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響一根煙燃到了盡頭,被他按滅在石柱上,他背著吉他轉身離開了。
“Caesar,去哪兒啊?”
寇響沒回頭,隻揚了揚手,淡淡道:“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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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周嬸輕手輕腳進了屋,將蛋挞盤放在桌上,沒有打擾正在埋頭做題的兩個孩子。
少爺這一天天的改變,她全然看在眼裡。
不得不說,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還真有手腕,能制得住玩世不恭的少爺。
周嬸從小看著寇響長大,什麼時候見他這樣耐著性子學習過啊。
寇響的變化,周嬸每天都會打電話匯報給趙女士,趙女士心裡高興,又給楊吱提高了薪資。
蛋挞進屋,一陣甜膩膩的香味撲鼻。
寇響一邊做題,伸手去摸。
“啪”的一聲,周嬸打開他的手:“給楊小姐準備的。”
“偏心。”
“你不是不吃甜食嗎?”周嬸知他脾性,從來不吃甜食,所以點心也沒有準備他的。
“想吃了,不行嗎?”寇響展眉。
喲,還真是大變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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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嬸嘖嘖稱奇,大少爺不僅口味變了,就連脾性都變了不少,什麼時候,見他這樣子暢快地笑過啊。
寇響六歲的時候,周嬸就帶著他,夫人和先生有矛盾,她也看在眼裡。
不過他們的矛盾不比尋常夫妻,夫人心性驕傲,先生脾氣暴躁。但是他們從不吵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聊天氣,聊股票,聊聊花園裡的草...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周嬸年歲大,經歷的事情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夫人和寇先生之間,絕對是有深層裂痕,無法彌補和修復的。
他們之間的相處,不像夫妻,沒有夫妻的溫存與厚愛,反倒更像是半熟不熟的陌生人。早些年,他們分房而臥,現在就各自為家。
先生在城西另有一棟房產,獨居;而夫人,索性就去了蘇格蘭,與年邁養老的父母居住,管理家庭的海外資產,甚少回國。
空蕩蕩的別墅,隻留了寇響一個人獨居。
周嬸初見寇響的時候,孩子不過六歲有餘,一雙漆黑的眼眸子卻不似旁的小孩那樣清澈,他渾身上下一股子陰鬱的氣質,就如同這棟老式洋樓一樣,散發著梅雨天來臨時的壓抑氣息。
他沉默寡言,從不笑,但也不哭。
有時候周嬸甚至感覺,他就像住在這棟黑漆漆的宅子裡的一個鬼魂。
不像活人。
周嬸心善,打心眼裡疼這孩子。
這孩子啊,看著叛逆,其實心性挺實誠,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門兒清呢。他有時候,還願意和周嬸說說話,或者幫他做一些家務活。
少爺玩得那些音樂,周嬸也完全不懂,但是她願意當他的聽眾,戴著老花眼鏡,看他張牙舞爪地表演,雖然這些重金屬總是震得她腦門兒疼。
周嬸覺得他唱的那些歌,哪是唱歌呀,根本就是數來寶嘛,真難聽,如果他都能當大明星,那世界上就沒明星了。
當然,這話她也如實地說過,主要是勸少爺,別再搞這些有的沒的,耽誤正經事。她知道,少爺將來是要成為繼承這偌大的家業的啊。
不過少爺說和她隔著一百零八年的代溝,說不清楚。
周嬸放下蛋挞,囑咐楊吱趁熱吃,便離開了房間。
楊吱心不在焉,有事情一直憋在心裡想跟寇響說,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個暑假一過,高三了,她不打算再繼續給寇響補課,她也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課業上面。
她有目標,全國最好的學府B大,她一定要考進去。
至於住所,她目前存下來的工資加上大方的趙女士給的獎金,已經完全夠她租一個好的小區房住進去。
當然,搬離寇響家,停止輔導,也不僅僅是因為高三的緣故,而是...
寇響對她昭然若揭的心思。
她不能一邊拿著人家媽媽給的薪水,一邊還泡她兒子,這太不道德了。
呃,雖然她沒有主動泡他的心思,但是兩個人這樣天長日久住在同一個屋檐之下,寇響對她有情又有義,雖然她相信自己能把持住,但是...
反正再呆在一起,終究不妥,無論如何楊吱都要抽身離開了,寇響這段時間成績進步不少,她也算功成身退,將來他作為如何,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可是這話,要怎麼說才好呢。
趙女士那邊肯定好辦,但是寇響這邊...以他的性子,能讓她就這樣離開嗎。
楊吱愣愣地寇響,他拿著鉛筆在草稿紙上演算公式,白皙的手指骨節修長。
有的男人的手,又粗又短又黑,很難看,有的男人的手,卻如明月般清白,即便骨節不似女人那般流暢,卻別有另外一番味道。
寇響的手就是這樣。
“你要看我到幾時?”他漫不經心開口問。
楊吱嚇了一跳,連忙移開目光,心說他不是在專心做題嗎,怎麼還能知道她在偷看他。
“如果你想要抱我,不用提前打招呼,隨時過來。”
他說著左手落到身下,大腿張開,似乎隨時準備了迎接她入懷。
楊吱:......
怎麼就繞不開這事兒,誰要抱他啊!
她將橡皮擦扔他腦袋上:“做你的題吧。”
寇響做完試卷,遞給楊吱檢查,楊吱掃了一眼之後,有些驚訝,今天的作業質量完成非常高啊,居然一道題都沒錯。
“你、你是又在哪兒背了答案?”
寇響皺眉:“不相信我?”
楊吱是真的有點不敢相信,但她又是監督著他寫完這張試卷的。
“真的是你獨立完成?”
“沒有基本的信任,我們怎麼攜手走完一生。”
楊吱:“......”
好吧,她誇獎了他一下:“今天很棒。”
“有個事,商量一下。”寇響將旋轉靠椅往後一推,換了個坐姿。楊吱立刻起身往後面退了退,防備說:“我不會抱你的!”
寇響聞言,眉毛挑了挑,眼角笑意更甚:“我是想問你,暑假有空嗎?”
“幹什麼?”
“電視臺搞了個歌手比賽,上電視的,August入圍了,純rap不行,缺個流行的女聲。”
“暑假嗎?”
“比賽規模比較小,大概需要三周的時間,地點是S城。”
“S城,坐火車得要好幾個小時吧。”
“高鐵,四個小時。”
“噢。”楊吱想了想,說道:“我媽肯定也不放心我去那麼遠的地方,而且,我叔不樂意我唱歌。”
寇響表示不能理解:“他們不同意的事情多了,如果什麼都要他們同意,那該多無聊,還有,你繼父又不是你親生父親,憑什麼他不樂意你唱歌,你就不唱了?”
楊吱拼命搖頭:“就是不能。”
繼父是家裡的經濟支柱,大事小情都是由他作主,母親需要他,楊吱也不能違逆他。
他也不糾結這個問題,一雙灼灼目光看著她:“這個比賽,你想去嗎?”
捫心自問,楊吱其實挺想去的,剛剛他一開口,她就心動了。
“我想啊。”
“那就去,到時候我來你家接你。”
“不行!”楊吱像是受驚的小獸,連忙說:“千萬別來,我真的去不了。”
“怎麼去不了,隨便诹個理由,說兼職,或者和朋友出去旅遊。”
“不是,你不懂。”楊吱不敢看他,匆匆起身:“就這樣,我先回房間了。”
她要出門的時候,寇響將試卷揉成團,用力扔她面前:“你總覺得我不懂你,你什麼事都不告訴我,我怎麼懂你。”
楊吱握著門把的手,突然緊了緊,撕開一條口子,嚯嚯漏著風。
不是不能說,隻是...她不想把最難言不堪的一面,在他面前展現。
誰都可以,他不可以。
她珍藏寇響對她的心意,小心翼翼保護著,不讓其他東西沾染玷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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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響躺在沙發上生了一下午的悶氣,楊吱則和蘇北北約好了去市圖書館一起寫作業。
臨走的時候,她還喚他,問他要不要一塊兒。
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寇響根本不想搭理她,轉過身,腦袋埋進沙發另一側。
氣鼓鼓,跟金魚似的。
楊吱嘆了一聲,便出了門。
那一聲嘆息,長長久久在他心間縈繞。
周嬸這時候坐到寇響身邊,拍了拍他的大腿,寇響便將大咧咧的二郎腿收回去。
周嬸拿起蘋果削著:“又不高興了?”
“哼。”
“剛剛聽到你和楊小姐的談話,是什麼比賽啊?”
寇響沒好氣說:“你又聽牆角。”
周嬸笑了笑:“啥比賽啊,楊小姐不去,你看我行不,我去給你助陣。”
寇響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副周嬸上臺跟他唱rap的場景,突然就被逗笑了,雖然他極力繃著臉,不讓自己笑出來,笑得比哭還難看。
周嬸放下水果刀:“裝什麼,想笑就笑。”
寇響捂著嘴,偷笑了,伸手去拿周嬸手裡的蘋果,周嬸沒給他,自己咬了一口:“要吃自己削。”
寇響哼了聲,坐起身拿起蘋果,也不削,張口就咬:“你就上臺扭秧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