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書的劇情固定下來後,出現過很多穿書者,隻是……有些實在無趣,我沒出手,讓他們走完原劇情,就放他們回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那楚思呢?她算什麼?」
「她呀,呵。」
提及楚思時,他收回目光,擺弄著左腕的袖扣:「戀愛腦的蠢女人一個,上個副本裡,我不過是勾了勾她,她就上趕著來舔我,還說什麼,可以為了我背叛全世界,笑死了。」
怪不得,怪不得楚思一見面就那樣親切地稱呼他,殘留的記憶使得她本能地飛奔向她的愛。可是,江嶼舟這種人,他怎麼配呢?
我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房間內濃重的消毒水味道讓我冷靜了幾分:「那我呢?」
江嶼舟微微前傾:「沈竹心,你不一樣。」
「是嗎?」我抵住他的額頭,輕聲問道,「你不會愛上我了吧,江嶼舟?」
江嶼舟幾乎是瞬間就變了臉色,單手掐住我的脖頸,將我抵到身後的牆壁上。
角落裡的小蘑菇被嚇了一跳,背影裡的肩膀聳了聳。
我掙扎著張張嘴,朝他抬了抬手:「別看了,管好你的小孢子們。」
江嶼舟瞳孔微張,顫抖著朝我低吼:「沈竹心,別跟我玩這些花樣。」
江燃野的母親也好,梁思也好,我也罷,其實對江嶼舟來講,最多算攻略對象。
他喜歡聰明的、不顧一切的,所以他故意出現,引導劇情偏離,掩去她們身上的光芒,將她們困在身邊,永遠成為書中的 NPC,變成愚蠢的,盲從的。
他將她們視為玩物,所以他無法容忍自己對這些人動了心。
但是……欲望往往就是這樣的,愈是壓抑,愈是肆意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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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的某個副本中,總有一個瞬間,他是動心的。
隻要抓住這個瞬間,將它投射到自己身上,就夠了。
我看著他盛怒的表情,覺得自己,好像是賭對了。
「承認吧,你就是愛上我了。」我啞著嗓子,又在他耳邊重復了一遍。
脖頸處的手微微松了松,我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江嶼舟,我們結婚吧。」
14
婚禮定在了下周。
我再次見到江燃野的時候,我和江嶼舟的闲話早就傳得沸沸揚揚。
「這就是你想的辦法?」
江燃野靠在門框上,腮邊咬得發緊。
「事發突然,這不是來找你商量了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順毛,探頭探腦地朝屋內走去。
「我們的婚禮在下周。」
我話音剛落,江燃野猛地關上身後的門:「所以呢?沈竹心,你他媽是來給我送請帖的嗎?」
「你小點兒聲,聽我慢慢說。」
江燃野掐腰喘著粗氣,我深吸一口氣,想著怎麼把他的世界其實是一本書解釋給他聽。
「首先我不是精神病,其次,現在的世界,可能是一本書……」
我屏住呼吸,靜靜等著江燃野的反應。
然後,他「哦」了一聲。
哦?
好吧,年輕人接受度就是高。
我扶了扶額,從包裡掏出來一個小袋子:「這裡是江嶼舟的指紋和虹膜信息,我確定沒有問題。」
這些是江嶼舟去精神病院找我那天,我在杯子和身後攝像機上提取出來的。
當然,縮在角落裡的小蘑菇幫了不少忙。
江燃野接過我手中的袋子,微微蹙眉:「然後呢?需要我做什麼?」
「今天下午,我會拉著他去試婚紗,你今天先去他別墅二樓最北邊的房間試一下,看看能不能打開房間,以及找到那本書。」
我和江嶼舟的婚禮是嚴重偏離原劇情的情節,也是書能量波動最大、最為脆弱的時候。
因此,婚禮當天是摧毀它的最佳時機。
江燃野收起小袋子,一本正經地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所以呢?為什麼非要結婚?其他拖住他的辦法不行嗎?」
行,但也不太行。
因為,我不僅自己想回家,我想竭盡所能地帶著所有人回家。
「我在他別墅附近安了一個能量放大器,對準的就是婚禮現場,你還有所有在現場的人,應該就都可以回家了。」
江燃野沉默了片刻,失神地坐在沙發上,愣了許久,才沙啞地開了口:「那我會去哪裡?」
「回到你原本的世界吧。」
「原本的世界裡,也有你嗎?」
15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為了確保婚禮當天不出差錯,江燃野又找了兩個朋友幫忙。
我收到他消息的時候,江嶼舟剛和策劃師交代完婚禮的細節。
江嶼舟從背後環住我的腰,緩緩俯身:「在想什麼?」
他心情大好,看到我躲開也不惱。
「在想為什麼你對婚禮這麼上心。」
從婚禮籌備開始,我隻提了句「我要全城的人都來見證我們的婚禮」,其餘的細節都是他在跟進敲定。
也正因為這樣,我們才能有更多的機會去試錯,保證婚禮當天的計劃萬無一失。
其實從我提出結婚開始,江嶼舟就有些飄飄然了。
或許,在這本書過往的副本當中,從沒出現過這種事,所以他覺得新奇有趣,他好像又變回了一個小孩子。
一場盛大的婚禮,我要的是盛大,而他要的是一場婚禮。
江嶼舟沒有回答,隻是輕輕劃過桌上的煙花燃放時間表:「你知道嗎?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雙雙出軌了,家裡總是有很多人,但從沒人管過我。」
「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生下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家,什麼是愛。」
「沈竹心,我不重啟副本了,我們就這樣生活下去好不好?」
我握了握拳,沒有說話。
無論什麼樣的過往,都不是他將這麼多鮮活的生命困在書裡,日復一日陪他上演狗血戲碼的借口。
16
婚禮如期舉行。
幾乎全城的人都來了,雖然大部分是來看熱鬧的,但江嶼舟站在臺上時,嘴角依舊噙著笑:「喜歡嗎?」
我拎著裙擺昂頭看著他:「喜歡,但我最喜歡的部分還沒到。」
他以為我說的是宣誓,但我說的,其實是煙花。
煙花綻放的時刻,就是這本書崩塌的開始。
最先出現異樣的人,是江嶼舟。
他穿著精心準備的禮服,喉嚨下方的領結端端正正。
他滿心期待著一場婚禮,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戴進我的右手,但就在即將接觸的瞬間,他的手指卻變成了透明。
「沈竹心,你做了什麼?」他錯愕地看著我,手中的戒指轉了幾圈,緩緩滑落到腳邊。
我看著他慢慢消失的身體,拎起裙擺,踢掉了腳下的高跟鞋:「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江嶼舟?」
我繞過他,走到舞臺的正中央,看著臺下竊竊私語的樣子,老師之魂開始熊熊燃燒。
「下邊吵什麼?你們結婚還是我結婚?」
臺下安靜了幾分,江嶼舟依舊站在原地,驚恐錯愕地看著我。
來這裡的穿書者,不是被他誘哄留在這裡,就是像走流水劇情一樣,然後拍拍屁股回家。
江嶼舟沒有想到,會有人掀了他這本書。
媽的,早看他不順眼了。
我拿起話筒,對著漸漸安靜下來的人群:
「今天我們大家聚在這裡,不是為了慶祝我的婚禮,而是為了提前歡送大家回家。」
「我是一名高中物理老師,我在這裡也收了一位學生,有天他問我,人是否總會走向特定的結局。」
「我覺得不是的,即便在這個模式化的書中,依然有角色在慢慢覺醒,反抗原有的命運枷鎖。」
「不可一世的京圈少爺成了我的盟友,楚思回到學校復讀,聽說成績可以提升到五百分,我成了精神病院的小蘑菇最好的朋友。」
我抬頭,正看到匆忙趕來的江燃野:「江燃野,貓還活著,這次,勝利的是我們。」
頭頂忽地炸開一個巨大的煙花,躁動的人群在斑駁交錯的光影中,慢慢消失,回到原本的時空。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我看到江燃野顫抖著雙唇,吻上了我的指尖。
真是的……
17
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刺目的白。
學生嘰嘰喳喳地圍在我身邊:
「醒了醒了,快去叫醫生。」
「沈炮,你說我們成績都那麼好,你上什麼火?幸虧發現得早,嚇死我們了。」
「對了,你來做做主,那航空航天專業怎麼會是修飛機呢?明明是造飛機的。」
「你知道嗎?今年狀元是物理課代表王皓楠,學校都傳要分你一套房,開心不?年薪一下子從五萬變到了一百萬。」
「……」
我望著天花板,長舒了一口氣。
開心。
回家真好啊。
學生將我圍成一團,好像還是上輩子的事。
王皓楠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生,聲音低沉魅惑,眼尾有些微微上挑:「病人剛醒,需要靜養。」
我把雙臂枕在腦後,靜靜地看著他。
哎,姐弟戀,煩死了。
江燃野視角·番外
1
我從前一直以為我叫江燃野。
後來才發現,這名字不過是我在這個劇本中的一個代名詞。
我日復一日地重復著一個狗血劇本。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周圍開始有人變得有些不同。
最先發生變化的人,是楚思。
作為我的白月光,這一次,她卻喜歡上了我的小叔叔。
我有過一瞬間的心痛,但當我意識到,她不過也是一個角色的時候,忽然就有些釋懷了。
我們就這樣不知疲倦地在八音盒的中央轉著,終點之後又是起點。
第二次發生變化的人,是我最看不懂的小媽,沈竹心。
當我按照流程,說出那句冰冷的臺詞時,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爬過來舔著鞋子,而是轉了轉脖子,猛地踩在了楚思腳上。
她扯落我手腕的佛珠,將現場攪得仿佛大型高考懺悔現場。
那瞬間,我似乎聽到了八音盒內部齒輪轉動發出的哀鳴。
這個龐大的神秘機器,終於出現裂縫了嗎?
2
關鍵的劇情節點沒有發生,我在她房門外站了一宿,最終決定還是冒險一試。
萬一呢?
萬一這次就是不同的結局呢?
這次,我沒有和楚思進一步交往,而是選擇留在她身邊。
復讀是個最好不過的借口。
出乎意料的,新來的這位沈竹心好像對此很滿意。
她苦口婆心地帶我復習,隻是眼神間,似乎總在透過我看向另外一個人。
或者說,在看向另外一群人。
我猜,她也很想回家吧?
那個真正她原本生活著的世界。
3
隻是,沈竹心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 不僅撮合我和楚思,還和我小叔叔糾纏不清。
好幾次, 我都想直接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又怕她不會相信。
畢竟,之前她很多次的都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精神病院裡。
我也曾經嘗試改變過她的結局, 但最後的最後,她總是會邁向注定的結局。
我有些慌了,我急切地想要抓住這個不一樣的沈竹心。
讓她,讓我們, 都走向不同的結局。
所以, 當她提出去精神病院的時候, 我才會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
但她,似乎真的有些不同。
為了貼合原劇情,她準備找楚思去送她,還讓我辦了一張工作證。
字面意思來看, 確實是符合邏輯的,甚至挑不出一點漏洞。
這些, 是之前的沈竹心都未曾做過的事。
隻是,我還是有些怕。
她走之前, 我開口問她:「人是否總會走向特定的結局?」
她說不是的。
「隻有揭開蓋子的一瞬間, 才能確切地知道貓是死的還是活的。」
我第一次在一個人的眼中, 看到這樣的堅定和決絕。
一時間,我甚至都有些恍惚。
她離開時, 我伸手抓了抓她的背影,落得一手空。
她啊, 原本就不屬於這裡。
她應該像鳥,飛向屬於她的山。
4
她不準我去看她,說她在等人。
「你在等誰?」
「一個視這個世界如一場遊戲的人。」
我忍著沒去找她,將自己埋頭在書山題海裡。
可當我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時, 卻是她和我小叔叔結婚的消息。
當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過了許久,我才用力握了握自己發白的手。
不會的,她是沈竹心,她不會拘泥於這本普通的狗血小說。
她開始在男主和白月光之間無腦挑撥,卻每次都被白月光精準打擊。
「這她」聽完她的計劃後,我一顆心才終於落地。
但又有一個念頭如海浪般襲來, 回家後, 我還能再見到她嗎?
5
婚禮當天,我帶著兩個朋友從江嶼舟的別墅裡找到了那本「書」。
真正見到那個藍色的懸浮球時, 我覺得自己的人生真是荒誕又詭異。
它四周跳動著藍色的光線,能量不停地波動。
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朋友幫了不少忙,當完成我們的任務後, 我望著窗外, 突然有點想她。
去見她一面吧,或許就是最後一面了。
這個念頭像是荒野中肆虐的風,一路將我帶到了婚禮的現場。
她一席長裙,站在舞臺的正中間, 宛若天使降臨。
在煙花在頭頂絢爛的瞬間,我虔誠地吻上了她逐漸消失的指尖。
她說得對。
這次,勝利的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