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姑娘嘻嘻哈哈鬧作一團,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又下意識看向在場身份最高的女眷:嶽夫人。
老太太卻看得樂呵,指著她們對一眾女眷道:“瞧瞧這兩個孩子,我老了,就喜歡這鮮活氣兒。”
說著,又拍著笑的東倒西歪的晏驕慈愛道:“當心桌子,磕著了疼呢。”
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晏驕竟這樣有臉面。
更沒想到,她在定國公一脈內竟這樣吃得開,那白姑娘、圖大人,對待她的態度可不就是自己人嗎?
“萬萬沒想到老夫人是這樣和氣的人,”昌平州的知州夫人率先打破沉默,笑容可掬道,“瞧這身子骨,這氣派,乍一看啊,我還以為瞧見老神仙了呢!”
這馬屁太過直白淺顯,虧她說的出口,眾人便都忍著牙疼的假笑。
說完,她便從身後拉了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來,開玩笑似的將她往嶽夫人跟前推,“快來拜拜老神仙!”
又對老太太說:“這是我小女兒玉容,生的腼腆,平時不大出門交際,可喜溫柔和順,扎的一手好花,做得一手好湯水,若能得藍老夫人您調教一回才是福氣呢。”
她這麼一說,眾夫人、小姐眼睛裡幾乎要鑽出刀子噴出火來了。
定國公至今未娶,誰不盯著那國公夫人的位子?打從得知他老人家接了這知府寶座後,下頭有幾個沒做過一步登天的美夢?不然今兒也不會巴巴兒從自家直系、旁系裡頭硬扒拉,非帶年輕姑娘過來了。
“我不過粗糙老婆子一個,沾了兒子的光罷了,有什麼本事教旁人?要教人,自然是你們這些大家子出身的。”老太太笑呵呵擺手,一點不含糊的拒絕了。
她拉著晏驕的手,輕輕拍了拍,十分滿足的笑道:“若說我如今氣色好卻是有緣故的。都是這孩子心細,平日跟著天闊跑前忙後,公務累的什麼似的,聖人和太後聽說,都連道不容易呢!闲時又做的可口飯菜,哄著我吃了不少,瞧瞧,這幾個月都長肉了呢!我瞧著他們小年輕這樣投緣搭調,心裡都松快呢!”
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聖人跟前都備過案的。
頓了頓,老太太就跟沒瞧見眾人飛速變幻的臉色似的,泰然笑道:“其實照我說啊,咱們這樣身份的人,也不必非得弄些什麼琴棋書畫的,都是打發時間罷了,倒是這為人處世的道理,安身立命的本事得好生鑽研……”
看看我家晏丫頭,多麼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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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一位官太太便點頭附和道:“夫人說的是,誰家的姑娘不是寶?以後都是要管宅子、教導兒女成才、協助相公哩,那些個什麼扎花的,學不學也沒什麼。”
她說這話的時候,許多女眷便都竊笑著看向昌平知州夫人,後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不尷尬。
晏驕看的嘆為觀止,心道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宅鬥、官鬥?果然是你來我往激烈的很,觀賞性極強……
那後來開口的官太太是建明知州夫人,自然有與人一戰的底氣,這回雖然帶了女兒,但小姑娘才八歲,自然不是衝著龐牧去的。
她似乎與昌平知州夫人不睦,言辭間總是戳著對方肺管子,十分犀利。
可憐玉容那姑娘,既要承受其他姑娘們的敵意,又被母親第一時間推上火架,整個人臊的脖子都紅透了。
晏驕看的津津有味,抓著一把話梅味瓜子咔嚓嚓磕的歡。
白寧都給她氣樂了,“瞧你這出息,沒見過姑娘嗎?人家可是為了把你擠下去才來的!”
“姑娘們不好看嗎?”晏驕笑嘻嘻看她,又跟主位上的龐牧眉來眼去,“來來來,你不愛看姑娘,咱們就看獅子!”
外頭舞獅漸趨白熱化,分明是幾個人扮的,可默契驚人進退如一,竟真像是一隻隻獅子活了過來,在梅花樁上扭動跳躍,彼此的打鬥也如獅群間相互打鬧,很賞心悅目。
百姓們震天家叫好,可惜這裡一幹人等忙於拉關系,壓根兒沒幾個真心看的。
白寧被晏驕拉著一通說,竟也漸漸入了迷。
“呦,那不是飛虎堂的?”她指著一隻金毛大獅子笑道,“難為他們有兩人缺席半月,竟也能有此成效!隻是過於出挑,你瞧,旁邊幾隻獅子換了眼神,下一步必然要圍攻了!”
晏驕順著看了兩眼,注意力卻被人群外圍擠進來的林平吸引過去。
所有人都在盡情玩樂,可林平卻滿臉凝重的朝他們這邊跑來。
晏驕顧不上看獅子,忙去樓梯口接應,正迎面碰上三步並兩步竄上來的小伙子。
“出事了?”雖是疑問句式,可晏驕直接用了肯定語氣。
林平對她的直覺盲目信任,也不問怎麼知道的,隻是點頭,見龐牧正一臉痛苦的與幾位官員虛與委蛇,便先湊過來與晏驕耳語:“死人了!城西一戶人家的男人和三歲的孩子都被砍了頭。”
見他似乎有未盡之意,晏驕又丟了個催促的眼神。
林平嘆了口氣,“楊捕頭在現場。”
第74章
“楊捕頭?”晏驕下意識問了句。
林平一拍腦門, “叫習慣了。”
晏驕搖頭,“稱呼什麼的無關緊要, 不過他怎麼在那裡?”
“具體不清楚, 隻是聽說楊旺與那家往來甚密, 平日也隔三差五過去吃酒,聽說他今兒醉的不得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 晏驕又委託小八回去取自己的勘察箱,順便通知衙門內其他幾名仵作和兩名書記員, 這便馬不停蹄的去跟龐牧匯報了。
就見方才還“奄奄一息”的知府大人突然雙眼放光,整個人都煥發出生機,當即抱拳起身,“不巧有些要事, 失陪!”
一眾文官習慣性起身作揖, 看見他的武官禮節後又有些暈頭轉向,不知該不該模仿。
唯獨廖無言右眼皮猛地跳起來,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 就見下一刻,知府大人已經轉過身來,滿臉鄭重的握住他的手, 語重心長道:“一切都託付給先生了。”
廖無言:“……”
這一瞬間,才華橫溢的廖先生心裡湧起了一百八十種罵人的話, 可不等他開口,對象已經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帶人離席。
因外頭人聲鼎沸,聲音小了聽不見, 聲音大了恐有泄露案情的可能,晏驕索性一氣憋到案發現場。
幾人一路穿行,等歡笑和鑼鼓聲微微低了些,就見前面一座挺氣派的三進宅院被先一步過來的圖磬帶人圍住,杜奎正跟蹲坐在地的楊旺低聲說著什麼,後者渾身的酒氣恨不得三丈開外就聞得見,也不知喝了多少。
分明燈火輝煌,可此刻卻彌漫著陰森涼氣,好似與周遭的熱鬧歡快全然割裂開來。
林平忙指了指角落裡面色慘白啼哭不已的婦人,“那是一家三口中唯一的幸存者劉杏。”
見他們過來,頂替楊旺職務的方興忙上前行禮,又道:“卑職方才問過了,劉杏說劉掌櫃今日外出偶遇楊旺,順勢邀請回來吃酒,兩人都吃醉了,家中下人又大多請假回家或是外出玩耍,人手不夠,便索性叫楊旺在客房歇息。劉杏卻是一人在內院東角落的作坊內忙碌,為明日酒樓裡的招牌菜做配料,因隔得遠,外頭聲音也大,她倒是沒聽見什麼動靜。隻是方才出來透氣時,隱約瞧見有人影閃過,略一遲疑就不見了,等她回過神來摸索著方向去追時,卻在通往客房的小樹林內發現一把沾滿血的斧頭……”
“劉掌櫃?酒樓?”龐牧問道,“哪個酒樓的掌櫃?”
“便是東二街的聚香樓。”方興答道。
知曉內情的齊遠和晏驕迅速對視一眼,心中頓時湧起無數種猜測。
那楊旺之前分明替聚香樓拉線,奈何龐牧明察秋毫,直接給把這個苗頭掐了。兩人一個損失錢財,一個丟了臉面乃至前程,必然心情都不佳。
尤其是後者,一朝錯踏,前程不保,如今私底下與劉掌櫃說話,想來氣氛也和諧不到哪裡去。再加上又喝了點酒……
可若是這麼著,案件是否太過簡單?
遠的不說,有誰傻到將兇器隨手丟在距離自己這麼近,又這麼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哪怕順手甩上房頂呢!
“這麼說,劉杏是懷疑楊旺殺害了丈夫和孩子?”晏驕問道。
方興道:“她嚇壞了,語無倫次的,隻是發抖,卑職生怕出事,也沒敢細問,隻是約莫瞧著有這個意思。”
龐牧點點頭,這人辦事倒是謹慎。
擺手叫他下去,見劉杏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哭嚎在地,渾身癱軟,哪裡還能問話,隻好先叫醫官看了,再找了她娘家人送回去歇息。
“大人!”有個衙役小跑出來,神色凝重,“又發現了一名死者,是小少爺的奶媽。”
劉家是近幾年才發跡的,家中僕婦不多,今日大部分都家去團圓去了,留守的更隻有兩名護院、一個看門人和小少爺的奶媽、劉杏的丫頭,方才大家一直遍尋奶媽不著,還以為她偷跑出去看熱鬧去了,誰知轉眼便在牆根兒底下發現了她的屍首。
那頭杜奎也發現了龐牧的身影,忙拍了拍楊旺的肩膀,示意他上前行禮,然而楊旺實在太醉了,踉踉跄跄走過來,晃悠悠站不穩,才要抬手行禮,卻先狠狠打了個酒嗝兒,滿嘴酒氣將龐牧幾人噴的連退幾步。
龐牧怒道:“來人,將他給我綁在樹上醒醒酒,什麼時候像個人樣兒了再來回話!”
晏驕暗自皺眉,醉成這個鬼樣兒,真能殺人?還是演技太好?
他的出現究竟是偶然,還是有人故意陷害?
偵查尚未正式開始,許多謎團便接踵而至。
說話間,郭仵作和原本峻寧府衙的兩名仵作:張勇、李濤和他們的書記員也來了,晏驕下意識往後頭瞧了眼,問郭仵作,“怎麼賈峰沒來?”
郭仵作面上有一瞬間遲疑,不過在搖曳的火光下並不明顯,“他早起傷了腳,不大方便挪動。”
晏驕著急驗屍,也沒留意到這個細節,飛快的穿戴好了,這便與大家進去。
今日是舞獅大會,堪稱萬人空巷,外頭各色食物香氣、香料香氣,甚至是汗臭味等等十分濃烈,可饒是這麼著,依舊擋不住案發現場飄散出來的腥甜。
圖磬已經熟門熟路的命人加倍點了火把,將裡面照的纖毫畢現。
這是一個典型的正房格局:
進門先是牆上的字畫和左右對開的桌椅,以博古架隔開的左手邊是闲談的小廳,也兼做書房。右手邊一個月亮洞門,迎面先是親近人會客的場所,再往裡便是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