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心思流轉,掃到對床桌面隨手扔的五花手鏈,那她身後的這四位數電競椅也就不算什麼大物件了。
與自己對床的這位“冰冰學妹”能夠大咧咧地將幾件昂貴首飾如此隨意扔在寢室裡,看來這幾個小學妹的人品都不錯的樣子。
“你們都不用這個椅子嗎?”何幸問著。
她看到丁鈴坐著的是一把木頭椅子,其他三人也都是普通的電腦椅。
阿言和丁鈴齊齊搖頭。
“我不喜歡那個顏色,太粉了。”阿言說著。
“我不愛坐軟椅子。”丁鈴道。
丁鈴躺習慣了冷冰冰硬邦邦的木頭棺材,到現在寢室的床板上也隻是鋪了一層墊子和褥子。在寧城住酒店的時候,軟綿綿的床鋪讓她時常有些不適。
“那好,我暫時先借用這個椅子。”何幸說著。
她對顏色沒什麼挑剔的,有現成的也省事,今天是她回到校園的第一天,何幸隻希望盡快安頓下來,熟悉現在的世界。
何幸在整理自己的東西,但阿言看學姐似乎並沒有帶鋪蓋,忍不住開口詢問:“學姐,你的床品是寄快遞還是要現買啊?”
現在已經是下學期了,學校的商超雖然有床墊什麼的,但那都是上學期開學時候的積壓貨了。
“我在某東買了,一會兒就能送到。”何幸說著。
阿言點了點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隨手開了部劇,給覺覺和楚冰冰發去消息。
何幸將行李箱裡的衣服和個人物品一一安置,她用酒精湿巾清理自己的床位,但哪裡都是幹幹淨淨的,幾乎沒有一點灰,讓她在心裡忍不住暗贊了一句,看來幾位學妹都很用心收拾了。
離開自己的本世界實在太久,何幸自己都有些忘了大學生的校園生活是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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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手機上自己被新拉進去的寢室群,群公告裡的生活習慣,還有衛生排班,阿言學妹還發了一個“個人習慣調查表”,何幸點進去發現是個共享文檔,裡面包括了每個人的生活習慣,飲食忌口什麼的。
“真是好細心。”何幸有些恍然。
從前即便是在舞蹈學校的時候,那會兒也都是住在寢室裡,可長期學舞的姑娘們本就是一個狹窄的小圈子,再加上年紀也不大,時常豆丁大的小事都能鬧成天大的事。
何幸將自己的習慣填入表格,並在群裡跟學妹們打了個招呼。
【何幸】:妹妹們好,我是何幸,希望以後相處愉快。[笑臉]
寢室裡的空調很溫暖,何幸坐在新鮮出爐的位置上,她從背包裡取出陪伴自己多年的梳妝鏡,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面無表情,唯有一雙眼眸晦暗莫名。
她輕輕舔過唇尖,唇齒間像是漫著點滴血腥味。
何幸看著鏡中人,鏡中人看著自己。
健康的身體,活蹦亂跳的自己,雙腿依舊能動,能奔跑,能做出無數個動作,渾身充滿力量的感覺真好啊。
不再是那個隻能躺在床上,看著肌肉不斷萎縮,面對職業生涯結束的廢人。
在外人看來,自己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離開了這個圈子三年,更是在當初自己舞臺事故後,她,何幸的舞蹈生涯就被判了死刑。
何幸無聲捏動自己的指節。
何幸何幸,父母給自己起這個名字,是希望自己一生幸福。
而在當年自己風頭無兩時,有人將自己的名字解讀為“何其有幸”。
在自己“舞臺事故”之後,某些人就將其解讀為“何其不幸”。
感情什麼話都被他們說了。
那一場近乎決定命運的表演,怎麼偏偏到了自己上場的時候,燈架滑落,正正好好的砸到身上,腰椎間盤突出,下半身近乎不能動,腿部肌肉不斷萎縮。
那時候,所有人都說,太意外了,人沒事就行。
什麼叫人沒事?她的命還在,職業生涯沒了,這就是沒事兒了嗎?
那一場表演,是夏國中央舞劇院的“內培”最終選拔賽,國內二十歲以下的年輕舞者納入選拔,隻有三個名額,一旦被選入,就相當於提前邁入了中央舞劇院,畢業後直接入編評級,並可能競爭年輕首席之位。
最重點的是,當初那一場內培,內部傳言是為了夏國的世界級舞蹈家許明月女士收學生。
如果按照修仙小說裡的形容,就是先成為頂級宗門的內門弟子,四年後轉為記名,並有可能成為“親傳”!
許明月,憑借一己之力將夏國古典舞帶到世界的女人。但凡是學古典舞,中國舞的學生,都是聽著許明月的故事長大的。
當時,已經進行過了兩輪表演,而因為按照分數倒序出場的規定。
何幸,前兩輪的第一名,最後一個出場大軸,隻要順利發揮自己的水平,她將無可爭議地順利拿到屬於自己的名額。
可偏偏在最後,那燈架好死不死地砸在自己的身上。
何幸被迫棄賽,比賽也不可能等待她治療後的重新表演。
她隻知道的是,原本的第二第三順利拿到名額,原本無緣名額的第四名付瑤,與她在濱城舞蹈學校同吃同住六年的朋友,也拿到了名額。
盡管自己無比痛苦,但自己的朋友能夠入選,何幸也是為她高興的。
直到付瑤最後一次來醫院看她,跟她告別要前往寧城。
付瑤眼神復雜地對著自己說:“何幸,我走了,我會帶著你的那一份一起努力。”
那時候何幸以為付瑤隻是與自己道別,她壓住自己心下的苦痛笑著送別。
直到過了三個月,何幸依舊在醫院裡艱難治療,她的郵箱裡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郵件裡是一封語音文件,裡面是一男一女的對話。
女:“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會不會被查出來?你不是說隻要制造點舞臺意外,讓她最後一輪發揮失常就可以了嗎?”
男:你冷靜。我隻是安排動了個燈角,準備讓燈角掉下來,誰知道那燈年久失修,就這麼掉下來了。出現這種意外我們誰都想不到。
兩個聲音何幸都很熟悉,一個是付瑤,另一個,是同樣一起學舞多年的男伴上官墨,他是付瑤的朋友,也曾追求過何幸。
何幸的手機當時就摔在了地上,直到媽媽後來幫她撿起來。
她一直以為那是一場意外。
曾經的何幸生活如同白紙,從不會以惡意揣測別人,她總覺得生活裡的一切都是充滿善意的。
何幸怕媽媽傷心,沒有敢放錄音告訴媽媽,隻是一個人不斷看著舞臺事故的報告,“年久失修,工作人員檢查不利”的字眼一次次在眼前循環。
她看著被錄用的舞者名單,看著付瑤的日常。
何幸想了一夜,忍不住給自己在舞蹈學校的恩師打了一個電話。
“老師,我的事情,如果不是意外......”
她當時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老師打斷了。
“何幸,事情的調查結果就是意外,你現在也不想這麼多了,好好康復,之後轉了專業,以後畢業還是可以當老師的。”
“付瑤和上官也都有了好前程,也沒有忘了你。劇院的賠償未必不夠你的治療,他們添了一部分,你爸爸的小廠子現在應該也不缺訂單了,往後好好生活,好好過日子。”
何幸近乎恍惚地掛斷電話,她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老師的這些話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何幸出身於小城,媽媽是老師,爸爸開了一家小廠子,收入勉強算小康,這麼多年因為她不斷求學,舞蹈又很燒錢,媽媽辭職陪著她十幾年不斷尋找名師,家裡賺的錢幾乎都花在了她的身上。
在她詢問媽媽之後,何幸這才知道,是在自己受傷後,他們的確收到了賠償款,還有一部分捐款。
爸爸原本走下坡路的廠子如今成了上官家的下遊廠商,有訂單有錢賺。還有付瑤家裡幫忙找的護工阿姨一直在幫忙。
這算什麼?
封口費嗎?還是買下自己後半生職業生涯的費用?
毀掉一個人,假惺惺地做出這些補償,他們就能心安理得了嗎?
那一天的何幸,滿腦子都被憤怒籠罩,老師說過的話被她拋在腦後。
她準備用自己的社交賬號來喊冤,因為曾經一舞成名,何幸的社交賬號上有著幾萬的粉絲。
她寫了一篇檄文,準備和那錄音一起發出去,卻發現自己的賬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顯示密碼錯誤,始終登不上去。
她的手機莫名地跳出一堆堆亂碼,害得何幸什麼都做不了。
第二天她想讓媽媽帶自己去網吧,可早上的時候,醫院裡出現了醫鬧,還有精神病人帶刀襲擊醫生。去給自己買早飯的媽媽,被捅了數刀,大動脈破裂搶救無效。
原本在廠子裡監督趕工的爸爸趕來濱城,她和爸爸心力交瘁地處理了媽媽的喪事,家裡的廠子又出現了生產事故,訂單截流,爸爸作為廠長回去處理事故又被憤怒的家屬傷害致殘。
不到一周的時間,何幸隻覺得自己家破人亡。
她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雨,一切都明白了。
她的媽媽沒有工作,而她的康復和住院又始終需要金錢,爸爸的廠子依靠上官家裡的訂單。
他們以為她不知道這件事,也沒有證據。
請過來的護工既是照顧,也是監視。一旦她有什麼特殊的舉動,想要向外透露訊息,爸爸的廠子可能就會停產,家裡失去經濟來源,擔不起自己的治療費。
如果自己和家人想要活下去,就要始終閉上嘴。
那一瞬,何幸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那些天裡,凡是付瑤和上官過來的時候,媽媽總是“給你們年輕人說話”就避了出去,而當付瑤走後,媽媽又總是會看著門外的方向很久。
爸爸媽媽,他們是成年人,他們想的比自己更多,他們早就會想到這一點,不是嗎?
可是,他們一家從來都沒有選擇權。
當所有的一切都已然塵埃落定,此時再敢惹是生非,那就是“不識時務”了。
那一天晚上,何幸坐在窗口前,萬念俱灰。
而在那時,一個自稱“虐文快穿小助手”的東西找上了她,出現在她的大腦裡對話。
它宣稱和自己綁定,隻要前往不同世界完成任務,就能讓自己的身體健康如初,甚至更好。
所以,她快穿了。
何幸進入一個個“虐文世界”,她才知道自己的經歷居然是所謂的虐文女主,而所經受的一切不過是虐文女主的常見經歷,男主要被她吸引又看不起,不斷傷害女主打入低谷,和女配在一起之後才恍然回頭“自己”才是真愛,追妻火葬場最後達成HE。
何幸滿腦子隻有一句話:你沒事兒吧?
誰會和害了自己全家,導致這一切的仇人在一起?她恨不得手刃對方,凌遲之刑。
快穿之旅,她去過很多個不同的世界,她完成了所謂虐文女主的戲份,但卻不是為了那些所謂的男主男配。
什麼苦守侯府七載,養大弟妹的大夫人,轉頭看著死去的將軍夫君帶著敵國公主進門,讓她自去下堂。
也在登仙臺上縱身一躍,剖心自證,以身合道,還曾於成千上萬異獸已至末世基地之前,被萬人所指,她引動全身異能,拯救蒼生......
穿越過的世界太多,而在結束任務退休後,為了保證自己曾經的記憶不會堆積造成人格靈魂分裂,快穿之旅都被封存忘卻,隻有寥寥的記憶碎片。
而當年自己學過的東西倒是仍然在身體裡,而超出本時代發展的需要兌換,她也隻兌換了一具改善身體的修行法帶回來。
可惜的是,即便回來,時光不能倒流,家人不在,何幸所擁有的也隻有如今的這一副健康的,改造過的身體。
但即便如此,她依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