寺中無人走動寂靜可怖,反倒比這大雪還要讓人生寒。”
這話倒是頗有深意,聽得沈弘毅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娘娘若是覺得寂靜,差兩個丫鬟給您讀話本,或是讓主持為您解禪。”
沈弘毅說的恭敬又疏離,甚至從曹皇後出現後都沒正眼看過她。
見天上又飄著雪,便直接讓宮女扶著皇後回去,“外頭風雪大,您得保重鳳體才是。”
“為誰保重?”
“為陛下為太子,更為江山社稷。”
他說的坦誠,卻讓曹皇後覺得心冷,眼前這個男人,就像漫天的飛雪,永遠都捂不暖也感化不了。
曹皇後哼笑了聲,沒有說話,跟著宮女離開,隻是在轉身時眼裡閃過一絲狠決。
既然打動不了,那便一道毀滅吧。
第91章 南陽王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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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林劍青早早便備了馬車,在王府外等著。
臨近年關,家家都是張燈結彩的, 奈何卻遇上了白事,林劍青並未大辦喪事,但事必躬親, 整宿未眠的陪在宋氏身邊,像是她未離去一般,此刻換了身素色的長袍, 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的憔悴。
林晏書是在別院醒來的,昏睡了半日, 醒來後天都變了。
他十多年來一直以為的母親並不是母親,不僅如此她還傷害了他的生母與姐姐, 但這十多年來她對自己的感情不是假的, 他今年才十三歲, 面臨這樣的顛覆,讓他無所適從。
不管是誰的話他都不敢聽不敢信, 總覺得所有人都在騙他。明明昏迷之前,他還在幸福的等著做寶寶們的小舅舅,可一覺醒來,卻什麼都沒有了。
昨夜, 他為宋氏守了一宿的靈, 什麼都思考不了, 這會紅腫著眼神情恍惚的坐在馬車裡, 看到林夢秋時像是隻遺棄了的小動物,無助的喊著姐姐。
他曾經以為的親人都不是他的親人,這世上他唯一可以依賴的就隻剩下林夢秋了。
林夢秋最不舍得傷害的便是這個弟弟, 但他不可能永遠都躲在她的庇護下,他早晚是要成長的,這條路上不會永遠都是一帆風順,他得學會克服荊棘,面對現實,這才能成長。
“阿姐,我昨夜一直在想,這會不會是一場夢,等夢醒了,就會回到從前。”
林夢秋沒有說話,認真的傾聽,此時她說什麼都不管用,還不如讓林晏書自己想通。
果然,就聽林晏書接下去道:“但這個想法太自私了,阿姐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受了這麼多的苦,險些喪命,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還做著天真的夢,阿姐,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他一向都是自信又開朗的,林夢秋從未見過他如此內疚又自責的樣子,像以前小時候那樣,輕柔的撫摸著他的腦袋。
“晏書很乖,一點都不討人厭,隻是你還小,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非黑即是白,別難過,之前的事都過去了。”
造成過的傷害不會消失,但會有別的溫暖來填補。
“阿姐,以後,我會保護你和寶寶的。”
“好,我相信晏書,現在有你姐夫,有你,還有舅父,以後還會有孩子們,我已經不難過了。”
“阿姐,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林晏書昨日是拒絕知道的,他無法接受至親的變換,但臨到墓前,他又忍不住的好奇,他的親生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呀,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蘇弘文當時是罪臣,為他安葬的人是曾經受過蘇家恩惠的小官,不願得罪上頭的人,又想要報恩,這才偷偷的將他與老爺子的屍首偷換出來,安葬在了自家的莊子上。
馬車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緩慢的停下,沈徹在外需要偽裝,依舊坐著輪椅,等她下來才緊緊的握住她發涼的手。
緊隨著林劍青到了墓前。
這莊子瞧著已許久無人打理,可墓旁卻並無雜草,像是有人曾經來祭拜過,京中會來看望他的便隻有林劍青了。
墓碑並未刻字,甚至為了掩蓋,周圍還樹了好幾塊類似的墓碑,但林夢秋依舊是一眼認出了蘇弘文的墓碑。
她的眼眶瞬間便紅了,就連林晏書,也頓時安靜了,長久的凝望著這無字碑,好似與他有了鳴響。
“弘文,我帶著夢秋和晏書來了。”
林夢秋懷著孩子,沒有辦法跪地祭拜,隻能微微俯身,無聲的流著淚,在心中述說著她的哀思。
或許她能重生,就是寄託了爹娘的愛與不甘,才能有機會讓她改變前世的苦難。
-爹爹,我是夢秋,這是沈徹,是我的夫君,他教會我勇敢堅韌,救我出深淵泥澤,賦我新生,不管前路有多難,我都會與他一道洗刷蘇家的冤屈,為您平反。
沈徹好似能讀懂她的所思所想,全程都與她十指緊扣,鄭重的看著墓碑,無言的起誓。
他此生,絕不負林夢秋。
一行人在墓前待了足有半日,等到下起小雪,才啟程回城。
林晏書依舊要回林家,他受了宋氏十多年的養育之恩,要為宋氏守靈出殯,這是應該的林夢秋自然不會阻攔,她雖然能夠理解宋氏,卻做不到原諒。
分別時她喊住了林劍青,“父親有何打算。”
“若是四下無人,你可以喊我伯父,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便是她,我原想辭官,帶著她的屍骨回蘇城,守著她,但媛兒還在京中,我不放心,我會為她守著我們唯一的孩子。”
林夢秋見他蒼老了許多的臉,也有些眼眶發酸,“您養我育我,這是永遠不會變的,不論人前人後您都是我與晏書的父親,不論您做何決定,我與晏書都在。”
林劍青也紅了眼,帶著晏書回了林家。
目送他們的馬車遠去,回但王府歇下,她才得知林夢媛也沒回去,她不是不念宋氏的母女之情,而是突聞死訊,一時接受不了動了胎氣,甚至見了紅。
若非御醫及時趕到,恐怕就要保不住這腹中胎兒,但也為此落下了病,智能在床上躺著以藥續著,到底能不能生下還是個未知數。
唯一算是好的,便是沈敬宸想起兩人初見時的柔情,又對林夢媛動了惻隱之心。
不顧之前答應羅珊珊的話,將林夢媛接進了皇子府照顧,據說為此,羅珊珊還在家中鬧了一番。
但親事已經定下了,再來回的反復,不僅羅家以後也不好定親事,還會因此而得罪陛下,羅家竟也將此事給忍了。
隻是林夢媛雖然看著是佔了上風,恐怕等羅珊珊真的進門,光是身份壓下來,她便有的是苦頭吃了。
林夢秋想到方才林劍青的話,細細想來,林夢媛雖帶她不親近,倒也從沒害過她,別的做不了,隻能送去了許多名貴藥材,希望林夢媛能恢復身子保住孩子。而其他的她也做不了,她也得養胎,等孩子平安生下後,再謀劃為蘇家平反的事情。
但,並未安寧多久,就從西面又傳來了消息,百年難遇的大雪不散,皇後的鳳駕無法返京。
有個侍衛幾乎凍成冰人,艱難的下了山,醒來後傳出的消息竟是南陽王率人尋路時,連帶著侍衛一道失蹤了。
朝野哗然,成帝的一眾兄弟中隻剩下南陽王還活著,他又身居高位,而且皇後也還被困在山上,這個年,還能不能好好的過完了?
沈徹與父親的感情並不算深,南陽王早些年是在封地,家眷則是在京中,待他回京後,這個兒子已經長得與他一般高,做事有主見,是個響當當的少年郎。
南陽王再想以父親的立場來管教沈徹,明顯已經不太合適了,兩人除了偶爾幹巴巴的對話外,隻能關心他的文章武藝。
說的最多的便是對他委以重望,希望他將來能扛起南陽王府的責任。
等到沈弘毅再發現時,沈徹都已經隱埋姓名上了戰場,成了威風凜凜的小將,讓他是既自豪又內疚,他這些年已錯過了兒子太多。
他很想與沈徹好好地坐下像普通的父子那般親密的闲談,他也帶兵,也想與他討論想法,偶爾的幾次相談卻又不歡而散,隻因兩人的性格截然相反,在這事上也是意見相悖。
沈弘毅覺得沈徹沒有經驗,太過年輕激進,沈徹則覺得父親太過固守己見,畏首畏尾的不夠果決。
這麼一來,時常就會有分歧。
待到沈徹出事,沈弘毅自然是痛心疾首。
最為優秀的孩兒斷了腿,無異於雄鷹被折了翅,可他常年帶兵,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受傷的兒子。
又因為沈徹遇伏戰敗,他根本沒時間安撫,嘆息著守了他半日,就又匆匆的趕往前線,這麼多年來,他甚至沒能和沈徹好好的說幾句話。
這才讓父子關系變得冷硬,沈徹也不願提起這個父親,但在聽聞他失蹤的消息時,他竟是難得的被熱茶盞燙了手。
他雖然什麼都沒有說,可林夢秋還是細致的察覺到他心中的擔憂,用過晚膳後,林夢秋在縫制小衣,沈徹則坐在她對面在看這幾日的邸報。
林夢秋瞥了一眼,上面所寫全是有關此次大雪的。
百年難遇的大雪,讓當地的官府百姓都措手不及,日日都有關於雪災的消息送進京。
前幾日成帝也已經派了欽差,押送糧草前往受災的城縣,隻是大雪封路,連帶著糧草也不容易送進。
沈徹先前正是在為此事所奔波,這幾日雪停了,還以為會有好轉,卻沒想到帶來的是更大的危機。
林夢秋注意到沈徹已經維持著一個動作許久,就連外頭綠拂送進來了甜湯,他也沒有注意,還是林夢秋起身接過了甜湯,他才回過神來。
險些不管不顧的下地站起來,被林夢秋噓了聲,才想起來屋內有人。
等房門關上,他小心的扶著她重新坐下,“再有下回,你直接將我喊醒便是。”
林夢秋知道他的習慣,想事情的時候容易沉浸其中,她也不願意打擾他的思緒,“我又不是懷了孩子就不能走動了,昨日舅父可是說了,多走走才能生的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