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一見我就喜笑顏開:「是小溫吧?多大了呀?真漂亮!」
我羞赧一笑:「今年剛十八歲。」
阿姨有些驚訝地捂住自己嘴巴:「怎麼這麼年輕?」
林頌年也皺起眉,像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不好意思地撩了下頭發:「因為我少報了五歲。」
阿姨被我逗笑了。
她說她很欣賞我這種坦率的人,當場就批準了我的入職。
他們家收拾出了一個空房間,比我原來的一整個房子都大。
我每天澆澆花,跟林阿姨一起打打牌,蹭三頓飯,周末還能給奶奶打包回去。
以至於我常常有一種錯覺,我好像不是在工作,而是在享受生活。
林頌年的媽媽也說不要把她當老板,叫她「花姐」就行。
花姐隻要出門,就一定會給我帶點小東西回來。
有時候是一塊小蛋糕,有時候是一條小裙子。
她期待我收到小東西時驚喜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她珍愛的女兒一樣。
這天晚上我如常在陪花姐打牌。
棋牌室的燈忽然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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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慣了停電,並不害怕,趕緊憑借直覺摸索到花姐身邊安撫她:「花姐,別害怕,應該隻是跳閘。」
花姐也緊緊抓著我的手:「我不怕,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吧。」
「好。」
我用手機打開手電筒,準備帶著花姐一起出去。
但花姐把手電筒給我關掉了:「這個光,照到別人眼睛就不好了。」
「我來帶你走。」
我雖覺得奇怪,但並沒多想。
因為花姐是值得信任的人。
她對家裡的構造更熟悉,帶著我一路彎彎繞繞,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
眼前一片漆黑,像身處一個巨大的黑洞。
花姐忽然毫無預兆地松開我的手。
我一時有些驚慌,連連呼喊:「花姐?花姐?」
卻沒有任何回應。
花姐不見了。
我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想找到剛剛來時的方向。
身後傳來了有節奏的腳步聲。
似乎還有金屬在地上慢慢滾動的聲音。
我額頭沁出了冷汗。
心跳狂飆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了一縷微光,打在地板上。
悠揚歡快的歌聲隨之響起。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林頌年推了一個放著蛋糕的小車車,笑著朝我走來。
花姐和成功兄跟在他身後拍手。
甚至還有幾個阿姨在後面充人數,舉著小牌子當氣氛組。
我有些愣神:「你、你們……」
林頌年已經走到我身前,俯身給我戴上生日帽,在我耳邊輕聲說:「生日快樂,小怡姐姐。」
他眼底笑意清淺,像一汪甘甜的泉水。
我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發生了什麼,眼睛已經先一步湧出了淚花。
我胡亂抹了幾把:「你……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的生日?」
這個我自己都快忘記的日子,竟然會被別人用心地記住。
林頌年很是無奈地嘆著氣。
「我的小怡姐姐,你怎麼忘性這麼大呢?」
15
在林頌年的提醒下,我終於想起來。
我爸剛被打死的那陣子,我是一個人生活的。
一次在外面撿水瓶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跌跌撞撞的小男孩。
他說自己被人販子拐了,好不容易溜出來,已經跑得筋疲力盡了。
我看他長的就是一副要受委屈的樣,幹脆把他帶回家養了一陣子。
那段時間,我倆輪流出去撿過水瓶、賣過報紙。
雖然過得拮據,卻很開心。
後來他父母把他接走的時候,給我留了很大一筆錢。
但很快被另一群討債的給搶走了。
秀蓮奶奶看不下去,這才帶著我一起搬了家。
我把被收養後的人生看作新的人生,因此也就漸漸淡忘了十一歲前的經歷。
……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可你怎麼知道是我呢?」
林頌年「哼」了一聲。
「你的鎖骨上有一個小愛心。」
「而且,我怎麼會認不出來是你呢?」
花姐激動地拉著我:「小溫,我真的沒想到,那筆錢最後竟然被搶走了,太可恨了!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一起把你帶回來了!」
成功兄也使勁跟我握手:「是啊,小溫!而且後來頌頌再回去找你的時候,發現你不在了,在家哭了好幾個月都沒緩過來呢。」
林頌年扯扯他爸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爸,你別說這個……」
生日蠟燭的光照在他的臉上,不太清晰,卻依然看得出臉頰有些微紅。
林頌年轉過頭,別別扭扭不敢看我:「小怡姐姐,快吹蠟燭吧。」
花姐和成功兄都滿眼期待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我希望奶奶長命百歲。
希望自己獲得幸福。
希望林頌年和他的家人……永遠快樂。
16
吹完蠟燭後,房間的燈亮了。
我才看清,房間的四壁都被貼滿了氣球,中間圍著一個「happy birthday」。
還有一些小星星燈,一看就是很用心準備過的。
花姐興奮地給我介紹:「這些氣球都是頌頌一個一個貼上去的,我們想幫忙,他還不讓呢。」
成功兄連連附和:「是啊,這臭小子,非說要自己給你準備,從不見他這麼認真。」
林頌年的耳根子已然紅透了。
「爸媽,你們能不能別老說我……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花姐一個拍手:「哦,對!小溫,快切蛋糕呀,生日蛋糕!」
我低頭看了看面前的蛋糕,四周堆起來的巧克力碎,圍著中間一個可愛的娃娃,旁邊還用果醬寫著「小怡生日快樂」。
以前爸爸從不關心我的生日。
後來有了秀蓮奶奶,我又擔心她破費,故意說我討厭過生日。
今天這樣的場景隻在我的夢裡出現過。
「你們真的對我……太好了……」
花姐過來攬我肩膀:「說什麼呢?你可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沒有你,他可能已經被賣到非洲幹苦力了。」
她如此一說,我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的語氣,開始嚎啕大哭。
「對不起,花姐,其實有件事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
「之前綁架林頌年的人就是我,幹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還想瞞天過海,我簡直罪無可恕!我明天就自己去警察局自首嗚嗚嗚嗚……」
花姐懵了:「綁架?什麼綁架?」
成功兄一副掌控全局的淡定模樣。
林頌年則皺著眉頭,很嚴肅地對我說:「姐姐,你不能隨便給自己安黑鍋。」
我吸著鼻涕,聲音有些瓮:「啊?我沒有啊?」
林頌年扶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下,開始一一跟我認真掰扯。
「首先,我們知道,滿足犯罪成立有四個要件,分別是犯罪主體、犯罪客體、犯罪主觀方面和犯罪客觀方面。」
我仰頭:「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們再來看綁架罪這一項罪名。」
「第一,在犯罪客體方面需要滿足,侵害他人的人身自由權利、健康、生命權利及公私財產所有權利。」
我真的聽不懂他在說啥。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在犯罪客觀方面,它要求,行為人有使用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方法,綁架他人的行為。」
我懵懵懂懂地點頭,感覺他好像很牛。
「在我們相處的過程中,你沒有侵害我的任何權利,也沒有使用暴力脅迫等手段綁架。」
這個我聽懂了,所以我反駁道:「為什麼沒有?我確實綁了你呀。」
林頌年合起手掌,表情鄭重。
「因為所有行為都是我自願的。」
「是我自己要跟你走的,也是我自己要死皮賴臉賴在你那裡的。」
「這一切也都是我主動的,與你無關。」
我仍然難以接受:「那我拿了你爸的錢又怎麼說?這算敲詐勒索吧?」
林頌年又朝我搖搖頭。
「不,這是我想給你送錢。」
我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
「那我這種行為叫什麼?」
林頌年唇角勾起,故意停頓了兩秒,壞笑:「叫,情趣。」
17
在林頌年的洗腦下,我漸漸信服了。
但為了表明我的態度,我每天早上都會在家門口背一遍八榮八恥觀,並聲情並茂地說:「我要做一個愛國守法、誠信敬業的好公民!」
堅持到第四天,花姐滿臉疲憊地拉開窗簾:「小溫,我們都知道了,沒關系的,你可以別念了……」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不想讓我這麼辛苦。
但我要深深認識到自己的過錯!
花姐無奈,隻得回房間去了。
下午,花姐的朋友找她一起喝下午茶,還帶了個一米八五的大帥哥。
花姐的朋友叫杜姐。
杜姐一見我,眼睛一亮:「诶,這個小美女是誰呀?怎麼以前沒見過?」
花姐滿臉得意:「漂亮吧?這是我遺落在外的幹女兒,最近剛認回來。」
杜姐連連點頭:「幹女兒?不錯呀,不錯呀……」
又轉頭對著她那帥氣的兒子:「俞舟,快去跟妹妹聊聊天,認識認識呀。」
叫俞舟的帥哥愣了一下,呆呆地點頭:「喔。」
他看起來跟林頌年差不多高,走過來之後我需要仰著頭看。
俞舟似乎有些內向,隻拿出手機,憋了好半天才說:「加個……微信?」
我剛想也把手機掏出來,林頌年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氣勢洶洶地就把我拽走了。
花姐叫他他也不回頭。
他一路拽著我上樓回了房間,拽得我手疼。
見我吃痛,他才連忙後知後覺地撒開:「弄疼你了嗎?」
我癟著嘴點頭。
他眼底閃爍,輕輕揉了揉我的手腕:「對不起。」
「剛剛太著急了。」
我眨眨眼:「著什麼急?」
他一邊繼續老老實實揉,一邊委屈巴巴:「你不清楚嗎?」
這可冤枉我了。
我迷茫:「清楚什麼?」
林頌年盯著我眼睛:「你剛剛跟那個男的在幹什麼?」
我如實回答:「加微信。」
林頌年又等了兩秒,像是在等我補充些什麼。
但他沒等到。
於是他有些急眼:「然後呢?」
「你們加了微信之後,是不是就要每天聊天、每天互道早安晚安?」
「再然後就是產生依賴,每天如膠似漆,最後日久生情?」
我被他這莫名其妙的推理嚇了一跳。
「啊?你在說什麼呢?」
林頌年眼尾微微泛紅:「你還想瞞著我……」
「你當年都把我全身看光了,這就不想負責了嗎?」
我更驚悚了:「啊不不不,這你可不能亂說,那都是小孩子……」
林頌年抿著唇,委屈不已:「原來在你心裡,小孩子之間,就什麼都不作數了嗎?」
我愣了。
他聽起來快哭了。
「姐姐, 你不能這樣。」
「之前我找過你很多次,但都沒有蹤跡。」
「我有時候一想到, 你會不會在某個地方已經有了自己的……我就難過得不行。」
「我認出你的第一眼,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
「開心到哪怕你是要把我拉去賣了,我都不會說一句話。」
「後來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好, 我好心疼,我想彌補你缺失的一切,我……」
遲鈍如我,也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艱難抬頭:「那, 那你……」
他也垂眸, 和我對視上, 語氣認真。
「對,我喜歡你。」
「姐姐,我喜歡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去看別人?」
餘瑤說, 要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歡一個人,就想象一下他跟別人在一起, 自己會不會生氣。
我想了想。
好像是會不開心的。
奶奶說,要想判斷喜歡一個人的程度, 就想象一下如果失去他, 會有多舍不得。
在小破屋的時候, 我好像就很舍不得林頌年了。
我看著他漂亮得不像話的眼睛,像有某種魔法, 一點一點引誘人沉溺其中。
我輕輕點了點頭。
「好。」
18
和林頌年的事情,我始終不敢告訴花姐和成功兄。
我總感覺, 林頌年跟我,就好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他是鮮花。
林頌年對我這種想法大呼荒謬。
「姐姐!你那聰明的小腦袋每天都在想什麼?明明你是鮮花,我才是牛糞啊!」
我搖頭:「不!我才是牛糞!」
「什麼啊?我才是好不好?!」
「我才是!」
「我是!」
「我是牛糞!」
「我才是牛糞!」
……
在這個問題爭論不休的時候,花姐出現了。
她迷惑地看著我們:「你們……吃錯藥了?」
林頌年憤憤不平:「媽, 你來評評理,我跟姐姐在一起之後,她非要說我是鮮花,她是牛糞,這合理嗎?!」
我也不服輸:「本來就是啊,我又沒說錯……」
五秒後, 在花姐震驚的目光裡,我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看看我, 又看看林頌年, 瞪大眼睛:「你們……」
我心虛地摳手。
林頌年假裝看飛碟。
花姐卻笑得開心。
「不錯!不錯!我兒有本事!」
他瞥我一眼,語氣含糊:「我十九歲,還沒滿二十歲。」
「原是」我和林頌年面面相覷。
彼此都松了一口氣。
花姐和成功兄不僅支持我們,還說要資助我們去度蜜月。
我大吃一驚:「度蜜月不是結婚幹的事兒嗎?」
林頌年一言不合又開始委屈:「原來,姐姐從沒有想過和我結婚嗎……」
我:「……」
好吧。
剛好趕上林頌年畢業。
畢業旅行也是極好的。
結婚什麼的,最快也是兩年後的事情了。
至少眼下, 我們要過得快樂。
我和林頌年依照花姐的意思, 去了許多地方旅行。
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給奶奶寄去當地的特產和一些照片。
奶奶很開心,得空了就跟我打電話。
旅行的最後一夜,她對我說:「囡囡, 你終於獲得了你的幸福。」
我看著身邊睡得正香的人,心頭湧上暖意。
是的。
原來,我也能獲得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