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聲響了起來。
朝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祈言起身去開門。
文森特·馮看清開門的人,準備好的話擠在喉嚨,一時沒能順利說出來。
在蒙格找到他、讓他幫忙解決升職被上面卡了的事情後,他就意識到了什麼,開始順著這根藤往上查。
很快發現,蒙格來找他的前兩天,沒有別的行程。
除了祈家的慶祝宴。
於是,拐了好幾個彎後,他站到了這裡。
隻是沒想到,跟指揮住一起的人,長相這麼……有點太過好看了。
“你找陸封寒?”
文森特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就被祈言道破了來意,他爽快點頭,沒有否認,心裡卻不由浮起幾分疑惑——
他為什麼這麼確定我是來找人的?
踏進門,文森特禮貌地沒有亂看,隻跟著祈言往裡走了幾步。
這時,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一股燒焦的刺鼻氣味,緊接著,一個人快步走了出來。
見到來人,文森特條件反射地腳後跟一並,後背抻直,行軍禮的手抬到一半,又猛地滯在半空,有些滑稽。
而此刻,他的前任長官,在南十字大區前線積威甚重,曾血洗敵方上百星艦、令反叛軍聞風而逃的遠徵軍總指揮陸封寒,腰上系著灰色格子圍裙,站在廚房門口,將鍋鏟握出了按下高能粒子炮發射按鈕的驚人氣勢!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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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言已經很習慣陸封寒的這個打扮,且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腦子裡,還在“做飯”這一項後面,作了“難度等級:SSS”的批注。
祈言先於兩人開口:“我去樓上洗澡,可以吃飯了再叫我。”
說完,不等陸封寒回答,徑自上了樓。
樓下隻剩陸封寒和文森特兩個人。
單手解下灰格子圍裙,隨意搭在椅背上,陸封寒看向文森特:“怎麼找來的?”
文森特毫不客氣地拉開餐椅坐下,“不是你讓我來的嗎?蒙格突然找到我,身後肯定有人指點。可因為前線大潰敗,他裡外尷尬,少有人願意沾他的晦氣,更別說給他指路了。況且,就算指路,能明明白白指向我的幾率,真不太大。”
“所以?”
“所以我起了疑心,特意查了查蒙格這幾天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發現,他清楚自己現在最好低調做人、不招人眼,於是安安分分,很少出去應酬交際。隻除了祈家的慶祝宴。”
不等陸封寒問,文森特就繼續道:“我確實是從祈家內部的監控錄像裡找到你的,廢了我好大勁兒。不過,我奇怪的是,你跟蒙格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你是什麼時候讓他來找我的?”
陸封寒眼神一動:“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文森特:“對啊,我從監控裡看,你和蒙格一直都在大廳裡,相隔很遠。”
陸封寒不由往樓上看了一眼。
他在假山後跟蒙格見面時,確實刻意避開了監控。但是,進出大廳,監控是避不開的,肯定會被拍到。
可是現在,文森特卻說,監控中,他和蒙格一直都在大廳裡。
對於給自己當了三年副官的文森特,陸封寒很清楚他的能力,查監控這種小事,不會出錯。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特意篡改了監控錄像,還將他和蒙格離開大廳這一段,直接抹去了。
心思已經轉了一圈,陸封寒面上卻絲毫不露,隻道:“常年在勒託混的,都是人精。蒙格一直是中立黨,他心裡清楚,我拿順利升職跟他交換的,肯定不止一點軍方的消息。不過他毫不點破,隻按照我說的,去找了你,一句多餘的都不問、不說。”
“確實,單純的利益交換更加安全。”文森特盯著陸封寒看了十幾秒,到現在,才終於露出了一點“前任長官死而復生我很激動”的情緒來。
他開玩笑:“前線傳消息回來後,我就覺得你肯定不會死。不過,在我的推測裡,你不是手沒了就是腿沒了,或者獨眼、毀容,總歸——”
“總歸不像現在這樣,完完整整像個人?還真是讓你失望了。”陸封寒笑容是一貫的散漫,眼神卻慢慢冷了下去,“要是我也死了,誰給死去的那些人,一個交代?”
文森特陡然坐直:“真是陷阱?”
陸封寒:“不然?”
手捏成拳,文森特習慣性地敲了敲桌面:“還真是……前線大潰敗的消息傳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你帶隊支援失聯的先鋒部隊,先不說先鋒部隊為什麼會突然失聯,單說從躍遷點出來,立刻遭到敵軍的埋伏這點,就邏輯不通。”
他彎著唇,卻沒什麼笑意,輕嘲:“什麼時候,前線軍用躍遷點的精準坐標,變成路邊隨便一個人都知道的常識了?這仗還能打?聯盟早八百年舉白旗算了。”
文森特眼神愈發凌厲:“有叛徒或者內奸泄露了躍遷點的位置,是嗎。”
跟文森特外露的情緒相比,陸封寒語氣極淡:“知道了,就不用問了。”
文森特再次打量陸封寒,更加奇怪:“那你為什麼沒死?”
知道陸封寒還活著的喜悅,這幾天下來,早不剩多少了。真見了人,他最好奇的就是,這人到底怎麼活下來的,竟然還從南十字大區前線到了勒託!
陸封寒:“差點死了,被人救了。”
“祈言?”
“嗯。”陸封寒淡淡一笑,“腰都被打穿了。”
文森特瞟了眼陸封寒的腰,探究:“真被打了個對穿?會影響某種功能嗎?”
陸封寒眼神微凜。
文森特連連擺手:“當我什麼屁都沒放,指揮,你繼續,繼續。”
“我運氣好,被指揮艦爆炸造成的氣流推出很遠,恰好遇到了一處廢棄的補給中轉站,躲了進去。否則,不用等失血過多,宇宙射線就能要我的命。”
“之後呢?”
“之後在補給中轉站裡,找到了沒電的醫療機器人、一堆過期了的藥物,以及一捆顏色都變了的繃帶,勉強纏了傷口。等了不知道多久,一艘民用運輸艦半路出了故障,臨時停靠過來。趁他們開艙出來修理,我悄悄藏了進去,就這麼回了勒託。”
文森特聽完,驚訝挑眉:“這樣你都沒死?”
陸封寒:“VI型治療艙裡泡了三天,想死也難。”
文森特皺了眉:“VI型?怎麼回事?”
陸封寒想,我也挺想知道怎麼回事。
VI型治療艙,是聯盟現今最為尖端的治療手段,隻要人還有半口氣在,不管是斷手斷腳還是內髒全部損傷,都能治好。
但同樣因為效果卓著,近乎起死回生,造價又格外昂貴,不能量產,僅有的產能,不針對民用,專供聯盟軍方。
就他所知,全聯盟一共隻有四臺,全投放在戰事最激烈的前線。
可他卻在祈言的臥室裡,看見了第五臺。
見陸封寒不答,文森特猜測可能是軍方機密,不再追問。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前線,懷斯坐上了代理指揮的位置,不過有埃裡希在,應該掀不起多大風浪。反叛軍才進了一大步,不會貿然進攻,會原地修整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裡,勒託必定會為著‘遠徵軍總指揮’的位置,爭得頭破血流。”
“你暫時不準備回前線。”
“對,我要是回去了,藏在暗處那些人,怎麼好光明正大地動手?況且,四面八方的消息都往勒託來,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這裡人人都跟頭頂豎著天線似的,格外敏銳。勒託認識我這張臉的人也不多,行事很方便。”
明白了陸封寒的打算,文森特想起進門時看見的情景:“我剛進來時,你在做飯?”
“嗯,外面的不好吃,我照著菜譜試試看。”
文森特腹誹:到底是誰在星艦上,寧願天天營養劑營養膏換著吃,也不願意多走幾步,把罐裝土豆泥加熱加熱?
還嫌外面的不好吃,你陸指揮,什麼時候對生活品質的要求這麼高了?
“你這次讓我來是?”
陸封寒回答:“幫我查一個人。”
“誰?”
“現在頂了我位置的那個懷斯,懷斯·威爾。我想知道,兩年前將他調來遠徵軍的,到底是誰。”
一口應下,文森特又指指樓上。
陸封寒明白他的意思,隻簡短道:“不用查,不是敵人。”
臨走前,文森特問陸封寒:“你差不多十年沒有回過勒託,這次回來,有沒有去天穹之鑽廣場看看?”
“去那裡幹什麼?”
“你爸的雕塑不是立在那兒嗎?”
陸封寒手搭文森特肩上,把人推出去:“人都沒了,雕塑有什麼意義?看看我跟我老子哪裡長得像?”
門重新關上,陸封寒轉身往裡走。
他的父親陸鈞曾經是聯盟上將,母親也在軍方任文職。十一歲那年,他的父母陣亡前線,這之後,他一直接受軍方照顧。
十五歲,他破格被第一軍校錄取,成為了第一軍校年紀最小的學生。又恰好是爭強好勝的年紀,叛逆心重,幾乎每天都在打架受傷。
通常都是贏,有時候輸了,就會悄悄跑出學校,到天穹之鑽廣場,坐在陸鈞的雕塑前,絮絮叨叨地告狀。
不過漸漸的,他就很少去了。
告狀又怎麼樣,陸鈞又聽不見。
除了他自己打架贏回來,沒別的人會幫他。
陸封寒上樓去叫祈言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