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黑色霧氣縈繞在這張臉的四周,在它五官周遭緩緩流動著,毫無血色的臉與嘴唇,已經無法客觀去欣賞臉本身有多俊朗清雋了。
它看著床上的賞南,木木地轉動著灰敗的眼珠。
躺在床上的男生毫無所覺,他是側睡,一點感知都沒有。
呼吸平穩安寧,額前的碎發滑落到了一側,容貌精致秀麗。夏天的被子普遍都很薄,隨便一動就滑走大半,對方雙腿疊在一起,小腿露出來一大片,修長白皙,踝骨像塊玉一般貼附在腿上,從床尾露出來的腳趾微微蜷縮著。
它裂開嘴,左右嘴角僵硬地牽拉開,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牙縫被猩紅色填滿。
它隻呆了很短暫的一會兒,就消失在了空氣中,賞南還睡著,甚至還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夢話。
隔壁的童喜則睡得四仰八叉。
童喜的被子搭在肚子上,也隻蓋了個肚皮,一隻腳都快挨到地面了。
他做了一個美夢,夢裡全是好吃的,火鍋羊排燒雞烤鴨炒粉炒粉炒面汽水奶茶薯片蛋蛋糕……可是突然間,這些好吃的就都變了臉,它們一齊朝它湧過來,撞在他的身上,他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被這些好吃的壓得死死的,連呼吸都變得很困難。
童喜的臉色變得青紫,他雙手在空氣中胡亂抓著,用力推著明明空無一物的身體上方,脖子和額頭因為缺氧和用力,青筋暴起。
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猛地睜開了眼睛,身前的重量也隨著他醒來的同時驟然消失。
他看著窗外已經是夜晚了,想道,做了個噩夢。
但並不影響他對美食的喜愛。
他去叫了賞南起床,他們晚上還要空出一部分時間給試卷。
實際上,他和賞南的成績並不是很差,中遊偏上,學校還不錯,可也不算特別好,兩家家長覺得,要不試試復讀,反正家裡也不是很缺錢。
出國的話,兩家父母都沒考慮過,他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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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喜在床底下找到了自己的拖鞋,他拉開門,本來半死不活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恐,雅致的客廳變成了一片墳地,陰風陣陣,腳下是幾張紙錢,在最中央的一座沒有墓碑的土包上,有一個模糊不清的背影,對方的手指放在身側的泥土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童喜的心髒幾乎快要爆炸了,他想都沒想,就關上了門,躲進了被子裡,他抖著手指去枕頭底下摸手機,摸到手機的時候,他稍稍松了口氣,將手機拖進被子裡,卻發現自己拖進來的是一隻青白堅硬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
賞南聽見童喜的喊叫,登時就醒了,他鞋子都沒穿,跑到童喜的房間,開了燈,看見童喜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正在大喊大叫。
“童喜?童喜!”賞南叫了對方幾聲,發現對方絲毫反應都沒有,隻能重重地拍了幾下童喜的臉,童喜終於醒來。
童喜睜開眼睛,額頭山全是汗,他雙眼無神地看了會兒天花板,直到看見賞南,他才回過神,坐起來,心有餘悸地說道:“我做噩夢了,好像……還被鬼壓床了。”做了噩夢,童喜才反應過來,那些壓著自己的東西可能不是好吃的。
他把夢裡發生了什麼告訴了賞南,臉色還是雪白的,“嚇死我了,我頭一次做這麼真實的夢。”
賞南知道,這是夢,隻不過是被“人”惡意制造出來的噩夢。
就在這個房間裡。
賞南環視著次臥,最後拍了拍童喜說道:“童喜,有沒有可能是你和這個房間氣場不合?”
童喜心髒還在砰砰跳,他懵著,“什麼意思?”
“咱倆換個房間試試,說不定你去了我的房間,就不會做噩夢了。”賞南是真的擔心童喜,他知道自己的膽子大,他還有系統,但是童喜什麼都沒有,如果繼續住在次臥,對方可能會嚇死童喜也說不定。
童喜看著賞南,他很信任賞南,“好,那我們先換換。”
童喜剛答應完,賞南就感覺自己後頸拂過來一陣涼風——身後是倉庫門,哪來的風,不用想都知道。
第56章 惡靈變奏曲[3.5W營養液加更]
從次臥出來,童喜一直念叨著這個夢也太真實了,他說他這輩子隻做過兩個最真實的夢,一個是夢見第二次高考隻考了78分,一次就是現在。
童喜在客廳裡猛灌了兩大口礦泉水,捏著空掉的礦泉水瓶子,他朝還在次臥裡邊的賞南喊道:“我去叫兩桶水,買個水泵,飲水機沒必要了吧,反正我們又不喝熱水。”他一邊說著,一邊朝外面走去,去從走廊牆壁上那堆小廣告裡試圖找到送水的聯系方式。
賞南沒聽見童喜在外面嘰嘰喳喳地說了什麼,他再次推開了倉庫的門。
比起白天的灰塵漫天,此刻的倉庫靜悄悄的,窗外燈光照映進來,於是也隻能看見屋內陳設模糊的輪廓。
那塊伸出來的天花板依舊是和白天同樣的角度,隻不過往裡看去,比任何地方都要漆黑,好像下一秒就要從裡邊彈出一隻可以無限延長的青白的手臂。
賞南打開了燈,眼前的亮度卻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變化,他的手還按在燈的開關上,抬頭茫然地看向放置燈管的位置——一顆小燈泡,黃色的,燈絲散發的光剛好隻照亮它附近幾十釐米的區域,其他地方,該烏漆嘛黑,還是烏漆嘛黑。
“啪”
“嗒”
“啪嗒”
賞南來回按了好幾下,燈泡的亮度與之前沒有任何的區別。
好歹也給安一個亮點的燈管啊,就算是倉庫,如果晚上要找東西,這能見度,能找著嗎?
賞南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他把手中的毛絨掛件再一次放在了櫃子上,出去的時候,他握著門把手,不知道怎麼想的,對著空無一人的倉庫淡淡道:“有什麼,你衝我來,別動我朋友。”
門被帶上。
他出去了。
一隻青白的手從櫃子後面伸出來,握住那隻毛絨掛件,消失不見。
而在外面,童喜已經拍了半天的門,他剛剛在走廊裡找送水的電話,就在門口,他就沒關門,也沒拿鑰匙,誰成想,門從裡邊被關上了!
他叫了半天,賞南都沒過來開門。
門終於被打開的時候,童喜氣衝衝衝進屋子裡,炸毛道:“我在門口你沒看見嗎?你還把門關上。”
賞南看著童喜,下意識就想說:我在臥室裡,誰關你門了?
但門確確實實是被關上了,可也確確實實不是賞南關的。
答案很明顯,賞南知道,童喜不知道。
“我沒看見。”賞南背了這口鍋。
童喜這才沒有不依不饒,他從書包裡抽出試卷,“等會師傅就送水來了,咱倆先寫一套試卷,寫完了我們再去換房間。”
兩個人的關系裡,童喜一直都處於照顧者的角色,他塊頭大身體棒,出生時間也比賞南早,他覺得自己理應照顧好賞南,但賞南搞這種惡作劇,那他身為兄長,還是要說上兩句的。
“以後別動不動突然關門,怪嚇人的。”童喜把賞南的試卷遞過去,咬著筆頭,”說實話,你餓了不?”
“……”賞南搖搖頭,“不餓。”
“我有點餓,我點個外賣吧,你想吃烤串嗎?”
童喜點完外賣以後,看了眼賞南,“你已經開始刷了?”
“坐著沒事兒,就寫了幾道題。”賞南腳踩著凳子,抱著膝蓋,這些題目和他原本世界裡的高中題目是差不多的,他都快刷爛了,他寫得昏昏沉沉,還總覺得洗手間裡有滴滴答答的聲音。
童喜在耳邊說話的聲音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在滴答聲變小時就顯得清晰,滴答聲變大時便顯得模糊。
“你知道不,我們隔壁那個班花,背著她媽空一門兒試卷,還填了一大專,她平時成績能上重本的,聽說是為了和她那爛泥男朋友在一塊兒,不過幸好,她媽也沒說什麼,隻說斷絕關系,還親自開車把她送到了那個男生家的樓下,那個男生嚇得魂都沒有了,樓都不下,說自己沒錢,讓她趕緊回去。”
“這不,班花也來這兒復讀了。”
“你在聽沒,高一的時候,這班花還向你表白過呢,隻不過你把人家給拒了,說你要搞學習……”
賞南看著試卷上的墨跡從黑變成了紅,巖漿似的在試卷上擴散開,流到桌子上,最後像瀑布一樣順著試卷往下面淌,又腥又臭。
眼看著就要流到了自己腿上,賞南趕緊穿好鞋子站起來,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還撞倒了椅子。
童喜此刻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你幹嘛呢?”
賞南終於回過了神,看著童喜圓乎乎的臉和黑溜溜的眼睛,他才知道,一切都是幻覺,也有可能是這個屋子本身就不正常,影響到了他。
“沒,就是突然想到了你之前做的那個噩夢,覺得怪嚇人的。”賞南把椅子扶起來,重新坐下,隨便編了個理由應付童喜。
幸好不論他說什麼,童喜都無理由相信,童喜看賞南臉色不好,也狠狠點頭,“是啊,真的很嚇人,你都覺得嚇人,我親身經歷,比你更加覺得嚇人。”
賞南知道是這屋子裡的東西在作怪,但對方沒有現身,他連對方具體是個什麼,都無從得知。
未知是最大的恐懼來源,賞南腦海裡此刻浮現出這句話。
幸好,之後一切都很正常。
師傅送來了兩桶水,他們把房間也調換了,兩個外賣員分別送來了一個水泵和童喜點的外賣,賞南不餓就沒吃,去洗手間洗了個澡。
“再刷一套卷子我就去睡覺了,明天要去學校報道,”看著童喜三根烤串一起撸,賞南忍不住開口道:“你少吃點。”
童喜:“快了快了,就快吃完了。”
為了陪童喜,賞南又多刷了一套卷子,對答案的時候,賞南幾乎全對,童喜捧著試卷,瞪大眼睛,“你抄答案了?”
“我自己做的。”賞南刷卷子的時候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亮出了自己的真實實力,而自己這副身體的成績,應該沒這麼好,不然童喜的眼睛不至於瞪得這麼大。
童喜翻來覆看了兩遍,“你背著我上了什麼培訓班嗎?怎麼進步這麼快?”
賞南從他手裡拿過卷子,蓋在桌子上,“把公式都記住就行了。”
“你說得簡單,那些題目一套套六七八個公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