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快將眼淚擦幹,低下頭,無比認真地寫下第一行字。
【我要告訴你一千遍一萬遍,我愛你,我沒有在你面前演戲……】
上午十點鍾,聞亭麗帶著那封信匆匆趕到力新銀行的樓下。
料著鄺志林提前跟印度門房打了招呼,聞亭麗一來,對方就客客氣氣接過了她的信。
聞亭麗目送對方進樓,她知道,接下來除了被動地等待消息,她什麼也做不了。
等到十一點多,鄺志林終於派人下樓回話了,說剛才已幫她將信交給了陸世澄,若是澄少爺看了信之後態度有松動,勢必會去找她的,勸她莫在樓下苦等,徑直回家等消息。
聞亭麗連聲說謝謝。
她回到家萬分等待,直至傍晚時分都沒能等來陸世澄的電話。
那封信就像石沉大海,沒能激起半點回響。
她拿起皮包出了門,鄺志林說過,陸世澄今晚會啟程回南洋,在此之前,他想必一直在力新銀行或是楓華大廈交代事情。
她徑直趕往力新銀行。
有了上午的經驗,力新銀行負責看門的印度人對聞亭麗不再防備,在聞亭麗給了他一筆小費之後,主動透露了陸世澄的行蹤:“陸公子下午三點鍾就走了,如果我沒聽錯,鄺先生好像跟司機說他們要去振興大廈開會。”
聞亭麗果斷招了輛車去往振興大廈。
可是這幢樓門口的西崽卻因為不認識聞亭麗,死活不肯透露陸世澄是否還在樓中。
聞亭麗不得已在街對面一家洋人開的咖啡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樣隻要陸世澄一出來就能看見。
默默等了一陣,聞亭麗心酸地從包裡取出一個小小的單詞本翻弄著,她和陸世澄第一次在一起吃飯時,她和他就是用這個小單詞本交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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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上面還留著他的筆跡。
【你菜點得太多了。】
【謝謝。】
【假如方才我沒及時趕到,聞小姐可還有別的求助對象?】
在讀到這些字的時候,就如同看到他那英俊沉靜的臉一樣。
越是往下翻看,心中就越是酸楚。
字字句句都是回憶。
她在咖啡館裡悶坐著,外頭的天色漸漸黑了,再過一晌,路邊便亮起了橙黃色的路燈,這讓她想起那段日子陸世澄去攝影棚門口接她的情形,當時他正是站在這樣暖黃的路燈下等她,每次出來看到他颀秀的身影,她的心頭就會生出一種溫暖親切的感覺。
才多久,這幅景象就要變成回憶了。
她鼻根直發酸。不管是手裡的單詞本,還是窗外的路燈,凡是與他相關的回憶,都讓人發自心底地眷戀,這讓她如何輕易舍得放手。
突然看到一群穿西裝的人從對面洋行出來,聞亭麗登時睜大了雙眼。
陸世澄出來了,許多人圍著他說著什麼,這讓他看上去愈發遙遠,她一時無法看清他的表情,隻知道他馬上要離開了。
聞亭麗趕忙出了咖啡館,但她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朝他跑去,而是選擇靜靜地站在街道的這一邊,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果不其然,很快有人發現了她並在陸世澄耳邊說了句什麼。
陸世澄頓了頓,回眸朝街對面看來。她抓著裝滿兩個人回憶的單詞本,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她深信,陸世澄看到她這樣子準會心軟的。
不出所料,陸世澄並沒有挪開視線,而是長久地看著她。聞亭麗認為時機已經成熟,穿過馬路朝他走去。
她要主動一點。這一次再不主動,她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等陸世澄吩咐,那幫人就非常識相地散開了,一行人中隻留下了鄺志林。
聞亭麗走到陸世澄面前,淚光盈盈地看著他。一夜不見,他憔悴得像生了一場大病,眼圈有點發紅。
再看,她愕住了,不對,他在發燒。
原來,昨晚不隻她一個人在煎熬中度過。
“你生病了?”
陸世澄一聲不響望著她,
“你看我給你寫的信了嗎?”
陸世澄依舊無動於衷。聞亭麗擦了把眼淚,將手裡的單詞本遞給他。
“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那你寫在這上面好了。”
陸世澄喉結滾動,聞亭麗知道他是想起了從前他們相處的情形,從第一次起他們就是這樣交流的,連她的這句話都跟一開頭一模一樣。
來之前她特地做了很多準備,她在小單詞本的封面上寫了無數個“我愛你”“對不起”,他隻需一低頭就能看到。
隻要……隻要他肯從她手裡接過去。
然而,陸世澄隻是深而冷地看她一眼,便回身拉開車門上了車。
鄺志林走過來壓低嗓門說道:“聞小姐,請走吧。”
聞亭麗牢牢盯著車內的陸世澄。陸世澄始終不肯轉過頭來再看她。
她終於有點絕望了。
誠如鄺志林所言,陸世澄在荊棘叢中長大,父母雙亡,日日活在豺狼虎豹身邊,這樣的成長經歷讓他很難原諒謊言和欺騙,經此一事,他絕無可能再信她了。
她的眼淚,她的可憐,她的痛苦,如今在他眼裡都不過是一種逼真的表演罷了。
鄺志林仍在旁邊溫聲說:“澄少爺已經同路易斯大夫打過招呼了,聞小姐平時覺得哪裡不舒服,今後可以給路易斯打電話,至於陸公館和力新銀行這邊,就請還聞小姐不要再來電了。一則,澄少爺短期內不會回上海,二則,澄少爺不希望你再打攪他的生活。”
全程,陸世澄都不曾往車窗外看一眼,他的身周像是豎起了一道看不見的牆,拒人於千裡之外。
聞亭麗仰頭把眼淚倒回眼眶裡,果斷朝反方向走去。
過了一會,陸世澄的車毫無預兆就啟動了。
聞亭麗沒再停下腳步,更不曾回頭,走得異常決然。汽車轟鳴聲消失在街角的一剎那,她感覺自己體內的某一部分死了。
當夜聞亭麗發起了燒。
路易斯連夜帶著梅麗莎護士上門來看她了。
“鄺先生說聞小姐剛出院沒多久,昨夜又淋了雨,怕她生病,走之前特地拜託我多關照關照聞小姐。”
聞亭麗把頭埋在被子裡聽路易斯跟周嫂說話。
陸世澄待她始終是大方周到的,即便現在兩個人分手了,她也不能在這上面挑出他一點點的不好。
但是她心裡很清楚,從今往後,他不再屬於她。
他的溫柔、忠誠、體貼,他的喜怒哀樂,從此都與她沒有半分關系了。
她硬起心腸將他的一切從腦海裡全部剔除翻了個身,兀自沉沉睡去。
第61章
吃完路易斯帶來的藥,聞亭麗當晚就退了燒,第二天也沒再發熱,隻是身上還有些乏力,換作平時,她是絕不肯乖乖躺在床上養病的,這一天她卻哪兒也不想去,隻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著。
這一整天,周嫂和小桃子說話輕聲細語的,唯恐吵了聞亭麗養病。
晚間喬寶心突然打電話過來,說佟兆暉回來了,但他受了很重的傷,一開始他想等傷養好了再聯系寶心,又怕寶心為自己牽腸掛肚,所以還是沒忍住聯系了她,寶心悄悄將佟律師安置在喬家一所空關的房子裡,同時聯系了私人醫生為他治傷。
喬寶心還說,等到佟兆暉痊愈,她就和他動身去北平。
這通電話把聞亭麗拉回了現實。她給厲成英打去電話,得知厲成英營救佟兆輝時並未受傷,這才放了心。
一放下電話,聞亭麗就對周嫂說自己餓了。周嫂興衝衝去廚房盛了一碗牛肉粥出來。
第三天早上醒來時,聞亭麗身上爽利了許多,隻是下床照鏡子時被自己的模樣嚇了一跳,臉色很憔悴,眼窩也有點凹陷,一副悒悒不樂的樣子。
前幾日在惠群醫院養傷時可全不是這樣。
看看時間已是六點了,她隻得收起那些低沉的情緒去洗漱。
今天是《南國佳人》正式開機的日子,她得早些到公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