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白骨精,在冷宮的枯井裡,躺了兩百年。
太後病重,聽聞四柱純陰之體的心頭血能讓人起死回生。
不巧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就是四柱純陰之體。
皇上為了給太後治病,叫人剜了公主的心。
冷宮裡的皇後娘娘因此氣急攻心,一把火燒了冷宮,骨灰被大雨衝走。
可她明明說好的,死後她的美人骨頭要留給我的。
1
我閉關修煉完,還未睜眼,就嗅到了空氣中一股焦臭的味道。
我趕緊爬出冷宮,發現原來的冷宮隻剩下了焦墟一片。
聽說皇後娘娘昨夜發了瘋,一把火點燃了冷宮。
待到冷宮燒盡之後,又突然天降大雨,皇後娘娘的骨灰都找不到了。
我氣得發抖,皇後娘娘明明答應我,她死後,會把她一身的美人骨留給我的!?
是誰害了她,誰就要賠我一身美人骨!太後!皇上!等死吧!
來打掃的宮女說:「太後感染惡疾,聽說吃了小公主的心才會好。皇上下令剜了小公主的心,皇後娘娘因為這個才瘋的。」
我在京城外的亂葬崗裡,找到了小公主的屍體。
小小的一個嬰兒,心口上有一個血淋淋的大洞。她的皮肉已經腐爛了,周遭的蠅蟲圍著她,「嗡嗡」地轉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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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她的骨頭還在,我可以借著她的骨頭,重塑血肉。
我本是冷宮中的怨氣所化,怨氣越多,我的修為越長。其實我早就可以借骨化人,但是那些曾經在冷宮住過的人,都太俗了,我看不上他們的骨頭。
皇後娘娘是我見過骨頭最美的女人,我想要借她的骨頭,長成她那樣。
可是她平淡如水,毫無怨念,沒有怨念,我如何搶奪她的骨頭?
於是我裝鬼嚇她,她居然絲毫不覺得害怕,反而還可憐我,覺得我定是冷宮中蒙冤死的女人。
一來二去,我和她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她承諾我,等她死後,會把骨頭留給我。
於是我天天盼著她死,可是她死了,我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我曾經那麼盼著早日化成美人,可看著她的樣子,我突然覺得,化成人也沒什麼意思。
皇後娘娘就是人,她無怨,但是有愁苦,我時常看著她在冷宮的枯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在想什麼?想念她負心的丈夫,還是尚在襁褓中的女兒?
皇帝曾許她山盟海誓、一生一世,靠著她母家的扶持,才登上至尊之位。
可當他繼位後,看她的眼神便早已不復當年的柔情蜜意,反而日漸嫌惡。
皇後娘娘以為是自己沒有做好為妻的本分,便越發恭敬謙順,孝順婆母,治理後宮。
直到有一次,她去太後宮中請安時,看見了在榻上纏綿的皇帝和太後。她才明白,原來皇上愛的,一直是太後。
皇上並非太後親子,先帝風燭殘年之際,才娶的太後,故太後比皇上大不了幾歲。
每每皇後講到這時,都神色黯然:「他可真愛她啊,即便枉顧世俗倫理,也要與她在一起。」
皇後接受不了,可彼時,她母家已然沒落,老丞相致仕,兄長戰死,皇帝與她也形同陌路,甚至相看兩厭。
罷了,既然如此,就好好地做一個麻木的妻子,不求恩寵,但求太平。
但事與願違,她因為命帶不祥的流言,被貶到了冷宮。
彼時她已經懷孕三月,在冷宮裡千辛萬苦地生下的小公主,還未開口喊娘親,就被抱到了太後宮中喂養。
我那時化作野貓,趴在屋頂上,看著那對狗男女。
兩人柔情蜜意,相擁在一起,皇帝說:「榆兒,你不能誕子,我便將她的孩子抱來送你,你可開心?」
太後面帶柔光,輕輕地哄著熟睡的小公主,甜蜜地說:「顧郎,你對我可真好。隻是皇後會不會傷心啊?」
「管她做甚,她搶了你的皇後之位,補償你一個孩子,也是應該的。」
我將兩人的對話告訴皇後,她眼神空洞地說:「罷了,孩子待在她身邊比待在我身邊強。」
可她不知道,太後並不會善待她的孩子。
2
太後染了惡疾,太醫束手無策,委婉地向皇上進言,說太後此次怕是熬不過去了。
皇帝震怒,連斬了好幾個太醫的頭,威脅太醫院,一定要將太後治好。
這時,太後身邊的大宮女連翹提了一句:「奴婢家鄉傳言,陰年陰月陰日陰時誕生的女嬰,乃四柱純陰之體,這種體質本為不祥,但其心頭血乃大補,可讓人起死回生。
「小公主好似就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誕生……」
皇帝聽聞,冷哼一句:「不祥之人生下的孩子,果然也是不祥。能為太後治病,也算物盡其用。」
當晚便吩咐了人,剜了小公主的心。可憐小公主還在酣睡中就喪了命,最後連屍體,都被人隨意地扔在了亂葬崗。
當小公主的心被呈在太後面前時,她捂著鼻子,滿臉嫌棄,哪還有一絲病重的樣子。
連翹小聲地提醒:「娘娘,你不會真的要喝小公主的心頭血吧?」
「連翹,你傻了?」太後擰了一把連翹手臂上的軟肉,陰狠地說,「哀家當然不信了,我隻是想讓昭玉傷心罷了。把這坨心給我扔出去,喂狗!」
連翹聽聞此言,冷汗連連,忙退了出去。
第二天,太後褪去珠釵,滿身素缟地在寢宮內等著皇帝。
見皇帝一來,便梨花帶雨地跪下:「顧郎,我有罪啊。我沒有照顧好小公主,反而害了她。」
美人梨花帶雨,清冷遺世,皇帝早已被她帶動了心神,哪還顧得上其他。
忙將她扶起來,口中寬慰,:「那孽障乃四柱純陰之體,本就不祥。」
又輕攬著她,說道:「說不定你的病都是她帶來的,她能幫你,也算是為她母親恕罪了,你莫要介懷。」
太後聽聞,悲慟不已:「難道我此生,都無緣有一個孩子嗎?」
皇帝聞言,將她抱回床上,說:「沒關系,我們會有孩子的。等你生下來,我們掛在別的宮妃名下,再抱回你宮內撫養。」
說完,兩人就在床上滾到了一起。
連翹帶著人,將小公主的死訊帶給了皇後。
「剜心而亡,犬食其心,拋屍亂葬崗。哎呀,皇後娘娘,現在小公主的屍體,或許已經被豺狼叼走了吧。你說,若是您能護好小公主,她怎麼會死得這麼慘啊。她來到這個世界上,才不足三月啊!可憐哦。」
如他們所願,皇後心如死灰,瘋了。
當晚便點燃了冷宮,冷宮的火,燒了整整一夜,沒有一個宮人來救火。
彼時,我還在枯井內閉關,因為皇後生前強烈的怨氣,我閉關的時間大大地縮短。
等我睜眼時,早已物是人非。
傻姐姐,你到死了,才舍得怨他們一次嗎?可這有什麼用呢,一切都晚了。
3
我在亂葬崗躺了三天,周身的血肉就長齊了,唯獨沒有心,我不想長心。
為了方便進宮復仇,我催使小公主的骨骼變大,變成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
沒有衣服穿,我就隨便地扒了一個女屍的衣服。
剛好宮內選招宮女,我很順利地就通過了選招。
選招那日,我被太後瞧見了,我那幾分酷似先皇後的容貌,讓她恍神了一瞬間。
於是,我被她招進宮中,成了最低等的宮女。
這日,太後照例進藥,我在下首端著託盤候著。
那藥太苦了,太後皺著眉喝完。一生氣,就將藥碗砸向我,飛濺的瓷片割破了我的額頭,怒道:
「為什麼人人都能生,就哀家生不了!」
又看見我滿臉帶血的樣子,轉怒為笑,問道:
「小玉,疼嗎?」
太後看著跪著的我,眼裡的輕蔑和戲弄藏都藏不住。
「奴婢不疼。」
我沒騙她,我是白骨精,沒有痛覺的。
「哈哈哈哈,小昭,哀家最喜歡看你這張臉,露出害怕怯懦的樣子了,你真的很得哀家的歡心。」
就在此時,外面太監通傳:「陛下駕到!」
太後馬上就收斂了剛才囂張的神色,變得溫柔小意了起來。
「顧郎,你來了。」
太後向皇帝迎去,皇帝攬著她,向裡屋走來,看到跪著的我,眼裡閃過幾分詫異和一絲心虛。
我知道他為什麼心虛,皇後娘娘和小公主夜夜入夢,想必他必然十分不好受吧。
「這是怎麼了?」
太後攬著皇帝的手臂,嬌聲地回應道:
「這丫頭失手打翻了我的藥,正跪在地上請罪呢。」
「打翻藥而已,也無傷大雅,下去吧。」
皇帝沉聲寬恕道。太後卻是不依,甩開她的手臂,獨坐在一旁。
「顧郎莫不是覺得,她長得有幾分像故人,心軟了吧。」
皇帝收回盤在我頭頂的視線,去哄她。
「榆兒又說氣話,我滿心滿眼,明明都是你啊。你想怎麼罰這女婢,都可以。杖責二十可行?」
「不要,我要掌嘴二十。」
「行,都依你,掌嘴二十。」
我被帶了下去,掌嘴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宮殿,笑死,根本不疼。
顧廷禮、孫昭榆,看來你們都很在意這張臉啊,我帶著這張臉,來找你們索命了。
4
那日我被掌嘴二十之後,德妃前來請安,經過我時,也呆愣了一刻。
請安之後,德妃身邊的大宮女,便偷偷地給我送來了一瓶藥。
德妃還是這樣,總是不自覺地施恩於人。
晚上,我便偷偷地跑到了德妃寢宮,彼時,德妃正準備入寢。
或許是我當時的樣子有點恐怖了,德妃被嚇得差點驚呼出來,還好我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德妃娘娘,你給我做的長命鎖肚兜呢?」
德妃的表情由驚懼變成了驚訝。
我放開了德妃,德妃緩了一口氣,略帶希冀地問道:「你是小阿悠?」
「我不是,我是皇後娘娘的怨,寄生到小公主身上,我是來復仇的妖怪。」我牽著德妃的手,放在心口,「娘娘你看,我沒有心。」
德妃一把將我抱住,哭得涕泗橫飛:「阿悠,我是幹娘!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嗚嗚嗚。」
皇後娘娘在時,對各宮嫔妃很好,她們都很敬重皇後。
後來皇後被貶到冷宮,唯有德妃因為母家勢力,才敢來看望皇後。
那時候,她們坐在那顆枯樹下,滿懷期待地等待著小公主的降生。
德妃特別擅長刺繡,她給小公主繡了好多圖案的肚兜。但皇後娘娘卻最喜歡那件長命鎖圖案的。
德妃有意地逗皇後,說要等小公主降生後,親手給她穿上。可小公主至死都沒穿上那件肚兜。
德妃的懷抱很溫暖,也讓在枯井裡待慣了的我有一絲無所適從,於是我輕輕地推開她。
「我不是小公主,我是妖怪。」
我的冷淡,讓德妃冷靜了下來:「你這般神通廣大,可以起死回生,為什麼不直接殺了那對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