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我以為你早該明白的,二十年前我們不可能,如今我們更加不可能。”
她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像是被刺到了痛處,突然就暴怒了起來,瞬間推翻了身邊的敞口花瓶,碎裂的瓷片飛濺在她的手背,流著血她也渾然不察。
“為什麼不可能,我為何變成如今這個模樣,你不知道?她可以,我為何不可以,你口聲聲的說著心中隻有江山隻有社稷,不想這麼早成家,我都信了,可你轉頭就與她濃情蜜意,你一直在騙我!”
曹皇後的母家曹家世代出賢臣,從不參與派系朝堂之爭,卻也因此能受歷代皇帝的信任與重用,任朝堂波瀾雲詭他也能屹立不倒。
甚至都有傳言說,能娶曹家女兒者,便可得人心得皇位,當時曹家的掌家人最屬意的便是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成帝。
可曹皇後所心儀的卻是最為年幼的五皇子沈弘毅。
兩人是在秋獵時相識,她為了追隻野兔險些從馬上跌落,便是被沈弘毅所救,即便那會的沈弘毅在眾兄弟中最不起眼也最為低調。
但曹皇後偏偏就相中了他,不僅私下給他送傷藥,還為他繡荷包繡帕子。即便知道祖父屬意太子,她也不管不顧的喜歡著他,約他日落時分敖包相見。
隻可惜,她痴痴的等了一夜,也不見沈弘毅出現,等來的卻是成帝。
她能感覺到成帝對她的歡喜和勢在必得,雖然當時的成帝已是太子,也是芝蘭玉樹的翩翩少年,但她的心裡已經住進了人,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雖然沈弘毅沒有出現,讓她空等了一夜,但曹氏並未記恨他,還在心中為他找了許多的理由,喜歡他的心也依舊未變。
直到圍獵結束,即將回京,曹氏才鼓起勇氣送上了自己寫的詩,向沈弘毅道了情思。
得到的卻是沈弘毅果決的拒絕,“吾之志向便是平敵寇收山河,不願在兒女情長上浪費過多的功夫,更不想辜負曹姑娘的一片真心。”
他說的高義,令曹氏愈發的崇仰,覺得自己沒有喜歡錯人,她想起自家小妹那永遠等不回的未婚夫,小妹可以她也可以,毅然決然的道:“你收河山我便守在京城,我可以等你。”
甚至還以自己的身份為籌碼想要打動沈弘毅:“你愛山河社稷,我願成為你的妻,助你萬人之上。”
沈弘毅的母妃不過是先皇跟前一不受寵的嫔妃,他也從未有過這樣大的野心,他隻認父皇,沒了父皇便認太子,他想做徵戰四方的將軍,而不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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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氏若隻是普通女子他或許會動搖,但她有如此的見識與魄力,實非他所能匹配,便果決拒絕了她。
可沒想到,她回京之後依舊拒了太子的婚事,隻說年紀尚小還不願出嫁,隻有沈弘毅知道她沒死心。
她在痴痴地等著他回心轉意,可沒想到等到最後,看到的卻是他牽著她小妹的手,告訴她,兩人已經定了終身,待她未婚夫的喪期過去,便會成親。
到那個時候,曹氏才明白,他所謂的志向高遠不喜兒女情長,全都是借口。
最可笑的是她的小妹,未婚夫戰死沙場,面對爹娘決絕的說著此生不再嫁人,還要為他守孝,轉身卻同意了沈弘毅的求娶。
若非她親眼所見,是絕不會相信這兩個人竟會在一起,而她則成了那個啼笑皆非的笑話。
曹氏想讓沈弘毅後悔,當成帝再次向她表露愛意的時候,便想也沒想的答應了親事,她唯有一個條件,便是即刻完婚,而且要風光大嫁。
從司天監算好最近的吉日,到禮部準備婚事,不過一個多月,曹氏便風風光光的嫁給了成帝,成了當時的太子妃,這速度著實讓全京城震驚。
更為湊巧的是,太子娶妃不過兩年時間,其弟當時的五皇子便向曹家求娶了小女兒為妻,最為尊貴的天家兄弟娶了曹氏姐妹,不僅成了樁美談,也讓曹家名動一時。
成帝登基後不能親政,導致他的性情多疑,就連親兄弟也不信任,更何況是曹氏這個枕邊人。
為了取得成帝的信任,嫁入太子府後,她過得並不舒心,她費盡心力為成帝出謀劃策,傾曹家之勢幫他從蘇家手中奪權,更是替他與宮中的太後周旋。
幾年下來,不僅為他生下嫡長子,更是機關算盡助他推倒了蘇家,順利親政。隻是她的身子也熬壞了,連第二個孩子也沒能保住,好在這讓成帝對她放下了戒備,視她為賢妻敬重又信賴。
她已經一步步的取得了她想要的,成為了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可她並不快活,隻要看到沈弘毅與小妹恩愛的模樣,她便無時無刻都在嫉恨的發狂。
但凡利用成帝的多疑,曹氏都能有千萬種讓沈弘毅死的辦法,可她不願讓這對狗男女死得如此痛快。
她要讓他們也嘗嘗她受過的痛。
其一便是生離,南陽王領旨前往封地,家眷則是留在京中,她要讓他有家歸不得,有妻兒見不了。
而後才是死別,他既是鐵石心腸,那她要奪走他所有在乎的人,妻兒母妃,她要他嘗遍人間百苦。
曹氏也不是沒有給過沈弘毅機會,有一年她多飲了兩杯酒,夢裡又是他救她時的模樣,執劍四顧的少年是那樣的奪目,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恨的深,越是恨的深,便也愛的痛徹心扉。
酒醒時分她衝動的約他在宮苑見面,甚至想要拋下一切與他遠走高飛。知道他沒這麼容易赴約,還特意用了沈徹不慎摔傷的名義約了他。
果然,沈弘毅急匆匆的趕來,等見到她,滿心滿眼的隻有他的寶貝兒子,她滿身皆是酒氣,明知可能會被人發現,依舊不管不顧的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她可以為他付出一切,身份權勢乃是性命,可他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
極為冷漠的掰開了她的手掌,到如今,曹氏依舊記得他那日說的話,“娘娘貴為皇後,還望您能記得自己的身份,莫要作踐自己。”
曹氏看著沈弘毅決絕的離開,終於是忍不住的放聲大笑起來,她做了這麼多,得到的便是這麼一句冰冷的話,他說的對,她便是在作踐自己。
既然如此,那她還有什麼可顧慮心軟的呢。
他在意家庭和睦,她便送他妻妾,亂他家宅安寧。他在意沈徹,她便毀了他最看重的兒子。他孝順母妃,她便要她痛苦窒息的死去。
原本曹氏的計劃都很順利,從沈徹斷腿,到他性情變得乖戾嗜殺,而後再引著他犯下滔天大罪,到時沈弘毅就會來求她。
可奇怪的是,原本在她掌控中的沈徹變得越發難以捉摸,她的計劃也頻頻落空,但好在上天憐憫,給了她這麼一場百年難遇的大雪。
她才能有機會,將沈弘毅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看著這高高在上戰無不勝的南陽王,動彈不得的躺在這木棺中,任由她操控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真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曹皇後今年四十有二,早些年身子虧損的厲害,經過太醫與嬤嬤們日日調養,如今容顏依舊,她的手指還在不停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像是要將他的模樣刻在腦海中。
沈弘毅卻感覺不到半分的溫情,隻覺得徹骨生寒,若說他年少時未曾被她吸引,那是假的。
但曹氏就像是荊棘中的牡丹,絕豔卻也帶著劇毒,他注定不會喜歡上這樣的女子,卻沒想到她就像是藤蔓,一纏上便永遠都無法掙脫。
“您不僅是皇後,更是臣的皇嫂,既是注定無可能的,為何不早些放棄。”
“皇後又如何,皇嫂又如何,隻要阿毅願意,我們便在這山中,作對神仙眷侶,無人能打擾,又何須在乎外界人的看法。”
“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那你又為何連騙我都不肯。”
沈弘毅如今已是階下囚了,躺在這動彈不得,卻還是不肯騙她,他不需要有多高明的演技,隻要他說一句願意,她都會義無反顧的相信。
可他甚至連這樣一句欺騙的話都不肯說。
“你可真是找死。”她有千萬種折騰死的法子,正冷笑著要起身卻又冷靜了下來,她喜歡的不就是這樣的沈弘毅嗎?
若是他真的求饒了,妥協了,或許她早就對他沒有絲毫的執念了。
“不過你放心,我可不舍得殺你,我還要留著你,永生永世的陪著我,你既不願騙我,那我便等著你來求我。”
沈弘毅心中升起些不好的預感,他不知道曹氏還想做出多瘋狂的事情來,正想要問,就聽見屋外傳來了梁大人的聲音。
曹皇後鎮定的蓋上棺蓋,將落在地上的布匹重新蓋上,他又失去了光亮什麼都看不見。
原想找機會發出些動靜來,就聞到股淡淡的香味,而後再也發不出聲音,陷入了昏迷。
隻不過在昏迷之前,他好似聽見梁大人在稟報:“啟稟皇後娘娘,方才收到了飛鴿傳訊,說是太子同南陽王世子,正帶兵前來接您鳳駕回京,我們馬上就能離開此處了。”
沈弘毅終於明白她想做什麼了,她知道他的軟肋是沈徹,他想掙扎著起來,卻動彈不得什麼做不了。
隻能無聲的在心中嘶吼。
徹兒,快走。
*
沈徹一行人,晝夜兼程總算是在第三日的清晨趕到了祭祖的荊山附近。
再往前便是積雪封路,根本無法再前行,若強行清雪,恐怕會引來山上的積雪滾落,山下皆是村民,將會造成更大的傷亡。
他們不得不暫時安營扎帳,合全軍之力,一點點的將積雪搬移。
是夜,沈徹孤寂的坐在輪椅上,仰頭看著覆滿白雪的巍峨荊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景安披著厚厚的大氅,踩在雪上,走到了他的身側,仰頭看向他所看的方向。
“可是想到了上山之法?”
“未曾。”
沈景安還以為有他在,定是十拿九穩的,可誰知道他的答案卻令人啼笑皆非。
“那這冰天雪地的,你在這作何,想證明自己身子骨比孤好?”
沈徹冷笑出聲,收回了目光,“與你這病秧子還需比較?”
而後兩人都沒說話,上面困著的皆是他們的至親,如何能不擔憂,隻是沈徹如今所思考的事,並非如何上山,而是上山之後該如何做。
他們都隱隱有個答案想要求證,卻都不知道心中所懷疑的是不是真的。
蘇禾捧著湯婆子過來,見他們兄弟二人在外頭吹風挨凍的傻站著,實在是離譜的很,趕緊將湯婆子塞進了沈景安的手裡。
“你的手都凍紅了,與其像這般時刻想這麼多,不如去睡一覺,或許醒來便什麼事都解決了。”
沈景安被她管著習慣了,非但不覺得失了面子,反而得意的很。
之前都是他看沈徹夫妻濃情蜜意的,好不容易林夢秋不在,他能嘚瑟一二,捧著那湯婆子,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沈徹不屑的冷哼了兩聲,懶得搭理他這幼稚的行徑,正欲要走,蘇禾便和善的提醒他,“好似有六妹妹的書函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