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更多地了解孟梵川,岑蓁早前查過資料,知道他的外公姓莊,是港島有頭有臉的慈善家。97回歸時捐了大筆自藏的文物給政府,並與當時內地商業龍頭亞灣集團的孟家聯姻,積極推動了當時兩岸的經濟合作發展。
莊家在港島,是特首見了都會先伸手問好的地位。
這樣的名門,她以什麼樣的身份去?
孟梵川的小金絲雀嗎?
就算有野心,岑蓁從來要的也隻是與事業有關的機會。她不會,也不願意讓自己他日陷入被人質疑攀附豪門的漩渦裡。
孟梵川卻皺眉,“哪裡不合適?”
車上還有其他人,岑蓁不想說得太直白,隻能垂下眸,“你就當我怯生,我來隻是想陪你。”
孟梵川還想說什麼,溫蕙忽然出聲打斷他,“我給蓁蓁訂個房間,正好也換件衣服。”
香港今天28度,熱得離譜,岑蓁去明州都帶著厚衣服,現在還是暫時穿著溫蕙的一件不合身的薄衫。
孟梵川看到了溫蕙暗示的眼神,想說的話也咽了回去,“那你在酒店等我,我吃了午飯就過來。”
岑蓁松了口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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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路人馬在中環暫時分開,溫蕙著了熟悉的造型師去陪岑蓁挑衣服,重新坐回車裡時才對孟梵川說:“你剛剛那樣會嚇到她。”
孟梵川不理解,“隻是見外公而已。”
“那你準備跟莊爺怎麼介紹蓁蓁?”
“同事?員工?還是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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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不是,人家女孩子也會有壓力。”
時至今天,溫蕙已經看出孟梵川對岑蓁的在意,隻是這份在意從何時開始,是真是假,又能撐到何時,她不能判斷。
畢竟,誰也不知道孟梵川是不是換個地方故技重施。
汽車朝山頂開,孟梵川視線停在窗外,似乎也在想著什麼,許久都沒有回應溫蕙。
相比起山頂眾多富麗堂皇的別墅,莊家的那一棟隱在半山中,十分低調。孟梵川到的時候是中午11點,家中菲佣收到消息二少爺要過來,早早準備了午餐。
”阿公。”孟梵川到家後蹲下抱了抱外公莊泰,“生日快樂。”
溫蕙也給老爺子送上之前拍來的那套黑釉兔毫盞,“莊爺,阿川親自挑畀你嘅生日禮物。”
早些年夫人過世後莊泰也病了一場,之後便一直坐著輪椅,他戴起眼鏡打量禮物,而後笑著拍孟梵川,“乖,抵錫。”(乖,值得疼愛)
三兄妹裡,孟梵川和外公外婆的感情要更深厚一些。那時大哥孟清淮進入國際學校讀小學,孟松年夫妻倆全身心地投入到大兒子的栽培中,就把孟梵川丟到了香港讀幼稚園,由莊家的工人照顧。
在7歲回到北城之前,孟梵川都是跟在外公外婆身邊無憂無慮地長大,以至於孟松年想再用培養大兒子那一套來嚴厲管教這個二兒子時,已經行不通了。
天生叛逆,父子緣也淺薄。
菲佣來通知用餐,孟梵川推著莊泰朝餐廳走,闲話家常,“近排身體點?”(最近身體怎麼樣?)
“幾好。”老爺子伸長脖子看孟梵川身後,““聽講你帶咗女仔返嚟?點解唔見佢?”(聽說你帶了女孩子回來,怎麼沒見到她?)
孟梵川倒是沒想到老爺子情報這麼快,和溫蕙對視了一眼,“佢要做嘢。”(她要做事。)
莊泰點了點頭,“咁你哋系咩拍緊拖?”(那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孟梵川腳下的步子跟著慢了,似是也在考慮和岑蓁的這段關系。
誠然,他對她有感覺,如果說北城初見時是人群中的驚鴻一瞥,那麼在滬城再次重逢,她闖入自己的試衣間,便讓孟梵川覺得,或許與她有冥冥注定的牽絆。
隻是她上段感情才剛剛結束,他不確定她有沒有準備好和自己開始。
見孫子不說話,莊泰嘆聲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好心你喇,中意就俾心機去追,都唔知幾時飲到你嗰杯茶。”(拜託你,喜歡就用心去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喝到你那杯茶。)
他時常嘮叨,讓孟梵川收收心,別玩了,找個好女孩成家立業,別總是和爸爸吵架。
孟梵川習慣了,每次也都是好耐心地聽,不知是不是因為知道孫子帶了女孩子回來,今天老爺子興致格外高,整個席間一直在說當年自己如何追到夫人。
“吶,學到沒?”傳授了幾招追女秘笈給孫子的莊泰自信滿滿。
孟梵川無奈笑,“是,學到。”
話剛說完,溫蕙的手機響,她暫時離席去接,之後才走過來告訴孟梵川,“sally說蓁蓁那邊有點小麻煩。”
“蓁蓁?”莊泰聽到名字,念念有詞,“嗰名幾好聽喎。”(這個名字很好聽)
聽說人家女孩遇到了麻煩,莊泰便催促孟梵川趕緊去幫忙。
其實莊泰的生日是明天,家裡其他的親戚也都是在明天到達,但孟梵川和父親隔閡太深,為了避免見面傷和氣,孟梵川才提前一天過來陪老爺子。
隻是當時他沒有算到,會臨時決定帶岑蓁來。
“去喇,唔好叫人哋等。”(去吧,別叫人家等。)
飯吃完了,蛋糕也提前切了,現在老爺子發話趕人,孟梵川隻好先放下他這邊,暫時讓溫蕙陪著。
“咁我走先,遲點返嚟陪你。”(那我先走,晚點回來陪你。)
“好。”
司機已經在外面候著,孟梵川走到門前忽然停了下來,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緒牽引,他頓了頓,轉過身又回到莊泰面前。
他在莊泰身邊蹲下來,找到手機裡岑蓁在小露臺拍的那張照片,溫柔告訴他:
“阿公。”
“佢就系蓁蓁。”
-
中環酒店房間裡,業內著名的時尚造型師sally女士終於等來了孟梵川。
“怎麼了。”一進房孟梵川就問。
“孟生,我們給岑小姐選的都是當季最流行的款式,這件是高定,這件是限量版——”sally一一指著對孟梵川說,“還有這些都是還沒有對外發布的新品,但岑小姐都不喜歡。”
給莊家的人挑衣服,sally和團隊拿出的陣仗堪比上港版VOGUE,短短兩小時將各大專櫃最新最貴最稀少的款式都拿到了岑蓁面前。
然而,
她一件都沒看上。
岑蓁此刻坐在一堆衣服中間,見孟梵川來了,想說什麼又沒開口。
孟梵川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朝sally揚揚下巴,“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等人清場了才坐到岑蓁身邊問,“都不喜歡?”
sally挑來的衣服自然是漂亮的。
漂亮,也昂貴。
至少對目前的岑蓁來說,她消費不起動輒六七位數的服飾。
岑蓁不想像宋望那樣,拼命把自己拔到一個還不屬於她的高度,更不想徹頭徹尾地墮落為一隻被金錢包裹的金絲雀。
“我想穿得簡單一點。”岑蓁與他商量,“T恤就可以了。”
孟梵川睨著眼前的姑娘,忽然想起在北城初見她時,她就是穿著一件白色的T恤,安安靜靜地坐在包廂角落裡,單純得根本不像會出現在那種場合裡的人。
——人家女孩子也會有壓力。
想起溫蕙的話,孟梵川點點頭,直接轉身打了電話吩咐,“拿件普通的白T恤來。”
岑蓁驚訝孟梵川竟然就這麼聽了自己的話,怔怔地看著他,“你不生氣嗎?”
“我生什麼氣。”孟梵川不太明白她的小心翼翼,“你想穿什麼當然是你的自由。”
岑蓁一顆心微動,繼而完全舒展下來,“……謝謝。”
sally做事也快,沒幾分鍾就送上來三件不同風格的白T,盡管兩三千的價格還是貴得離譜,但至少岑蓁有了那份穿得上的底氣。
她去房裡換好出來,心情也莫名好了許多,問孟梵川:“下午要去哪裡?”
孟梵川卻說:“你做主,想去哪玩。”
其實岑蓁來過一次香港。
那次她和宋望約好了來看喬汀汀女團的演唱會,看完順便玩兩天,打卡一些想去的地點。誰知後來宋望臨時有活動沒來,她也隻能掃興而歸。
現在孟梵川問,岑蓁當然還是要先禮貌問他,“你呢,一般喜歡去哪?”
孟梵川漫不經心地想了想,“賽馬會?”
果不其然的愛好,岑蓁點點頭,很識時務地站起來,“那我陪你去看賽馬。”
孟梵川目光在她臉上淡淡一掃,似是有些無奈,把人又按了回去,“我在問你,不是要你陪我。”
岑蓁看他不似玩笑,微頓,試探地問,“哪裡都可以嗎。”
這問的什麼話。
香港還有哪裡是他孟梵川去不了的。
孟梵川聽笑了,隻是笑著笑著,他忽然故意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胡說,“特首辦公室去不了。”
氣氛安靜了幾秒——
岑蓁張張嘴,沒忍住笑了出來,“你在亂說什麼,我幹嘛要去見特首。”
這是孟梵川在小露臺之後,第二次看到岑蓁不加掩飾的笑容,她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笑得真實生動。
讓他知道,原來這世上有人光是笑一笑,就那樣難以忘懷。
“走吧,岑小姐想去哪裡都可以。”孟梵川拉著岑蓁起身,還不忘補一句,“見特首也行。”
他一句玩笑話無形中拉近了與岑蓁的距離,就連岑蓁自己都沒發現,他拉著她的手時,她臉上卻掛著不自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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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演員來說,岑蓁還能想去哪,無非是一些致敬港片的幼稚夢想,想在破舊又繁華的街頭巷尾,尋找曾經熱愛的那些電影回憶罷了。
孟梵川雖然沒有任何興趣,但岑蓁看景,他看岑蓁,已經是此行最大的興趣。
黑色轎車陪同停停走走,在旺角金魚街看重慶森林,在石板街看無間道,在石澳村看喜劇之王。
岑蓁穿梭在幼時的夢想裡,偶爾欣喜回頭時,總會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可能在抽煙,也可能漫不經心地靠在一旁喝凍檸茶,更或者討厭地拿著手機偷拍她。
但十字路口的人來來往往,隻有他始終在身後,不動聲響,像極了電影裡等著一場浪漫邂逅的男主角。
讓岑蓁偶爾也會產生錯覺,自己是他這部電影裡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