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坐在陪護椅那兒,頭埋在Ťůₙ手心,肩膀微微顫抖,完全不顧形象,正在失態地抽泣……
他這是哭了?
認識他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這不是幻覺就是在做夢。
可很快我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身體傳來疼痛的真切感,讓我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
雖然身體動彈不了,可看到這樣的封鬱,還是忍不住嘴貧兩句。
「我還沒死,你擱這哭墳呢?」
封鬱聽到我的聲音,急忙抬起頭,他沒有像以前那樣跟我鬥嘴,而是跑過來抱緊了我。
我被他的大塊頭壓到傷口,痛出了聲。
封鬱連忙松開我,慌張地說道:「我弄痛你了嗎?」
等我緩過來,把他從我懷裡推開。
他是怕我傷得不夠嚴重,想謀害我嗎?
不然怎麼我醒來這麼久,他都不打算給我喝口水緩緩?
我在心裡惡意揣摩著。
「你怎麼會在這裡?言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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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言言,他頓了頓。
「言言在我父親那裡,你不用擔心。」
我懸著的心這才稍稍放松。
不過,我發現封鬱一直盯著我看。
眼裡是清晰的憐憫。
這眼神叫我不由得緊繃起神經。
「幹嗎這樣盯著我?」
封鬱沉默了一會兒,問我:「你什麼時候分化成了 Omega?」
我倒吸了一口氣。
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這次車禍,雖然沒有致命,但也夠我吃一壺。
大抵是醫生處理傷口問題,發現了我 Omega 的性徵。
我抽動著略微麻木的半張臉,說:「你們打探這些要幹什麼?」
「我擔心你……」
我並不領情:「我沒有你想得那樣可憐,收起你多餘的憐憫!」
封鬱的五官長得很冷峻,眉眼是百裡挑一的俊逸,此時,早就沒有了昔日高高在上的姿態。
「……對不起。」
他說:「所以,言言是你和別的 Alpha 生的?」
我微微一愣。
原來他還不知道言言就是他兒子。
我點頭,昧著良心欺騙了他:「是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又問:「你的腺體……」
我知道瞞不住了,我也不打算隱瞞。
輕描淡寫道:「摘了!」
生下言言後,我幾乎沒有經濟來源,為了活下去,隻能去幹一些粗重的活兒來糊口,但人家聽說我是 Omega 就擺手拒絕。
就算有人願意收留我在他們那工作,也免不了一些 Alpha 的騷擾。
索性把腺體摘了。
Omega 失去腺體,無法正常產生信息素,就等同失去一半壽命,隨著時間推移,會慢慢枯竭而亡。
但我是 Alpha 二次分化成 Omega,醫生說我命硬,再活二十年不是問題。
失去腺體的我,才活得像個正常人。
封鬱聽到這句話,高大挺拔的身子像是驟然遭了雷擊,呆呆地定在那裡。
房間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他繃著下颌,把情緒都堆在臉上,眼神有點可憐。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封鬱。
「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可以保護你。」
這是我聽過最可笑的笑話。
甚至要懷疑出車禍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把腦袋撞壞了。
「要不你就地掛個號,看一下腦子?」
既然他已經知道我分化成 Omega,就沒有必要繼續裝下去。
「房間都是你的氣味,麻煩收一收。」
我醒來時就聞到了,封鬱釋放了大量安撫信息素,可他不知道,這些對我早就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這時,李昂從外面回來了。
他知道我和封鬱關系不好,所以也沒給過封鬱什麼好臉色。
他來到我病床前,把封鬱擠開,封鬱即便有脾氣也不好發作。
失落得像隻棄狗般站在後面。
「你好些了嗎?」
「我沒事。」我不想李昂擔心,但身體的痛隻有自己知道。
李昂很細心,他知道我想要什麼,給我倒了一杯溫開水。
15
我醒來沒多久,封先生就帶言言來看我了。
言言看到我手腳打著結實的石膏,抱著我哭得撕心裂肺,眼睛都哭腫了。
最近發生事情太多。
因為這次車禍,工作那邊已經耽擱了很多天了。
我撥通領導的電話,還沒開口對方就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頓。
領導讓我不用去了,因為我曠工導致工程進度耽擱,剩下的工資也不給我結了。
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直接陷入了絕境。
……
我住院的這段時間,封鬱一直往我這邊跑。
他故技重施,想接我到他家去靜養,被我拒絕了。
我不想欠他的人情。
特別是平白無故地示好。
我怕還不清。
他沒有就此放棄,不知道誰教他的,開始學起了護理知識,手忙腳亂地在旁邊「照顧」我。
像他這種,一出生全世界都圍著他轉的少爺,都是別人伺候他的份,怎麼可能懂得照顧別人。
「言珏,我喂你吃些水果吧。
「言珏,我給你擦身吧。
「言珏,我推你出去散步吧。
「言珏……」
我不勝其煩,假裝睡覺沒有搭理他。
他湊近了些,輕聲呼喚我名字。
得不到我的回應,他越湊越近,近得我都能感覺到他氣息了。
淡淡的扁柏信息素味道縈繞在鼻尖。
很好聞。
我還沉浸在這片刻的愉悅中,嘴唇上突然被柔軟的兩片覆蓋住。
我察覺不對勁,猛然睜開雙眼。
封鬱大概也沒有想到我會突然醒來,慌忙往後退一步。
「你在幹什麼?」
他上一秒還有些心虛,可下一秒摸著自己的唇,意猶未盡:「叫你不理我,就當是給你的懲罰。」
死流氓。
出院那天,封先生說有話要對我說。
房間裡隻有我和他。
他看著我的傷勢,深感歉意說:「抱歉,這件事我也有一定的責任。」
我不解:「這和您有什麼關系?」
「晚點我會解釋的。」他坐了下來,「我們先聊一下你和言言的去處。」
我最怕聽到這句話。
他拿出一張照片給我。
我接過,定睛一看,被照片裡面的人嚇了一跳。
並不是照片上的人長得多醜陋怪異,而是照片裡的孩童長得跟言言如出一轍。
說這兩人沒有關系,我都不信。
封先生看到我的反應,忍不住笑著說:「這是封鬱小時候的照片,很像吧?
「我第一眼就認出言言是我們家的血脈。」
我愕然,背部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那天,他就認出言言是封鬱的孩子。
他今天突然跟我說這些,是想跟我搶言言嗎?
他好似怕我否認,拿出一份基因鑑定結果給我看。
看到結果我腦袋嗡嗡的。
他說:「你不打算告訴他真相嗎?」
「不。」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幾乎懇求,「求您也不要告訴他言言的事。」
封先生以旁觀者的姿態問我:
「能告訴我原因嗎?我保證不會跟任何人說,這是屬於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是信他的,如果他是那種人,早就告訴封鬱言言的事情了。
我思索了片刻,說:「他不會喜歡言言的,而且我生下言言也不打算讓他負責。」
封先生問我:「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言言?」
我低著頭,盯著自己大腿發呆:「他說言言沒教養,是拖油瓶。」
封先生聽完我的回答,深感自責道:「是我沒教育好他,真是失禮了。」
「這不是您的錯,我跟他本來就合不來。」
封先生頗感興趣地追問:「這又從何說起?」
我把高中那段往事告訴了他,希望他了解清楚後,不要跟我搶言言的撫養權。
封先生聽完隻是笑笑。
「你確定他那是針對你嗎?」
我點點頭。
「除了這些,那他對你做過什麼實質性傷害沒有?」
我搖頭,那倒沒有。
這已經很嚴重了。
他把自己所見所聞告訴我。
「我看那小子挺喜歡言言的,或許事情沒有你想得那樣糟糕。」
我還是堅定自己的想法。
封鬱突然對我好,除了愧疚,我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原因值得他這麼做。
封先生說:「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你替言言考慮過嗎?」
他的一句話將我釘死。
「我不會介入你們之間,但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清楚。」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言言跟著我隻會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相反,如果言言留在封家不僅能得到優質的教育,連同生活也會改善很多。
緊接著,他拿出一張卡塞我手裡。
看到手裡的卡,我才回過神來。
這正是我留給封鬱的那張銀行卡。
他告訴我刮花車子的真兇找到了,言言是被冤枉的。
「另外我在裡面多存了些錢,就當給孩子和你的精神補償。」
我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起起伏伏。
「我要回自己那份就足夠了。」
封先生說:「你這樣我很難完成某人託付給我的任務。
「那小子情商低,不會說話,你就姑且原諒他這一次吧。」
我陷入沉思,自然知道他指的人是誰。
「您還沒告訴我原因。」
封先生臉上露出不冷不淡的笑容。
「那天我隻是想試探一下你對那傻小子的感情,不過我已經有答案了,還請莫怪。」
16
我和封先生談完話出來,封鬱第一時間箭步上前。
封先生對他說了句「愛莫能助,自求多福」便離開了。
也不知道這兩人在密謀什麼事情。
李昂停好車過來,他看著我還打著石膏的腿,問我能出發了嗎。
我點頭:「這次又麻煩你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
李昂過來推我的輪椅,但封鬱緊緊抓住輪椅的把手不松手。
李昂過來,還算客氣地說:「請讓一讓。」
封鬱直接忽視他的存在,對我說:「我也可以送你。」
我很幹脆拒絕了他。
但此時言言突然開口對我說:「爸爸,我想要叔叔送我回家。」
聽到這句話,我險些被氣吐血。
這兒子白養了。
17
最後還是封鬱送的我們。
坐上他剛換不久的法拉利,一路通暢無阻,很快就到家了。
言言第一次坐這麼豪華的車,到家了還有些意猶未盡:「叔叔,你的車子太酷了。」
封鬱捏了捏他的奶膘:「那以後言言天天來坐叔叔的車怎麼樣?」
「好哇。」言言化身小迷弟,自顧地說著,「我同學爸爸就開豪車,我們全班人都好羨慕他。」
我:【……】
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慕虛榮?
「那言言以後不用羨慕別人了,以後叔叔天天去你學校接你放學。」
「不要。」言言一本正經地說,「等我長大賺錢了,也給我爸爸買一輛,讓他們都來羨慕我爸爸。」
呃……看來是我錯怪他了。
這兒子沒白養。
也不知道他給言言灌了什麼迷藥,這麼喜歡他。
分別時,言言拉著他的手,一臉不舍地邀請他到家裡做客。
我忙打住:「叔叔很忙的,別給人添麻煩。」
封鬱不按套路出牌說:「我很闲的,一點兒都不忙。」
我白了他一眼,這家伙不是有點闲,是太闲了。
「你有事先回去。」
封鬱強調:「我真的沒事。」
言言過來拉著他:「叔叔你來我家,我給你看我養的大鳥。」
言言說的大鳥,是他四歲生日,我給他買的玩具鸞鳥。
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歡,不然怎麼逢人就邀請到家參觀他的鳥。
18
封鬱參觀了我們家,雖然他嘴上沒有說什麼,但他蹙緊的眉頭已經表明一切。
言言迫不及待回到房間,拿出自己的大鳥來跟他分享。
「上次爺爺帶我去的地方,他們的鳥會飛,我的怎麼不會飛?
「叔叔,它是不是生病了?」
他還記得封先生帶他去參觀軍艦的事情,每次提起臉上都止不住地高興。
我回想起封先生對我說過的話。
言言跟著我不會有好的前途,但如果他離開我,回到封家……
封鬱沒待多久,接了一個電話便要走了。
走之前他問我:「你上次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現在可以回答了嗎?」
「什麼?」
他說:「可以和我交往嗎?
「我真心的。」
我呼吸凝結。
內心沉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似乎擔心我不同意,急忙補充:「我會把言言當作親生兒子,絕不會委屈他半分。」
我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原因想要和我交往,但我清楚,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從來都不是。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被拒絕後的封鬱站在原地,愣愣看著我,落寞得像隻棄狗。
最後他拎起外套,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
言言提著他的寶貝鸞鳥來找我:「叔叔怎麼走了?」
我安撫他:「叔叔也有他自己的家庭事業,咱們就別給他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