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釀山河

第5章

字數:3375

發佈時間:2024-11-21 13:46:06

眼看人已走得不見,我連忙跳入水中,往河底深處摸索:「小梅!」


「小梅,我來找你了!」


天穹深遠,色作蒼灰,不知何時已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將我頭面衣襟打得透濕。


我躬下身,在齊腰深的河水中摸索,數次被濕滑的水草絆倒,喝了滿肚子汙水後,終於摸到那屍體一點衣擺,連忙拽在手裏往岸上拖。


可人上來了,我卻不敢看那女屍的臉,隻能一邊流淚,一邊跪地求禱。


「天老爺!我不要金珠子,也不要大宅子,也不要嫁高門了!」


「我隻求你,把我的小梅還給我吧!」


冷雨無聲,陰風慘慘。


天地間隻見烏雲迢遞,暮靄蒼茫,河水裹著泥沙,兀自在聲聲猿叫中向東流去,不知盡頭。


(二十二)


自巴郡歸來後,我便躺在自己屋子裏,足足發了兩日高燒,直燒得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


熱度未褪,又求小路子帶我去王家別院。


但小路子吃了巴郡的虧,這回說什麼也不願去,我隻能用自己的兩隻腳走過去。


這一走,便從天明走到了薄暮。


王家甲士聞我求見王玙,依然待我以禮,一路將我迎入別院深處,我心下感激涕零。


隻是這次去的並不是小亭,而是另一處風雅不勝的庭院,院中鋪滿細膩白沙,廊下竹箜聲聲,水滴玲瓏,中庭一棵枝繁葉盛的玉蘭樹,暗香隨風浮動。

Advertisement


甲士站在緊閉的廂門口,垂首叩問。


「郎主,南家女郎來訪。」


門內並無回應,隻聞水聲嘩嘩。


難不成,王玙正在沐浴?!


我正忐忑不已,廂門豁然洞開,兩名女御手持空桶,託盤等物等在門外,那甲士回轉身,向我叉手行禮。


「女郎,請。」


請,請是什麼意思?


我在門口耗了一會,直耗得裏面水聲停了,才硬著頭皮往裏走。


誰知剛踏進去兩個腳,外面的門便被人拉上了!


(二十三)


環顧室內,左側是一個六幅落地紗櫥,人影朦朧,右側則是兩排雞翅木衣架,掛著中衣、外裳、衣帶等物。


王玙輕柔的聲音從紗櫥中傳出。


「過來,為我穿衣。」


模糊的人影漸漸往外走,水珠揮灑,在灰鼠色紗櫥上留下點點斑跡。


我連忙從衣架上取了內衫遞進去,誰知王玙並不接,而是施施然走出紗櫥,在身後的木板上留下一個個濕潤、幽約的腳印。


我隻掃了一眼,便將眼睛看向別處,接著將那質感輕滑的內衫往對方肩上一搭。


對我的敷衍,王玙報以一聲輕哼:「你既有事求我,便不該是這個態度。」


我又躊躇了半晌,才硬著頭皮上前為他整理。


王玙很高,幾乎勝過我半尺,開肩寬厚,大理石一般蒼白堅實,在為他著衣的過程中,我的手指無可避免地接觸到滾燙肌膚,忽然有所感悟。


對方於我而言,絕非僅僅是一根粗壯的大腿。


他還是一個男子,一個頎長強盛,孔武有力的年輕男子。


這樣一個男子支開侍從,和我呆在一處密室,還要我貼身為他整理,到底是幾個意思?


我不敢自作多情,隻細聲問道:「王郎怎知我有事相求?」


王玙展開雙臂,任我為他系著衣帶,反應古井無波:「若非有事求我,你怎會來找我。」


對這毫不留情的剖白,我訕笑了兩聲。


「呵呵,哪有~~」


穿好了內衫,還有胯褶及兩襠,幸而我一路瞇著眼睛,也算莫名其妙地服侍完了下裳,接著便是外面的大袖..........


然而王玙穿是穿上了,卻很不滿意。


「衣上無香。」


我看到衣架下有個博山爐,便將那香爐抱到他身旁,讓裊裊香煙往他身上貼,先左邊,再右邊,先上邊,再下邊..........


不知何時,姿勢變得微妙起來,他站著,而我筆直地跪在他身前,兩手還捧著香爐。


嘶,感覺怪怪的..........


王玙顯然也有同樣的感受,此刻也正低頭看著我,雙目中隱見血絲,遊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以後不要喚我王郎,要喚我褚卿。」


他說著,一對冷白雙手攏住我面頰,目光研判,睫根低垂:「真是個小可憐.........」


「怎麼數日不見,便瘦得尖嘴猴腮了?」


(二十四)


難以形容那狎昵的微笑。


誘惑,冷淡,兼之一份似有若無的憐愛,讓我胸中升起說不清道不明的燥意,身上沒一處自在地方。


這不對勁。


「王玙,你是不是........服石了?」


對方一隻手按在我肩上,手心燥熱,手指卻冰涼,我連忙將博山爐放在一邊,將他攙扶到外面的走廊坐下。


再看他顏色酡紅,眼神迷離,滾燙的身子倒來倒去,最後徑直倒在我懷裏,濕涼墨發散了我一身。


不遠處,兩名女禦就垂著兩手站著,完全沒有上來幫忙的意思,隻遠遠地用嘴說話。


「自那日山上遇襲後,郎主便落下了腿痛的毛病,凡陰天必服散。」


原來如此。


人服石之後身體燥熱,需解開外袍,袒露胸襟,據說有那些豪放不羈的,還要從頭發裏捫幾個蝨子來吃。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見王玙捫蝨子。


天色漸漸黑透,女禦又端來一壺梅子酒,用沙冰湃了,兩兩倒在薄瓷杯裏,再擱上幾顆甜美的釀果,酒液淡紅,清香四溢。


王玙一指酒壺:「侍酒。」


他嘴裏要人伺候,那女禦卻退後幾步,漸漸連人影都退不見了。


我隻好端起酒杯,將酒液往那柔軟的紅唇裏傾倒,一連伺候他喝了幾杯,方小心翼翼地試探:「王玙,之前的願望,我可以換一個嗎?」


「你拿什麼來換?」


他似笑非笑,眉眼劃開一道細浪:「那些金珠,不是盡數被巴郡庶人搶走了麼。」


聞言,我脊後一陣冰涼:「你早知我來意,還要我為你寬衣侍酒?」


可怖,無論在巴郡還是滁州,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恐怕沒什麼能逃得過王家之耳目!


他自知失言,隻哼了一聲。


「庾牧,巴郡第一碩鼠。太守府餓鼠成行,你一個野鼠進了人家的老窩,還妄想從裏頭偷出肉來?」


我欲言又止,好一會說不出話。


「當然,我隻知你丟了金珠,卻不知你傷了臉龐。」


說話間,王玙冰冷的手指輕觸我顴上,那日暗巷中磕破的傷口久久未愈,帶來一點曖昧的麻癢。


........他似乎在暗示我,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


我這才後知後覺,從我進來的那一刻起,他的所作所為,似乎...........


在引誘我?


可他向來看不起我,如此又是何意?


不,南錦屏,不要做夢!


王玙與我,堪比雲泥,即便他對我有意,進了等級森嚴的王家,我這樣身份低賤的庶女也隻是一攤爛泥,任誰見了都能踩上一腳!


無法可想,我隻能無措地抓住那隻手,假裝聽不懂他的暗示。


「王玙,以你之能,拿回被搶的金珠易如反掌,這之後我可以將宅子賣了,所有金珠完璧歸趙.........」


見他心不在焉地聽著,我紅了眼眶。


「隻要你為我尋回小梅。」


(二十五)


那一日,我在河邊找到的女屍並不是小梅,害我白白浪費了許多眼淚,她定然還在太守府,隻是以我之能,永遠無法見到而已。


王玙聞言搖頭:「南錦屏,你一點虧都不肯吃,這樣可不行。」


他坐直了身子,面色重回冷淡,並無一絲剛才的放蕩昏聵。


眼看氛圍漸漸冷卻,我垂著眼眸,替他收起皎然如雪的衣袂,「王郎想要女郎,什麼樣的姿色沒有?」


「若隻是春風一度,並不算什麼,郎君若是有意,今夜錦屏可以留下。」


「.........不止如此。」


顯然,王玙對我的示好並不滿意。


我隻能跪在他面前,以額貼地:「或者錦屏居於城北,郎君可常來常往,亦無需郎君供養。」


「...........」


王玙凝視我低垂的面孔,神情漸漸變色:「進我王家,對你如此為難麼。」


我低聲道:「我不做妾。」


自小目睹母親潦草短暫的一生,我便立誓,絕不將自己性命交於他人之手。


他見我咬死了口風,不禁冷眼嘲弄:「你以為我有多屬意你?」


「不過是看你可憐,才想收你做妾!」


他話說的難聽,我頓感面上火辣辣的,忍不住反唇相譏:「王玙,你可曾在旁的小娘子身上花費這麼多功夫?」


「我........」


「郎君心中愛我,卻左右權衡,不敢娶我為妻,難道就不可憐麼?


聞言,他一張臉青白交加,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旋即摔杯於案,薄胎瓷濺了滿地。


「送客!」


(二十七)


我被王家甲士帶出了庭院,卻不知我前腳剛走,後腳一個熟悉的人影便從廂房深處沖出,不顧地上飛濺的瓷片,撲通跪倒在王玙面前。


「表哥,你也看到了,她拒絕了你,絕非你口中那種攀附富貴之人!」


王玙嘴唇緊抿,面孔浮上不耐。


「崔湛!你成何體統!」


崔湛卻牢牢抱住他大腿,神情慘白:「表哥明明答應過我的,若她連你的妾都不願做,那便是個有風骨的好女子..........」


王玙任他抱著,眉頭蹙了又放,似有憎惡:「難不成你真要娶她為妻?若隻是門第低些也就罷了,可她父親投了庾牧門下,名聲早已狼藉!」


「不礙的,隻要表哥為我在母親處說項——」


王玙冷笑一聲:「也不是不行。」


「隻是這之後,你恐怕便要回歸庶子身份。」


「不,這...........」


崔湛還待再爭,已被王玙淡淡推開,語氣令人生寒:「你崔家庶子女數十人,姑母也未必要盯著你一人栽培,既你一意孤行,想必她也另有打算。」


眼前人神情高蹈,口吻沉肅:「崔湛,你若真想娶南家女郎,便要做好庸碌一生的準備。」


「你,可真想好了?」


此言既出,滿室皆靜。


見崔湛跌坐在地,啞口無言,王玙一甩袖子,轉身便走。


沿著長廊回到小亭,隻見湖心波蕩,冷月無聲。


面前案上仍擱著那張貓戲鼠圖,他一哂過後,便將圖畫收起,女禦隨即呈上一張嶄新的空白畫卷。


然而,不等他提筆作畫,面前便慢慢走來一瘦長人影。


垂頭喪氣,神情慘淡。

暢銷精選

小跟班逆天改命成反派老婆
小跟班逆天改命成反派老婆 我得了一種不聽室友話就會被電擊的毛病。於是室友叫我吃飯,我屁
房東毀約漲租後
房東毀約漲租後 "房東的老婆找了我好幾次,嚷嚷著要漲房租:「咱們之前籤了五年的合同,租金是二十五萬一年,但最近物價上漲,你的租金得 45 萬,少一分你就得給我走!」 見我不租了,房東又笑著說:「不租可以,但裝修得給我留著。」 我笑了,臨走前直接給她弄成了原樣的毛坯房。 果然,沒過幾天,她哭著找上了我。"
在甜寵文裏搞砸一切
在甜寵文裏搞砸一切 "意外穿書,綁定了救贖系統。 系統要我攻略惡毒反派。 眼下,反派隻有十七歲,被人霸凌,在小巷子裡奄奄一息。 系統:「快去幫他,治愈他,溫暖他!」 我立刻湊到反派少年耳邊:「這都打不贏,你個廢物。」 系統:「?」 反派:「?」 "
古玩女神手撕渣男
古玩女神手撕渣男 "我和男朋友陳舟開了間古玩店。他是個 半吊子,我是行家。撿了幾個大漏之 後。店裏打工的表妹挺著肚子跟我攤..."
桂花霜淇淋
桂花霜淇淋 陸家敗落,隻有我願收留陸時十年。他東山再起後,卻嫌我 低賤卑微。上市晚宴,我第一次當眾求陸時滿足一個心願。 陸時抬了清冷的眼,淡淡應允。世人和他都篤定我會上趕.
奶娘的偏方
奶娘的偏方 "女兒四歲生辰那日,夫君帶她出去玩再也沒回來。 我在巷子裡發現他們的屍體。 女兒被挖了心肝,夫君四肢折斷,血肉模糊。 拐角處,豪華馬車裡太子側妃嫌棄無比。 「若不是為了生兒子,這腌臜下賤的東西,也配讓本宮下嘴!」 半年後,京中多了位穩婆馮氏。 據說有一祖傳絕技,能看面相斷胎兒男女。"
老大難為
老大難為 "知青下鄉時,爺奶要求爸爸把工作給叔叔,「你是老大,弟弟身子弱,要照顧弟弟。」 知青大返城,爸爸求爺奶和叔叔讓我回城讀書。 叔叔關了門不讓進,爺奶一個勁地哭。 「你是老大,家裡實在太小,你要體諒弟弟。」 隻有姑姑,原意收留我。 後來,我家的日子好了,爺奶上門,「你是老大,富裕了別忘了弟弟。」"
相府小姐一根筋
相府小姐一根筋 我自小性格就軸。我爹為此很頭疼。他擔心沒有哪家貴公子 敢娶我。結果,皇上對他說:「丞相啊,你從朕的五個兒子 中挑一個,給你姑娘當女婿吧。」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