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那時候他甚至都不願意讓她知道自己耳朵的事。
他現在怎麼會願意讓這麼多人看到他曾經有多頹敗。
即便網絡上大家隻是開玩笑的一筆帶過, 但是那些時光他不會忘,他們身邊共同度過高中的朋友也不會忘。
他曾經那麼頹敗, 像被丟棄,甚至耳朵還因此差點失聰。
那是他最落魄的過去。
“其實你沒必要發這個的。”南知輕聲。
顧嶼深取笑:“這回這麼大度了?”
話是這麼說,但意思卻擺明是相反的, 這是笑她平時小氣呢。
南知撩眼皮掀他一眼:“我是不喜歡你和宋影扯上關系, 但是反正這事兒過不了多久就會沒熱度了。”
“不想讓你委屈, 反正澄清一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南知:“可你那時候還不想讓我看到這個視頻,說你不知道怎麼說,也不想說。”
顧嶼深輕笑一聲,抬手撫上她的後頸:“剛兒才誇你大度,現在又跟我記上仇了。”
“我跟你說認真的呢。”
顧嶼深嘖了聲:“早跟你說了,反正我在你這兒丟面子也不是頭一回了,誰讓我就吃你這一套,別人愛怎麼看怎麼看,愛怎麼想怎麼想。”
他點了支煙,“這輩子就在你一人身上栽跟頭,認了。”
南知收回視線,看著粥碗,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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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總是這樣,平時吊兒郎當沒正形,就連這樣燙耳的情話也隨口就說,讓人接得措手不及。
安靜片刻,她說:“那你給我多說說那時候的事兒?”
顧嶼深睨她一眼:“別得寸進尺。”
“……”
南知喝了幾口粥,撂了筷子,剛要起身又被拽回去,訓得幹脆:“吃完。”
“我吃飽了。”
“你那胃什麼做的,這樣能吃飽?”他又訓她。
於是又吃了幾口,這才出發去舞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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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南知還擔心網上的負面新聞會有影響,還做好了如果真的嚴重到波及舞團就辭職的打算,卻沒想到隻是一晚過去,全翻了個個兒。
舞團裡大家都知道南知最近有個追求者。
如今網上照片一經爆出,立馬反應過來那追求者是誰。
還不止是追求者,還是前男友,兩者身份一扣上,還是那顧總,舞團裡的小姑娘們瞬間就更來勁兒了。
這一批小舞者年紀都很輕,許多都還不滿20,滿腦子幻想。
南知一到舞團就被纏著問了一通,好不容易才脫身出來,回了自己的單獨練功房。
而不止是舞團,甚至《腳尖的藝術》副導演還專門給她發了條短信道歉——當時她執意違反節目組要求給宋影打零分,這副導演還用耳麥吼了她一頓。
除此之外,微信裡也多了好幾條刻意熟絡的信息。
這還隻是看了網上那視頻呢,要是知道她和顧嶼深已經結婚可不得掀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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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知在這頭忙於應付信息,另一頭宋影團隊卻是急得手足無措。
關於南知在衛生間打了她巴掌的視頻的確是宋影自己找來、自己發出去的,沒有提前跟團隊溝通。
盡管起初經紀人也高興她由此得到的熱度,但現如今發酵至此,經紀人便開始訓她自作主張,毀了自己一手好牌。
“你自己說,你跟顧總到底怎麼回事?!你以前真插足人家了?!”
宋影蜷縮在床上,雙臂抱膝,眼睛通紅:“我沒有,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沒有!”她越說嗓音越尖利,“我喜歡他這麼多年,憑什麼南知都要走了,我還不能靠近他嗎?!”
經紀人年近40,帶出了不少一線、超一線藝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居高臨下站在蓬頭垢面的宋影前,淡聲,“以前怎麼樣我就不管了,那現在呢?現在顧總和南知什麼關系你不清楚?酒吧裡你還要那樣子說落人口舌?”
宋影不說話了,從床頭摸了支煙,點上。
煙霧嫋嫋而上。
哪裡還有平日裡熒幕前塑造的清純形象。
經紀人忙拉緊窗簾,走過去劈手奪過她手裡的煙:“你是嫌事情還不夠嚴重嗎?還抽煙,要是被拍到正好再給你人設崩塌添一筆!”
宋影冷笑了聲:“人設?我什麼人設?”
她哪裡還有什麼自我。
她甚至都已經忘記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的了。
長大後被公司包裝成安排的人設,讀書時她卻盲目地想變成南知那樣。
為了吸引顧嶼深的注意,為了讓顧嶼深能夠多看她一眼。
隻是為了那一眼,宋影去學了芭蕾舞,模仿南知的性格,甚至於她抽的第一支煙,都是由此學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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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影出生的家庭很普通,但小時候偶然面試了一部劇,做上了童星,兒時就出演過幾部劇。
所以那個時候的宋影,在同齡人中是帶了光環的。
高一入校的第一天,她看到了顧嶼深。
當時的她還不知道什麼叫做一見鍾情,隻是總忍不住去關注。
也是在那時,她就發現顧嶼深身邊有個很漂亮的女生,叫南知。
顧嶼深身邊隻有她。
宋影第一次看清自己心底陰暗的嫉妒心。
南知光芒萬丈,她甚至不需要外加的光環她就已經足夠自信了,她會撒嬌也敢發脾氣,性情直爽,很多人都喜歡她。
宋影也看得出來,顧嶼深也很喜歡她。
她就這麼默默喜歡了顧嶼深兩年半,其實一開始她沒有想過要介入他們之間的。
她不敢。
她畏懼南知骨子裡的光熱。
直到有一天聽說南知家破產了,要離開北京。
她表面不露聲色,實則心底痛快地大笑。
她終於鼓起勇氣,跟顧嶼深告白。
在那個籃球場。
顧嶼深痞壞著笑,重復她的話:“喜歡我?”
宋影心跳很快,也是在那時,她看到了不遠處的南知。
這是她第一次站在本該南知站的位置,她不可自控地,直直地看向南知,無聲地宣戰。
看到南知離開的背影,她知道她贏了。
可下一秒就聽到顧嶼深自嘲地笑了聲。
他低下頸,抬手按在後頸上,模樣痞壞,卻也頹喪。
然後那點痞勁兒慢慢消失了,被頹敗徹底掩蓋,他手也垂下來,低聲說:“我有什麼可喜歡的。”
宋影知道,他說這句話時想的是南知。
但沒關系。
她想,南知已經走了,之後的日子都有她去陪著顧嶼深。
她其實骨子裡是個很內向膽小的人,但那段日子她強迫自己去改變,裝作爽朗活潑的樣子,故意放大說話聲音,揚起音調,主動去顧嶼深班上找他,還和他身邊的朋友玩得不錯。
有時他們還會帶她一塊兒出去玩。
宋影就這麼陪在顧嶼深身邊,即便他很少會注意到她。
隻是偶然有一次有人問及她會不會跳舞,宋影回答自己學過民族舞,此時顧嶼深微不可察地抬了下眼,很快又垂下,恢復如常了。
可她就因為這一眼,去學了南知最擅長的芭蕾舞,還主動報名了元旦晚會,在晚會上表演了芭蕾舞。
她把原本的自己徹底打碎,去模仿南知,去讓自己成為下一個南知。
就像後來她學會的抽煙——
那時她和那一群男生一塊兒在臺球館,男生們吞雲吐霧抽煙。
那時候的宋影明明被嗆得不行,但還是忍著沒露出一點不適的表情。
有人抽出一支煙給她:“抽麼?”
“我不會。”她說。
那人笑:“試試唄。”
宋影愣了下。
她在想,如果是南知會怎麼做?
以南知的性格,可能真的會接這支煙吧?
於是宋影也接了。
她抽了口,皺緊眉,沒讓自己嗆出來。
然後她扭頭看向另一側的顧嶼深。
顧嶼深正好看到她,輕提了下唇角,表情意味不明,又轉回去跟人說話去了。
宋影以為自己終於有進展了。
但後來她才知道,南知其實並不會抽煙,她覺得難聞,甚至會讓這群人都把煙掐了,而顧嶼深也壓根不會讓她碰煙。
這一切都是後來她才知道的。
來年開春,寒假結束,大家重新返校。
宋影一個寒假沒見到顧嶼深,當天晚上去找他,他不在教室,最後宋影在操場旁的看臺上找到他。
他坐在暗夜黑暗之中,周圍沒有燈光,隻有指尖的一簇猩紅火光。
“顧嶼深!”宋影欣喜地喚了一聲。
顧嶼深雙臂擱在後面一格臺階上,懶洋洋的,呼出一口煙,轉過頭來看他。
他身上有一股同齡男生都沒有的勁兒,正是這股若即若離的勁兒,吸引著宋影不斷去靠近。
“你怎麼在這呀?”
宋影說著,正要朝他走過去,卻被顧嶼深叫停。
他拿煙的手點了點她,淡聲:“站那。”
宋影一頓,停在原地。
“宋影。”
其實這是這麼久以來,顧嶼深第一次叫她名字。
“我跟你沒可能。”他說。
宋影愣住。
“你也學不來她。”
她不願承認:“誰?”
他不給面子,低笑:“你說呢。”
宋影不甘心:“可她都已經走了。”
“那又怎樣。”顧嶼深掐滅煙,走下臺階,丟下一句,“我不可能愛上除她以外的任何人。”
……
宋影經紀人找人聯系顧氏集團多次被拒未果,這會兒才好不容易託人要來了顧嶼深的號碼。
“陳姐,這個電話你讓我來打吧。”宋影對經濟人說。
經紀人看她一眼:“你行嗎?”
她放低姿態:“求你了。”
經紀人隻好讓宋影來打這通電話。
嘟嘟嘟響了三聲。
那頭接起電話。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出來:“喂?”
“顧嶼深,是我,宋影。”
那頭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什麼事?”
事到如今,宋影已不再對顧嶼深抱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她把所有暗戀和嫉妒的苦果打碎,都咽進肚子裡,現在隻想保住自己這份工作。
“我想跟你和南知姐道個歉,這件事……”
顧嶼深打斷她:“不用。”
“可……”
顧嶼深點燃煙,嗤笑一聲,語氣間滿是不留絲毫同學情面的冷漠戲謔:“你一次次上趕著給她不痛快,是真覺得自己夠格麼。”
“上次我就警告過你,你再敢惹出這些事來,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在這個圈子混不下去。”
說完,顧嶼深掛了電話。
經紀人在一旁問她怎麼樣,宋影卻垂下頭,大顆眼淚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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