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即請命道:“屬下欲調動西山兵馬,嚴防死守,排查一切可疑人員。”
龐牧當場寫了調令給他,又蓋了大印,“準。”
如果隻是針對特定目標的報復也就罷了,可眼見著兇手已經殺紅了眼,如今又得了殺器,保不齊會對其他無辜者動手,必須防患於未然。
書信中還提到另一條線索:那秦勇家中有個密室,裡頭很有幾件名貴器物,瞧著紋樣,頗有西南一帶的風格。
這本不算什麼,可巧就巧在,之前也曾在劉知文家中發現過類似的。
那麼是不是能夠說明,這兩人私下確實存在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系?
有了這個猜想之後,雲匯知府不敢遲疑,立刻就在信中將自己的推斷說了。
龐牧將卷宗內仔細繪有那些器具模樣的畫兒拿給廖無言看,後者點點頭,“不錯,確實是那一帶的。”
說著,他就指著其中一處肋生雙翅的猛獸紋樣道:“想必大家還記得之前的舉子被殺一案,最後兩名舉子是滇陽人士,而這便是當地的上古神獸之一。古籍中記載,這種神獸性情兇猛卻忠心護主,能於夢中撲殺惡鬼,多為武人所喜,也常被用來鎮宅。”
齊遠嘴快,當即大咧咧總結道:“就是心裡有鬼怕冤魂索命唄!”
廖無言失笑,想了下,倒也跟著點了點頭,“結合本案,真要這麼說,倒也不錯。”
尋常人家便是鎮宅,也不會選這個吧?這事兒怎麼看都透著一股詭異。
齊遠嘿嘿一笑,“若是能找個由頭搜搜趙光耀家就好了,說不得也藏著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兒。”
廖無言笑道:“你想的倒美。即便搜出來又如何?也不過增大懷疑罷了,難不成還不許人家隨手買個玩意兒耍耍?”
說起趙光耀,忽聽圖磬語氣復雜道:“說起來,咱們將那趙氏兄弟關入大牢,豈非恰恰救了他們性命?”
眾人頓時一陣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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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就目前的線索來看,趙光耀確實很可能就在受害者名單上掛了號,若照兇手迄今為止的手段,他那兩個作惡多端的兒子肯定也跑不脫。
但現在不同了,那倆畜生在牢裡啊!
或許牢房平時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可在這種危急關頭,反而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
齊遠狠狠罵了句,眼巴巴看向龐牧,“大人,要不咱們先把他們扔回去?”
扔是不可能扔的,龐牧雖也厭惡趙氏兄弟為人,可也實在做不出明知有危險,偏還要硬把他們往兇手懷裡推的事。
這跟故意殺人有什麼分別?
話雖如此,龐牧還是難免有些惡心,不管不顧的去演武場打了一整套拳。
晏驕也知他心中不快,想了下,便去精心準備了宵夜。
食物天生就有治愈人心的神奇力量,尤其在這寒冷的冬夜,來點熱乎乎的東西真是最美不過。
燻制的臘肉已經可以吃了,她慷慨的取了一大塊切成薄片,在砂煲內的米飯上擺了厚厚一層,又點了些泡發切碎的青菜幹兒。
經過燻制的臘肉結實緊致,紋理鮮明,刀切下去會發出微不可聞的摩擦聲,還能感受到那種特有的彈性。
一個好廚子僅憑手感就能判斷食材的好壞,隻是簡單的切肉動作,晏驕就很肯定自己這批臘肉做的非常成功。
煮飯的空檔,她挑了根最肥嫩的排骨剁成麻將大小的塊,煮去血水後先炸至微微焦黃,這才正式調味開煮,稍後加入事先泡發的豆角幹翻炒後細細的燉。
灶膛內的柴火噼噼啪啪的燒,鍋內菜餚咕嘟咕嘟冒泡,香氣漸漸充滿了這間不大的廚房。
豆角幹吸飽湯汁後重新豐盈起來,蔬菜的清香和肉類的醇厚肥美一點點融合,等到最後,豆角軟爛入味,排骨也入口即化,隻需要用牙齒輕輕一帶,自己就乖乖從骨頭上脫落了。
大口的肉固然過癮,可偶爾吃到帶脆骨的部分,咯吱咯吱,別有一番滋味。
一飯一菜裡都有肉,夜裡吃了不免膩味,她又取了幾條新鮮胡瓜,大刀拍碎後隻用蒜泥和香醋拌勻,酸辣可口,清爽開胃。
這會兒的胡瓜都是洞子貨,價格奇高,就這麼小小兩條,放在外面都能買一隻肥雞了。
打完拳的龐牧心情平靜不少,洗過澡後又回到書房內翻看卷宗,聽說晏驕過來,還有些驚訝。
“這麼晚了,天氣又冷,你”他還沒說完,就看見對方手上端的大託盤,聞到裡頭飄出來的濃烈香氣。
對上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他便再也說不出旁的話,忙一手穩穩接過沉重的託盤,另一隻手直接把人拉進來,轉身時還抬腿將門踢上。
“你莫不是個半仙能掐會算,不然怎知我餓了?”他笑道。
姑娘辛辛苦苦做的,他便是再蠢,也知道這份心意要細細領受的。
晏驕莞爾一笑,也覺得意,“你晚飯吃的不多,又去練武,冬日裡不餓才怪。”
說完又眨眨眼,“我也餓了。”
兩人相視而笑。
龐牧讓她進裡面隔間坐了,又去倒熱茶。
因是晚上,正經吃茶不免走了困,他便取了麥仁茶,滾滾煮了一壺。
這還是他上回見晏驕在元山寺吃的香,特意打發人出去買的。原本想著挑個時候送過去,誰知一忙活起來,竟給忘了,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晏驕在他面前打開了那個不斷從縫隙中拼命散發香氣的砂煲,“那個是我自制的煲仔飯,可惜有些倉促,材料不足,不過滋味兒應該不壞。”
那煲仔飯上一層肥瘦相間的肉片,邊緣與沙煲接觸的地方還在微微顫抖,不時炸出一個油花,顯然剛從火上拿下來不久。
經過烹調之後的肥肉呈現美麗的半透明,隱約可以看見底層的米飯。瘦肉是深沉的紅棕色,表面一層油光,引得人垂涎三尺。
“這就是害你前陣子忙的人仰馬翻的臘肉?”龐牧一臉稀罕,又湊近了聞了口,“果然與尋常肉不同。”
說完,他又聞了聞,不大確定的說:“似乎有些果香氣。”
“正是!”晏驕用勺子直接插到砂煲底部,連著脆脆的鍋巴一並挖到碗中,“風幹的那些還沒好哩,這是果木燻制的一批。”
其實煲仔飯這種東西,最適合一個人抱著砂煲大口大口的吃,不過考慮到夜已深,又有別的菜,他們兩個分著吃剛好。
吃飯麼,本就該怎麼舒服怎麼來。
下頭是焦黃的鍋巴,中間是雪白的米飯,再往上是晶瑩的臘肉片和碧瑩瑩的蔬菜,一層層好看極了。
“好巧的心思,”龐牧贊嘆一回,狠狠挖了一大口,又夾排骨吃,隻覺滿口鹹香,鮮美無比,連連點頭,“這個也好。”
晏驕咔嚓咔嚓嚼鍋巴,心想真香啊,改天應該單獨做點鍋巴,當零嘴。
啊,說到香脆,蛋卷似乎也不錯呢,中間再抹一點甜甜的紅豆沙或者綠豆沙,哦,棗泥也好……
她的眼睛無意中掃過外面書案上的卷宗,忽然想起一種近乎荒唐的可能,“假如趙光耀真的是目標之一,自己必然有感應,他會不會索性自己也犯點事兒,去找兩個兒子獄中團圓?”
龐牧被她的突發奇想驚的嗆到了,忍不住笑起來,斬釘截鐵道:“不會。趙光耀極其自負,這種人隻信自己不信旁人,不見棺材不落淚,別說他自己進來,隻怕這會兒還在想法子往外撈人呢!”
他說的沒錯,趙光耀確實在想法兒撈兒子。
前頭那幾個被殺的隻是沒本事,死就死了,可他趙光耀可不一樣,隻要對方敢來,直叫他嘗嘗什麼叫有來無回!
他命人入城打探之後,很快就有了消息,意外得知那新晉仇人竟然就是連日來避而不見的縣令,登時怒極反笑。
“好好好,怪道這樣囂張,原來衙門就是他自己開的!不過區區一個縣官兒,竟也想拿捏我?”
他立即又向都昌知府寫了第二封信,裡頭除了信紙之外還夾了厚厚一沓銀票,叫人連夜送去。
卻說都昌知府孟徑庭接到趙光耀第一封信時,本不以為意,覺得區區一個外鄉人,自己堂堂知府難道還彈壓不住?隻要原告沒話說,想來龐牧貴人事忙,也不會太過計較。
可等趙光耀的第二封信到了之後,他就恨不得跳起來往自己臉上抽幾巴掌,然後將這燙手山芋丟得遠遠地。
龐牧,他娘的趙光耀你這鱉孫竟然讓本官壓制龐牧?!
孟徑庭火燒火燎的在書房裡轉了幾個圈兒,招來心腹,“你速速將這兩封信都原樣退回去,隻說我出門巡視去了!”
見他難得驚慌,師爺十分不解,上前道:“大人,他不過一介縣令,即便與州等同,可到底矮您兩截,何苦畏懼?”
自家大人拿錢替趙光耀辦事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他偶爾也能得些好處,怎的偏偏這次就不成?
孟徑庭正愁沒處發泄,抬頭罵道:“你懂個屁!”
要真是一介知縣就好了。
他明面上是知縣,可又哪裡是簡單的知縣!真當國公的名號是假的嗎?
自己這知府放在地方上,倒是能看,可在人家那超品國公面前算個屁!
退一萬步說,即便他身上隻有知縣一個光杆兒名頭,終究是與聖人幼年相識的情分,那可是從龍之功!與他作對,跟與聖人直接做對有何分別?誰人敢惹?
孟徑庭越罵越氣,越想越害怕,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轉個不停,又神經質的喃喃道:“趙光耀啊趙光耀,你這廝害我好苦,真是害苦了我!”
“……望大人命那小賊即刻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