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還有隻有成年人能聽的內容,」提到年齡,諦聽頓時爆發了,「夢裡,靈靈,好看,想……」
他不知道聽到了什麼,還沒念完,不知道哪裡來的一道狂風,直接把諦聽刮進了湖裡。諦聽撲騰了兩下,卻又不知道從哪裡飄來一陣光,封住了他的嘴。
原本寂靜的相親角,頓時爆發了歡快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冥界給諦聽下的未成年妖怪保護禁制吧,我表演一個直接笑死。」
「諦聽你算了吧,有些東西六百歲再來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現在被強制下線了吧!」
諦聽想說話,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隻能拼命掙扎:「唔唔唔唔唔……」
「不過話說回來,保護禁制不就一道光嗎,那風哪來的?」
偶爾有妖怪發出疑問,卻又被其他妖怪的哄笑聲掩蓋了。
這天放學,我照舊教裴辜寫字,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格外心不在焉,甚至字都寫錯了好幾個。
我疑惑地問:「裴辜,你怎麼了?」
「沒事,」裴辜看著我欲言又止,片刻後,忽然開口說道,「白天,諦聽……」
我:「嗯?」
「那些話,」裴辜垂眼,「不覺得惡心嗎?」
「不覺得啊,」我想了想,認真地說,「妖界本來就和人界不一樣,大家都是很熱烈大方的人,沒有什麼壞心眼的。而且,就算是想抱抱我,也隻是想想而已,我沒遇見妖怪真的抱——」
我的話戛然而止。
我看向裴辜,他也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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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裴辜昨晚做了夢,我在他看來也是香香的,充滿了香草冰淇淋的味道……雖然沒抱過我,但他離我最近的時候,隻要一步,我們就算是在擁抱。
難道這是裴辜的心聲?
我剛想問他,裴辜就猛地站了起來,消失在了我的面前,任我怎麼叫他都不出現了。
我:「……?」這算是掩耳盜鈴嗎?
我覺得有一點點好笑,可我還是忍住了,沒有笑出聲,隻是唇角卻不由自主上揚,最後彎成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我真的非常高興——
是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理由的那種高興。
05
校長給了我一共三十瓣雪蓮,學期還沒結束,我就要發完了。
事實上,ṱū́ₚ每個來相親角的妖怪,我都給了他們雪蓮花瓣,一是相信校長的眼光,二是我覺得他們都很友善可愛,雖然有時候會做出一些我難以理解的行為……但我也能接受。
包括諦聽,原本我覺得他是未成年,不好帶他回人界,可他在被光團封禁之後一直淚眼汪汪,看上去真的太可憐了,我於心ťŭ̀ₗ不忍,就給了他一片花瓣。
我隻剩最後一片花瓣的時候,校長親自離開了溫室大棚,來教學樓找我。
「小夏,你隻剩最後一瓣雪蓮了?」他還是那樣溫和親切,笑容令人如沐春風。
我點頭:「嗯。」
「也好,我們的新年晚會要開始了,今天你再去見最後一個,就可以正式登記報名信息了,」校長嘆口氣,「我剛剛從人界接到消息,這次你籤訂契約,人妖互助協會要派人過來,你的父母很可能也要來。」
我倒是沒關注爸媽都要過來的事情,隻是覺得很奇怪:「新年晚會不是十二月嗎?現在還沒立冬呢。」
「這個嘛,因為我們學院的部分同學要冬眠,」校長和煦地解釋道,「所以立冬對他們來說就算是新年了,我們一年也會辦兩次新年晚會。」
原來如此。
在四海學院待了這麼久,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情我接受起來非常容易,點點頭,又和校長聊了兩句,就往相親角走去。
出乎意料的,這一回的相親角,居然沒有太過吵鬧,所有的同學都盯著相親角中央的那道身影,沒有妖怪抬槓,大家隻是露出羨慕又服氣的神色。
服氣?
我來四海學院這麼久,也沒見他們服氣過誰。
我抬眼一看,就見亭中正站著一個身姿清雋的青年。
他一身白衣,眉如春山,眼如皓月,五官極其好看,氣質疏朗,若孤松臨江,又像朗月憑欄,仙姿俊逸,瀟灑溫潤,行走間衣袖帶著嫋嫋雲霧,周身都縈繞著一種令人舒適的祥瑞之氣。
我知道他,他是我家裡為我定下的最佳選擇——瑞獸白澤。
見我來了,這明眸皓齒的青年對我溫和一笑:「小夏同學,我是白澤。」
我:「你好。」
「前段時間去仙界支教了,才回來,」白澤主動和我解釋道,「所以今日才出現,希望小夏同學不要怪罪。」
我怎麼會怪罪呢?
白澤是福緣深厚的瑞獸,與我家還有千絲百縷的關系,有通天徹地之能,最適合幫我溫養力量,如果我給了他雪蓮花瓣,新年晚會的比試,他必勝無疑。
——就是他了。
其實來之前我就早有預料,家裡人也對我百般叮囑,我原先對與誰籤訂契約也不是很在意,這本該就是最好的選擇,可我無端的……或者說不是無端,我早有預料的,沒有那麼高興。
我的心裡浮現了一道身著黑衣的身影,他冷肅兇戾,不像白澤一樣人人敬重,也沒有白澤這樣惹人親近。
可是、可是……我好像……
我有些掙扎,但最後還是垂下了頭,分外沮喪。
裴辜不想去人界,也對和我締結契約沒有興趣,甚至這段時間,當我教完了他全部的文字後,他就不怎麼出現了。
顯而易見,我就是一廂情願。
那還是算了吧,說不定以後,等我能控制好力量,偶爾也能來妖界見他。
想到這,我把最後一瓣雪蓮花遞給了白澤:「這個給你。」
白澤看上去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他又氣定神闲地接過雪蓮花瓣:「多謝小夏同學贈予。」
我心事重重,隻是他笑一笑,就回了宿舍。
坐在宿舍的書桌前,我看著窗外的那一輪明月,想起過去很多個夜晚,很多次日落,我站在樹下為裴辜舞劍,而他眸中的神色比月色溫柔,牽住我的手的時候,我的心跳都在不由自主加快。
可我……也有幾天沒見過他了。
問起校長,校長隻說,他請了假,出去辦一件事了。
什麼事我也不清楚,隻知道,前幾天夜裡,我感覺身體暖融融,一覺醒來,四溢的能量居然全都消散不見——大概是裴辜離開之前,防止我力量暴動,為我下的一重保護。
那天夜裡,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站在我床邊為我吸收那些四溢的暴動力量的呢?
一口氣吃這麼多,他會不會不舒服啊,消化得了嗎?
我還在發呆,窗戶忽然被人敲了敲。
我驚喜之餘站起身:「裴……」
不是裴辜。
我驚喜的神色一斂,疑惑地看著那隻在我窗前盤旋的小鳥。
那是一隻色澤亮麗的青鳥,腹下有三足,正抓著一摞信,尾羽還透著一種珍珠般的皎白,美麗而優雅。
我打開窗戶,看著那隻鳥烏黑的眼睛,隻覺得有點詭異的眼熟,於是試探性問道:「……青鳥老師?」
那隻鳥陡然一僵,隨後緩慢地在我面前化作人形——還真是青鳥老師。
青鳥老師看上去有些麻木:「小夏,我來送信。」
我嚇了一跳:「都這麼晚了……」
「我也不想的,」青鳥老師聲音宛如杜鵑啼血,「送信這兼職我都不幹很多年了,不是,現在誰還寫信呀?」
我想起那些有關青鳥的傳聞:「您也不想的?」
「送信是青鳥的本能嘛,」青鳥老師看上去冷靜了一點,嘆氣道,「隻要信中的感情濃鬱到了一種程度,就會不自覺地吸引我,但我也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這樣濃鬱的感情了,所以睡著了都被喚醒了……」
「啊?」我百思不得其解,「這封信是誰寄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他的感情是給你的,但我去的時候就隻剩這些信了,」青鳥老師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解釋道,「幸好現在仙界和妖界彼此暢通,不然往返也很麻煩,」
仙界的信?
我雖然還是沒有頭緒,但看著青鳥老師一副加班過度的勞累模樣,我壓下了這些困惑,有些愧疚地說:「那您快回去休息吧。」
「沒事,信送到了,對我好處很大的,」青鳥老師有點不好意思地再打了個哈欠,「本來送信就是天職嘛,但我真的很多年都沒有送過信了,修煉速度都變慢了,沒想到送一次能加這麼多修為,這樣的話,我還希望再多送幾次呢。」
送走青鳥老師,我聽見她「下次別在晚上就好了」的嘀咕聲,一邊笑,一邊拆開了信封。
那是一摞寫滿了字的紙張——甚至算不上信件,因為沒有落款,也沒有娓娓道來的訴說,有的,隻是翻來覆去的一些破碎字句。
我呆住了。
因為我看見,那些白紙上的字跡無比熟悉,一字一句都寫著: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然後就是滿篇的「夏靈」,「公孫靈」,最後隻剩下「靈靈」。
靈靈,靈靈,靈靈,靈靈……
繾綣的、清俊的、纏綿的、混亂的字跡,就好像無數次,青年還沒想好要寫什麼,就不自覺落筆成了這個名字。
靈靈兩個字,他起碼寫了上千遍。
06
冬至的新年晚會如期而至。
裴辜依舊沒有回來,我現在已經知道他在仙界辦事,想找才從仙界回來的白澤詢問情況,可白澤自那天以後也失蹤了,同樣沒有任何妖怪知道他們去哪裡了。
我問校長,校長隻是笑呵呵地說,他批了假條。
我又去看假條,隻見裴辜寫的出門事宜是「辦事」,白澤寫的是「好妖好事」,也不知道這樣的理由,校長為什麼會批假……
總之就是,到晚會開始第一個節目,錦鯉同學表演躍龍門的時候,拿到我花瓣的妖怪們都整整齊齊坐在一起,唯獨空了白澤的位置。
今晚的主持人是我們班的班主任青鳥老師和隔壁班的班主任東北虎老師,兩個人說起主持詞,一個字正腔圓帶點播音腔,一個滿是大碴子味還帶兒化音,怎麼說呢,聽起來也算是詭異的和諧。
下一個節目結束就是「比武招妖」了,我正心不在焉,就見旁邊的花瓣團有些騷動,再看過去,發現是白澤回來了。
他還是風姿秀逸的瀟灑模樣,見我望過去,還對我坦然一笑。
我覺得那笑有點意味深長,還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身邊陡然一靜,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
——「夏靈。」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所以我總感覺,距離上次見他,真的一件過去了很久很久。
我的腦子卡機了幾秒,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青年。他今天好像和平常有些不一樣,衣服不再是純黑色,袖口有著銀色的麒麟紋路,額上的系帶也紋著相同的紋路,在昏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顯得他越發英俊,有種難以形容的從容貴氣。
往日的兇煞之氣淡化了許多,我說不出來是哪裡發生了變化,但總覺得他身上多了一種……類似於王者的沉斂霸氣?
我想說很多話,可最後也隻是牽住他的指尖,小聲問:「你去哪裡了。」
……我真的很想你。
裴辜好像愣住了,接著,他的耳根浮現了熟悉的緋色。
我拉著他的手更緊了一點,剛想說話,忽然聽到臺上傳來咳嗽聲。
我抬頭看去,隻見東北虎老師和青鳥老師正在拼命對我使眼色,而校長尷尬地咳嗽著,他們旁邊,正站著一群人類,其中有一對神色不善的夫妻,正瞪著裴辜——那是我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