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孟麒光在慈心醫院搶救了一整晚,至今仍未脫離危險。
想到這,再看看聞亭麗那雙浮腫的眼睛,鄺志林隻覺得疑竇叢生,轉念一想,澄少爺絕對也看到了這兩份報紙。
於是又將一肚子的話硬生生壓下去:“見了澄少爺再說吧。”
進了主樓,鄺志林徑直帶聞亭麗上樓,忽聽側面的花廳裡有人氣勢洶洶地說:
“聽說昨天你在鴻苑等一個女人等了一整晚,早上又四處去找那個女人。難怪爹出事的時候底下人找不到你,在你心裡,你祖父是不是還不如外頭一個女人重要?
陸家怎會出你這樣的不肖子孫!幾位堂伯,你們務必評評理,他這樣的人也配當陸家的當家人?!”
鄺志林臉色陡然陰沉了幾分,聞亭麗一下子聽出那是陸三爺的聲音,這人居然來得這樣快。
“世澄,你祖父年歲已高,你身為他摯親的長孫,不說菽水承歡,總該處處當心吧,你怎能如此怠慢?
聽說你祖父出事後,底下人花了整整三個鍾頭才找到你,你、你實在是太讓我們失望了。”
陸世澄儼然習慣了面對這樣的槍林彈雨,平平淡淡地說:“所以三叔今早可曾去醫院探望過祖父?”
陸克儉一噎,扭頭發現外頭站著聞亭麗和鄺志林,立刻轉動輪椅把矛頭對準了聞亭麗,掃一眼聞亭麗脖子上的項鏈,冷飕飕地說:“是她對不對?她就是那個女明星?誰給你的膽量找到陸家來?!”
數道銳利的目光射向聞亭麗,陸世澄立即吩咐鄺志林:“先把幾位長輩帶去醫院,我稍後就來。”
“少來這一套。”陸克儉厲聲道,“昨晚的事你不盡快給個交代,族中幾位長輩都不會放過你!”
可是鄺志林已經帶著人朝他的輪椅走過去,在陸三爺的呵斥聲中,不容分說把他推出去。
旋即又進來客客氣氣請陸家那些族中長輩。
幾位族人並不願意攪在他們叔侄倆的恩怨中去,鄺志林這一來,當即順坡而下,一個個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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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廳裡隻剩下陸世澄和聞亭麗。
聞亭麗心中有著無限的愧疚和委屈,埋頭朝陸世澄奔過去。
陸世澄等不及伸臂將她摟到懷裡,低頭細細打量她:“你昨晚去哪兒?”
他沒有任何怪責的意思,語氣裡隻有藏不住的關切。
“昨晚我一個朋友出了事,事態緊急。所以沒機會給你打電話,我才知道你在鴻苑等了我一個晚上。”聞亭麗愧疚地說。
陸世澄暗暗覺得心驚,難以想象昨晚她究竟遭遇了什麼,臉色竟是如此的差,精神是如此的萎靡,眼神裡的悲痛更是藏也藏不住。
第84章
他愈加驚疑不定, 耐著性子等她平靜下來:“究竟出了什麼事?一整夜我都見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聞亭麗眼淚奪眶而出:“我一個朋友昨晚被人暗算了,我一整晚都在忙這事, 原諒我……我不能說更多。”
她把腦袋挨在他的頸窩上, 小聲啜泣著。
陸世澄擔憂地凝視著她,忽然低聲追問:“如果我說我想知道呢?”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從自己身上推開一點,看著她的眼睛說:“你還記得自己那一晚都對我說過什麼嗎,你說那是你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欺騙我,從今往後你對我隻有百分之百的坦誠,我不要求什麼百分之百,我隻想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看上去這樣傷心,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別讓我揪心好不好?”
聞亭麗愧疚得無地自容,背過臉說:“沒有人欺負我,我這位好朋友過去一直像長輩一樣關照我,昨晚她去了……”
她陡然想起劉向之對她的警告,想起厲成英悽慘的死狀, 隻覺得萬箭穿心, 猛地扭頭用淚眼看著他:“你也說過你願意尊重我的一些秘密, 為什麼一定要問得這麼清楚呢?!”
陸世澄啞然望著她,望了足有半分鍾之久, 一個字都不再問,越過她向外走。
聞亭麗一凜,追上去說:“對不起, 我傷心到腦子都有點糊塗了, 我在說胡話, 但是請你相信我, 這一次我完全沒有欺騙你,我已經盡可能把能說的都告訴你了。”
陸世澄緩聲說:“曾經我以為,隻要我喜歡這個人,什麼都可以不計較,現在我才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隻要有一個秘密存在,就會衍生出無數的謊言……
聞亭麗,我的人格沒有你想的那麼偉大,我做不到在你一次次食言的時候,還能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想!”
說著,他把她的手從自己的身上扯開:“問問自己的心,究竟是我不信任你,還是你從頭到尾都不曾信任我?!”
“不!”聞亭麗哭起來,“請給我一點時間,昨天晚上,我剛剛經歷一場非常痛苦的離別,我現在整個人很亂,你讓我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你想冷靜多久就都可以。”陸世澄心中苦如黃連,啞聲說,“也許在你心裡,我根本就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重要,我們兩個都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和我究竟適不適合在一起。”
說完這話,陸世澄避開她徑直朝外走,聞亭麗急追兩步卻沒能追上。可想而知,若非他自己願意,別說想要攔住他,就連近他的身都不可能。
……
整整兩天,聞亭麗沒有去找陸世澄。
她自己還在為厲成英的犧牲而痛苦,而陸世澄多半也還沒有消氣。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兩個人見了面,也會鬧得不歡而散。
她常常捧著那個藍色絲絨盒怔怔地看,看著看著就會內心酸痛難言,她不斷告訴自己:
等到這陣子風聲過去,她一定找個機會向他解釋清楚那晚的事,她深信,隻要兩個人彼此相愛,沒有什麼心結是不能打開的。
幸而趕上《窈窕偵探》第 三部開機,她可以將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新工作,不至於每時每刻都過得無比煎熬。
黃遠山告訴聞亭麗最近報紙上有她的花邊新聞,她也無心理會,隻讓公司幫忙處理。
第三日剛收工,有人給聞亭麗送來一封密信。
是劉護士長令人送來的,她們整理出了一批厲成英的遺物,打算將其中一部分送給聞亭麗。
翌日傍晚,聞亭麗細細喬裝一番,驅車趕往慈心醫院。
劉護士長在上次那間庫房等她。短短幾天,劉護士長就瘦了一圈,看得出這幾日大家都不好過。
兩個人默然相對,都覺得喉頭發苦,劉護士長強打精神將一包沉甸甸的東西遞給聞亭麗:
“厲姐的遺物不多,我們幾個商量一回,一致決定把這個給你,收好,日後會有用處的。”
竟是一包子彈,足有二十多枚,聞亭麗將它緊緊貼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鄧院長她老人家知道了嗎?”
“知道了,鄧院長非常傷心,但——”劉護士垂下眼睛,“這畢竟是厲姐自己選擇的道路,在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天,她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你要相信,我們不會讓厲姐白白犧牲的。”
聞亭麗胸膛起伏,飛快轉過臉擦了下眼角的淚水。劉護士長給了她一個新的聯絡方式,接下來沒有再說別的,隻催她離開。
聞亭麗閃身出來,走到樓梯間,迎面看見黃遠山和高筱文。
換作別人,未必能一眼認出聞亭麗,她二人卻沒少見聞亭麗易容後的樣子,兩人一懵,火急火燎跑上來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
“你膽子也太大了,就不能等兩天再來探望孟麒光嗎,你知不知道醫院這會兒有許多記者!”
“記者?孟麒光?你們在說什麼?”
“別告訴我你不是來看他的,那你裝扮成這樣做什麼?”
聞亭麗心頭一跳:“我來看望秀德的一個老同學,孟麒光出什麼事了?”
“他出車禍了,傷得很重,至今昏迷未醒。我不信你完全不知道這事,前幾日報上登過他的新聞。”
“我真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
“禮拜一傍晚,就在大光明電影院附近街口出的車禍。”
禮拜一?聞亭麗心中一慟,那正是厲姐遇害的那一晚,當時她哪有空注意別的事。
等等,她心裡豁然亮堂起來!原來那一晚,發生了那麼多的事,而有些事她直到這一刻才想通。
不能再等了!她想現在就見到陸世澄!
“所以你們現在是要去孟麒光的病房嗎?我就不進去了,我從後門出去。”
“也好,最好當心一點,省得再被人撞見。”
三個人在樓梯口分手,不料身後有人叫他們。
“遠山,高小姐。”
一回頭,竟是喬太太和喬杏初。
“你們也來探望麒光嗎?”喬太太好奇地打量聞亭麗,“這位是?”
高筱文不動聲色把聞亭麗擋在身後:“噢,她是廖小姐,我們廠子裡的一個朋友,她得了皮膚病不能吹風,這次是來醫院拿藥的。”
趁這工夫,黃遠山悄悄用胳膊肘懟了懟聞亭麗,聞亭麗一抬腿就走了。
喬太太若有所思盯著聞亭麗的背影,忽似想起了什麼,抬手向前一指,喬杏初及時開腔打斷她的話:“媽,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