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抬頭,顧深去而復返。
少年的容顏逐漸長開,輪廓分明,五官深邃。
黑眸一如往常般幹淨得像水洗。
「沒事。」我搖搖頭,「快遲到了,你走吧。」
顧深沒走,他伸手摸我額頭:「你發燒了,燒得很厲害,去醫院吧。」
「不!」我搖頭拒絕,「我要考試。」
我不能再讓命運得逞。
即便它無所不用其極地阻攔我,我也要往前走。
顧深望著我的眼睛,片刻,他忽然蹲下身對我說:「上來,我背你進考場。」
9
我被顧深背著進考場。
趴在他背上,有種新鮮的、奇妙的體驗。
少年的背脊看似單薄,卻溫暖有力。
周圍是同學們的驚呼,以及學校鈴聲。
我趴在他背上,燒得迷迷糊糊:「顧深,我要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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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要考第一。」
「好。」
我嘿嘿笑:「我成績很好的,不騙你。」
顧深說:「我知道,每天你都在為我補課,你的成績比我好。」
我愣了一下,下巴擱在他背上,眼眶微微湿潤。
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我在班上排倒數第二。
因為我考試的時候燒得完全無法集中精神,沒法下筆,最後一場又缺考。
系統說:「看,都說過沒用了。」
我咧嘴笑:「有用。」
系統:「哪裡有用?熬夜復習,拼著高燒考試,結果隻考了個倒數第二。」
我搖頭:「我曾經是倒數第一,現在是倒數第二,我前進了一位。」
系統:「倒數第一和第二有區別嗎?」
我:「當然有。」
至少證明,隻要我走進考場,就有改變的可能。
宋湘和鍾雲成績在班上吊車尾,年級排名卻都差不多前進了十位。
最令人吃驚的是顧深,他的成績蹿到了班上前 10 名,年級前 500 名!
老師們都驚呆了,不敢相信他能進步這麼多。
我想,顧深本就很聰明,以前打工耽誤了時間,家裡的情況讓他分心,才讓他無法專心學習,自從他媽媽換了高工資的工作後,生活好轉,不再打工,又有我天天逮著他做試卷,他的成績自然突飛猛進。
我不甘心做吊車尾,可整個高一,隻要考試,我都會生病,或者遇到各種意外。
我的成績始終徘徊在班級倒數,非常符合我不學無術的惡毒女配形象。
說不泄氣是假的。
在高一的考試過程中,顧深成績衝進前 400 後開始吃力,保持不動了。
宋湘和鍾雲的成績卡在班級倒數第十名,完全上不去。
這種無論如何努力都沒法再進一步的無力感,讓我們四人都很焦慮。
收拾東西回家,夕陽西下,殘霞如血。
我們四人垂頭喪氣地走在大街上,沒人聊天。
好半天,我說:「我們請老師補課吧。」
爸媽已經帶著弟弟從日本回來,他們依舊三人行動,吃飯逛街去公園不帶我玩,我也不在意。
暑假,他們一家三口去國外避暑,留我一人在家,寬闊的別墅剛好可以讓幾個人一起補課。
「好。」
幾人應答。
我把事情交給管家,讓她幫忙尋找好的數學、英語老師,這兩科是我們的弱項。
很快,管家給我們找到了老師。
上課那天,當老師走進小客廳,與我們目光相對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來的人,居然是班主任!
氣氛忽然尷尬。
班主任轉頭要走,我很快反應過來,站起身說:「班主任,你教我們吧,我們絕對不會舉報你。」
學校不允許老師私自在外授課,但大部分的老師都在偷偷做課外培訓,這算是不公開的秘密。
班主任猶豫片刻,走了回來。
我們心照不宣地開始上課。
10
事後管家告訴我,班主任離婚了,女兒得了白血病,一直在住院治療。
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女兒,非常辛苦。
或許這就是她脾氣不好的原因。
我讓管家給班主任提高費用。
一天上完課,我狀似不經意地提醒班主任:「老師,我覺得你可以多對宋湘和鍾雲笑笑,鼓勵她們,她們進步蠻大的。」
班主任沒說話,依舊冷著臉,回頭卻誇了宋湘和鍾雲。
兩人高興壞了,學習更加努力。
曾經她們因為班主任的一句批評擺爛,這次也因為一句好話而精神百倍。
有時候,老師的話對學生的影響非常大。
假期結束,我們的秘密補課也跟著結束,我讓管家又加了一千塊錢給班主任,希望能幫到她。
開學我們升到高二。
教育部下發文件,規定不允許學校進行公開排名,但這項規定名存實亡,排名愈演愈烈,不隻學校裡面排名,還要幾所學校聯考排名。
排名給人的壓力非常大,可它又是一個很客觀很重要的指標,可以讓人明白往哪個方向走。
開學那天,班主任忽然到班上叫我。
我忐忑不安地跟著她去頂樓樓道。
在我以為她要罵我時,班主任掏出一疊人民幣遞給我,面無表情地說:「錢給多了,還你。」
我:「……」
我的表情應該相當詫異。
班主任強勢地直接將錢塞到我手裡,說:「該我的,我拿,不該我的,不收。」
說完她便轉身下樓,留下我一人拿著一疊毛爺爺發呆。
放學後,我拿著一千塊錢請顧深他們吃東西。
當然,這過程中我忘不了霸凌,我給自己、宋湘、鍾雲點全家桶,隻給顧深點了一杯可樂,還強迫他坐在旁邊看著我們吃東西。
整個過程,十分殘忍。
宋湘和鍾雲看不下去了,說:「大姐頭,咱們給顧深分點兒吧。」
我高傲地搖頭,說著臺詞:「不可以,他惹了我,就得付出慘重代價。」
說完我將香噴噴的漢堡在顧深面前晃了一圈,再放進嘴裡狠狠咬下。
宋湘和鍾雲面面相覷片刻,對顧深說:「顧深啊,都這麼長時間了,要不,你從了大姐頭?」
顧深安靜地坐在桌旁,少年黑發雪膚,清爽幹淨得像春日的微風,聞言睫毛微動,水潤黑眸輕輕掃過我,聲音沙啞:「隻要我和你交往就可以吃漢堡嗎?」
聽到他的話,我差點被漢堡給噎死,猛然咳嗽兩聲:「什麼?」
「如果給我吃漢堡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少年說著說著,白皙的臉漸漸變紅。
我拿著漢堡,張了張嘴:「……啊?」
大哥,你一直都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啊!為了吃漢堡就可以和我交往?太掉價了吧!
回到家,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猛然從床上坐起:「不是,他有病吧!」
系統鑽出來:「咋了?」
我說:「我一直在霸凌他,他居然……居然……」
系統:「居然什麼?」
我有點不好意思。
系統:「喜歡你?」
我紅著臉點頭。
系統:「所以現在的問題是什麼?」
我捧著臉害羞:「他為什麼會喜歡我啊?」
系統怒了:「問題是這個嗎?你腦子裡都是他為什麼喜歡你?你怎麼不想想他不怕你了,你完成不了任務就要噶?!」
我放開臉,默然片刻,鹹魚款款躺下:「哦,那他怕我嗎?」
系統也沉默片刻,說:「怕。」
我:「那不結了?」
輪到系統半夜睡不著了:「他是不是有病啊,那麼怕你,卻喜歡你?」
我害羞地在被子裡打滾:「討厭,你別說啦~」
系統:「……」
系統:「總之,你必須當他的噩夢,心理陰影,不然後面女主見到顧深,怎麼治愈他?」
我猛然想起自己隻是個惡毒女配,而且過幾年就得死,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我有氣無力地說:「放心吧。」
11
顧深表白那天,我拿著漢堡故意大笑:「顧深,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哈哈哈。」
顧深眼裡的期待慢慢變淡,他沉默片刻,抬頭微笑說:「嗯,開個玩笑而已,一個漢堡怎麼可能收買我的感情?」
是的呢。
我們兩人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極力掩蓋過去。
天氣漸漸轉涼,大大小小的考試不斷。
顧深的成績提升緩慢。
我和宋湘、鍾雲原地踏步。
一到考試,我肯定會生病,或者發生各種意外。
當我努力做題做到半夜,系統忍不住冒出來道:「這個高考是非得參加嗎?改變命運的概率很小,我認為,不如在有限的生命裡好好享受,過得輕松點兒。」
我望著窗外蒙蒙的黑夜,嘆氣:「可是統統,哪怕有一絲機會,我也想改變命運。」
我想掙扎。
自那日後,系統沒再勸我。
高一一年,我成績在班上倒數。
高二上半學期,我依舊倒數。
我的努力,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最絕望的是,做任何事情,都沒有改變。
我不相信一點兒效果都沒有。
高二下學期,班主任忽然找我談話。
「趙芝芝,你的數學成績很好,我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都要發生意外,讓你考不出好成績。」
我低頭不語。
風掠過天臺,吹起我們的衣角。
班主任說:「有個數學競賽,如果進入前三名,有可能會高考加分……當然,隻是可能,不是必定。」
我猛然抬頭。
「你願不願意試試?」
「願意!」
從泥地裡爬出來的人,但凡有點機會,都要牢牢抓住。
12
我順利報名,努力準備競賽,然而一周後,班主任被舉報了。
有人向教育局舉報班主任收受賄賂,破壞競賽公平,配圖是我和班主任站在樓道裡對望,我手裡拿著一疊人民幣。
我的競賽資格被取消,高考加分的機會變成了 0。
女配就是女配,改變不了結果。
我有些絕望。
顧深、宋湘、鍾雲不停安慰我。
我勉強消化心裡的失落,打起精神道:「這件事有鬼,有人故意害我。」
舉報的人明顯針對我,而且想對付班主任。
事後班主任被抓典型,面臨被辭退的危險。
誰舉報的,大家都不知情。
「我得罪過什麼人?」我問。
我的機會失去就失去了,但班主任不能就這麼走。
宋湘和鍾雲面面相覷片刻,說:「大姐頭,你得罪的人多了去。」
趙芝芝以前是太妹,她霸凌過許多人。
人做過的惡,終有一天會反噬己身。
可惜趙芝芝因為意外死掉,現在報復到我身上。
我站起身,去學校的廣播站,主動向當初得罪過的人道歉。
廣播將我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
說到一半時,廣播室的門打開。
顧深、宋湘、鍾雲走了進來。
她們也和我一樣道了歉。
最後,顧深說:「張老師的教學水平非常高,且沒有收受賄賂,我認為學校辭退張老師是不理智的行為……」
後面說得太多,校長等人過來將我們趕了出去。
我們已經做到能做的,就看事態如何發展。
沒過多久,班主任還是被辭退了。
她走那天,我們去辦公室送她。
班主任對我說:「沒關系,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平時因為家庭的事心情不好,對學生嚴厲,說話不好聽,又私自補課……如今好了,我可以回家專心陪著女兒。」
我們哭了起來。
班主任收拾好東西,微笑著朝我們揮揮手,轉身離開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