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除夕,杭州也隻允許在規定的時間段,和規定的地點區域放煙花爆竹。
肖雲綺和小姨領著孩子一起出門,岑蓁沒多想,反正這漫長的除夕夜闲著也是闲著,就當是消食出去走走,也好過一直在想他。
最近的可燃放區域在錢塘江邊,一家人朝江邊走,雖然不遠,但也要走七八分鍾,路上岑蓁收到孟梵川的微信:
「吃完飯了?」
岑蓁回他是,又問他同樣的問題,誰知孟梵川回他:「人都沒到齊。」
莊家四房子女,加上孫子輩和重孫輩至少三十餘人,人多就難有準點的事,有個小表妹甚至剛忙完工作還在回來的飛機上,所以莊泰一早便定了8點開席。
莊家大兒媳提前一個月就在香港各大酒樓試菜,最終定了老字號嘉瓏酒樓,嘉瓏不敢怠慢,派了少東家來親自制定菜單,各種鮑參翅肚花膠瑤柱都被冠上運轉乾坤,事事合意的好彩頭。
眼下孟梵川一家正在山頂等著接莊泰去吃飯,家裡也來了那麼幾個同齡晚輩,偶爾搭幾句腔,孟梵川興致缺缺,去了陽臺抽煙,順便給岑蓁發微信。
岑蓁可憐他到現在還沒吃上飯:「餓嗎?先吃點什麼墊墊肚子?」
孟梵川給她發來一張糕點的照片:「吃了。」
接著意有所指:「可惜老婆餅裡沒老婆。」
岑蓁輕輕抿唇,假裝看不懂他的話,表妹這時遞給她一個仙女棒,“姐,我們待會可以放這個!”
岑蓁笑著接過來,“好。”
她下意識就對著江邊拍了張仙女棒的照片,想發給孟梵川說一句新年快樂,可拍好了才想起他眼裡的自己現在應該在劇組,這錢塘江太明顯,他那麼聰明的人,分分鍾會被拆穿。
還是算了。
到達江邊剛好7點,是政府規定的可以燃放的時間,不少小朋友拿著手持的小煙火在追逐嬉笑,氣氛很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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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你不是說帶我們來看大煙花嘛?在哪裡呀!”小表妹拽著肖雲綺的袖子問。
岑蓁視線也落到母親身上,“什麼大煙花?”
話音剛落,耳邊“嘭”一聲,岑蓁下意識回頭,便看到江對岸不知哪個地方突然竄出一道絢麗弧線,直上天際,在空中炸開漂亮的花簇。
“哇!!”表妹拍手,“好漂亮!”
夜空被點燃,一道又一道的煙花像星河灑落讓人目不暇接,路人全部駐足看過來,紛紛交流,
“這裡是有什麼活動嗎?”
“是不是你們這個區的政府搞的?”
“太隆重了呀。”
“喜歡嗎蓁蓁?”肖雲綺走到女兒身邊問。
“嗯。”岑蓁沉浸在漫天璀璨裡,忽然想起什麼問,“媽你怎麼知道這裡有煙花要放?”
肖雲綺笑了笑,微頓,“其實我那天見過小孟了。”
岑蓁笑容頓住,“什麼?”
“他去酒樓之前先來了酒店找你,是我開的門。”肖雲綺省去那晚兩人對話的細節,隻說:“他看起來還不錯,有禮貌,談吐禮節我也很滿意,最難得的是,把你放在心上。”
太突然了,岑蓁沒想到孟梵川和母親竟然已經見過面,而他們卻誰都沒有告訴自己。
為什麼?
須臾,岑蓁好像明白了原因,問肖雲綺,“所以這煙花?”
“他給你放的。”肖雲綺悠悠笑著,“那晚小孟走前忽然問我你喜歡什麼,他想送你一份新年禮物。”
“……”
“我就說你小時候過年最愛看你爸給你放煙花,後來你爸過世,我們母女就少有再放這些。他說到時候會給你準備,讓你開心。”
岑蓁忽然定住了。
所以,他知道自己放假。
他什麼都知道……
“怎麼樣,開不開心?”肖雲綺問。
岑蓁看著天空,應該開心的,可不知為什麼鼻尖有點酸,壓抑的思念都像這些流瀉而下的煙花,怎麼都藏不住了。
“對了,小孟給你留了份禮物,小小盒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我放到你床頭的櫃子裡了,待會回家了——”肖雲綺話還沒說完,便看到女兒把手裡的仙女棒塞給了她。
她愣住,“你不放了?”
岑蓁扎起披著的頭發,把自己散開的圍巾重新圍好,“媽,我要去找他。”
“找誰?”肖雲綺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岑蓁已經跑出去很遠。
肖雲綺拿著仙女棒呆怔片刻,雖然覺得女兒的行為有點瘋狂,可她回頭看看天空——
不是,你倒是等煙花放完再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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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山頂莊家的大門緩緩打開,冷肅遠光燈接連亮起,數輛豪車有序從裡面駛出來。
因為寵愛外孫,莊泰選擇坐了孟家開來的商務車,還特地要求孟梵川陪同。
孟清淮便帶著妹妹和太太開了另一輛跟在後面。
老爺子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剛剛在家裡他明顯看出女婿和外孫之間關系微妙,父子倆碰面話都少有說,所以特地挑了這個機會問問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不問還好,一問孟松年就冷哼,“他現在不得了,談戀愛了,婚約也自己去退了,我可管不著他。”
孟梵川坐在前排看夜景,懶得理。
誰知莊泰淡定回:“我知佢拍拖,嗰女仔幾靚啊。”(我知道他戀愛,那個女孩很漂亮。)
莊佳儀愣住,沒想到遠在香港的父親竟然也知道,“你幾時知呢件事?”
“舊年入院之前。”
“……”
莊佳儀和孟松年面面相覷,本以為女孩是孟梵川最近才談上的,沒想到竟然那麼早。
和預想的不太一樣,孟松年咳了聲,還是堅持,“他就是不想結婚,所以演給我看。”
女婿說普通話,莊泰便也耐心講起港普,“他鍾意不就行了,他找女朋友又不是你找。”
一句話把孟松年噎住,又不好反駁老丈人,“爸……”
“我睇人好準的,那個女仔面相很好。”莊泰指了指孟松年,“當初我看你也是一眼看中,我看錯沒有?”
孟松年:“……”
老爺子誇人於無形,這樣一頂高帽子戴下來,孟松年也不好再說什麼,隻能點頭說是,到酒樓下車的時候才忿忿問孟梵川:“你還演到你外公面前來了?”
“是啊。”孟梵川衝他懶懶地笑,“您再等等,我能給你演個結婚證回來。”
“……”
礙於今晚家族大團圓,太多親戚在場,孟松年最終還是把逆子兩個字咽了下去。人群中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姐夫,再抬頭時,他已然從一個被兒子氣得不輕的父親變成了面帶微笑,沉穩儒雅的內地頂級企業家。
孟松年知道今晚自己的身份是什麼,在妻子娘家的主場,他挽著莊佳儀,端的是四平八穩,一心隻想演好丈夫的角色。
嘉瓏少東家親自帶主廚在電梯處迎接,路過之處,莊家大兒媳一一派發利是,圖個熱鬧吉祥。
整間嘉瓏今天對外打烊,隻道是內部聚餐,並沒有公布原因,唯恐媒體小報到時全部湧過來,憑空編一條四房不和的消息來,擾了一家人的興致。
但其實媒體有時也不盡然都是空穴來風,去年莊泰差點出事時,幾個舅舅推波助瀾,明槍暗箭地已經唱了好幾場戲,後來老爺子沒事,那些苗頭按了下去,但也隻是暫時的偃旗息鼓。
8點開始的年夜飯,飯沒怎麼吃,戲倒是看了不少。
幾個表弟表妹圍著莊泰又是送金壽桃又是送千年人參的,爭寵手段堪比TVB八點檔,看得孟梵川想笑。
實在無聊,便出去給岑蓁打了通電話,想問問她在幹什麼,是不是已經看了自己給她放的煙花。
8點半打的時候是關機。
9點打的時候還是關機。
孟梵川知道她和母親在一起不會有什麼事,大概是在外面玩,手機沒電了的原因。
他沒多想,重新回宴席,偶爾也有長輩來與他喝酒,他淺淺碰兩杯,說些場面話也就應付過去。
一夜人聲嘈雜,這餐飯吃到接近十一點才結束。
幾個舅舅那邊的戲還沒唱完,又在商量誰送老爺子回去合適,莊佳儀不參與,上前和父親道別後,一家人先離開了酒樓。
孟家在香港有房子,一家人分兩輛車回去,剛從停車場開到地面,莊佳儀忽然發現披肩落在了樓上,停車讓司機上去拿,孟梵川卻主動說:“我去吧。”
鬧了幾個小時,他想透透氣。
孟家的規矩是沒成婚前子女不得暴露在媒體前,所以內地媒體隻見過孟家大公子,孟梵川和孟聞喏一直被保護得很好,更別提港媒。
所以孟梵川提出去幫忙拿時,莊佳儀也沒多想,隻說了句“快去快回”
孟梵川下車過馬路,邊走邊又給岑蓁打過去,可已經11點了,她的電話還是關機。
煙花早就放完了,難道是還在外面玩?
卻也不太像她的性格。
嘉瓏門口的人雖然不知道孟梵川具體是哪位少爺,但剛剛都看到他和莊泰在一起,眼下他過來,忙恭敬地提前幫他打開門候著。
孟梵川低著頭徑直進去,邊走邊給岑蓁發消息,「去哪了?」
宴席在二樓,他進去後直接往樓上走,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突兀的普通話。
孟梵川覺得一定是自己今晚喝多了些,竟然聽出幻覺,這個人的聲音那麼像岑蓁。
他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長羽絨服的身影站在一樓左側的接待區,正和門口的禮賓說著什麼。她長發隨意扎了個丸子,但整體有些凌亂,幾縷碎發垂在耳側,好像才從一場奔波中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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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蓁長這麼大做過最大膽的事便是丟棄學了十多年的舞蹈,改學表演。
但今天之後,她或許可以重新修正一下,她竟然也有這樣奮不顧身,一腔英勇的時候,在除夕夜拿上一張通行證就衝去機場,隻為奔向心裡想見的那個人。
連老天都幫忙,她趕上了8點20最後一班去香港的航班,落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半,從孟聞喏的朋友圈看到他們在一家叫嘉瓏的酒樓吃飯,下了飛機就打車朝酒樓趕。
岑蓁自己都不敢相信,除夕夜本該在家看春晚的自己,四個小時後站在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她其實沒想好過來了要做什麼,或許隻是遠遠地看他一眼?又或者找沒人在的時候跟他見一面,當面說一句新年快樂,謝謝你的煙花。
可現在想那些都沒用。
岑蓁很沮喪,到這裡詢問才知道用餐的客人已經散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