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同明

第3章

字數:3661

發佈時間:2024-11-29 14:46:47

見我似乎被安撫住了似的,又輕聲嘆氣。


「今日隻是我一個友人,她素來不喜露面,才讓你誤會了。改日我一定親自將她請來府上同你解釋,你信我好嗎?」


這一番話看似情真意切,細細去聽,卻能聽出全是破綻。


我垂著頭,藏起翻湧的情緒。


他說得對,確實有人挑撥離間。


可挑撥離間的不是別人。


是我啊。


11


我自然不認為,僅憑這幾句話,就能挑撥他們那麼多年的關系。


但那又有什麼關系,一切才剛開始而已。


那日之後,他沒有找宋蘊對峙。


而是為了穩住我,金銀首飾一箱一箱地往我院子裡送。


我一概不收,全退了回去。


我雖然沒有再說要和離,但他每每來我院子,我卻躲著避而不見。


即使見了,也是淡漠疏離,沒了從前溫順乖巧的模樣。


我對他客氣疏離,卻對旁人笑臉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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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奉他命令,守在我院子門口的侍衛。


那侍衛姓蕭,我見過許多次,是周淮的親信。


上一世,周淮要將我送進宮換出宋蘊時,是他將那壺摻了藥的酒送來。


也是他,為宋蘊遞上啞藥,掐著我的下巴,讓宋蘊將藥丸灌下。


更是他,在我掙扎著想爬出棺材的時候,一劍刺在我的手上,親手合上棺椁蓋子。


既然要清算,我自然不會漏下他。


如今,我刻意三番五次問起那侍衛的行蹤。


也在有人的時候,故意有意無意望向院子門口。


甚至悄悄給他送去我親手繡的荷包。


不出所料,這一舉沒多久便動傳到周淮耳裡,不過數天時間,那侍衛便被調走。


他如今要安撫我,自然不會拿我怎麼樣。


可那侍衛,就沒那麼好的運氣。


聽說,他被周淮撤了職,被綁在馬上,拖行了十裡。


沒兩天,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金陵。


新來伺候的侍女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一臉豔羨。


「王爺可真是愛慘了王妃,坊間都在傳,怕不是哪個男人看了您一眼,都要被咱們王爺摳下眼珠子呢。」


我笑而不語。


心裡卻盼著,這些消息傳得越盛越好,最好傳進宮裡。


12


這一招果然奏效。


流言盛傳的第三日,林疏婉便帶來了,嫻妃母親臥病在床,嫻妃請旨出宮探望的消息。


宋蘊出宮探病那一日,周淮稱病,在房中閉門不出。


但實際上,他早就喬裝悄悄出了門。


那一日不知道他們二人密談了什麼,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隻瞧見他第二天來我院子的時候,面色不是很好。


這一次,我沒再繼續給他冷臉。


而是難得溫聲問:「王爺可是有煩心事?」


他一連許多日在我這兒沒見著什麼好臉色,驟然見我緩和態度,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


半晌,才微微挑眉,頗有些意外道:「沒事,倒是你,今日怎麼這麼乖?」


我緩緩勾唇,垂下眸子。


「我想通了,我既然已經嫁了你,就算和離,這天下也沒有我容身的位置。」


怕他瞧出我隱忍的情緒,我朝他走近兩步,依偎進他懷裡。


表情冷凝,但聲音卻悽楚。


「王爺,我隻有你了……」


周淮似乎微微愣了下。


他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許久,才輕嘆一聲,從喉間擠出一個字。


「好。」


我初來允王府的那段時日,周淮要我學琴棋書畫。


那時我不懂,他是在為換出宋蘊做準備,便按他的要求學了。


不過學不好,擔心他惱怒,從未主動在他面前彈過。


但近幾日,我卻趁他在的時候,特地將琴取來。


甚至故意彈錯幾個調子,問他:「此處我不會,王爺可願意教我?」


他起初是不願的。


可教過我一次,發現我的進益之後,竟多了幾分耐心。


他似乎得了趣,來我院子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


在我按照他的指導,完整奏出一曲後,更是忍不住笑意,毫不吝嗇誇獎。


「進益不錯,想要什麼賞賜?」


我故作驚喜般轉頭,朝他粲然一笑:「當真什麼賞賜都可以?」


離得近,我清楚地瞧見他瞳孔微縮,甚至聽見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他將目光挪開些許,不自然地道:「當然。」


「那夏苗御狩,王爺便帶我去吧,若是能獵到活的野兔,便賞我一隻。」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討這個賞賜,微微愣了愣。


「本王瞧你一直都戴這一隻梅花簪,還以為,你會討什麼珠寶首飾,或者綾羅釵裙。」


我緩緩斂了笑,反問:「這隻梅花簪,不是您說,要我必須日日釵嗎?」


梅花簪是宋蘊最喜歡的樣式。


就連他從前送來我院子的衣裳,讓侍女給我梳的發型,都是宋蘊喜歡的。


他似乎也想起來,確實是他親口吩咐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  


見此,我故意露出落寞的神色。


「聽說,嫻妃娘娘酷愛梅花,果然……您還是將我當成她的影子了吧?」


直到他聲稱有事,匆匆離去。


我才收斂牽起唇角。


看來,時日差不多了。


14


大概是覺得愧疚,他一連幾日都沒再來我的院子。


一直到夏苗御狩當日,才親自來我院子裡接我。


夏苗御狩,是避暑,也是天子與臣民共祈來年農事豐順。


每年這個時候,天子都會攜後宮女眷,與臣民在金陵城郊的無極山圍場狩獵。


今年天子尚在病中,無法前往,這件事便交由了周淮。


他來的時候,緊鎖著眉,表情有些煩躁。


抬眸瞧見我,才漸漸舒展眉頭,承諾似的道:「明日本王一定替你捉一隻活的兔子。」


我假意興奮點頭:「多謝王爺。」


他輕輕「嗯」一聲,叮囑我:「將面紗戴穩了。」


聽他的口氣,宋蘊也是在的。


果然,一下馬車,遠遠就瞧見位於後宮女眷席位上的,那一抹杏色身影。


林疏婉也在。


見到我,她小跑著湊過來,也不顧周淮漸漸陰沉的臉色,拉著我就走,說要帶我去林子裡透氣。


此處人多,他不好發作,便隻能任由我被拉著離開。


一直到了無人之地,確認四周沒人,林疏婉才悄悄遞給我一塊牌子和一小包藥粉,小聲同我嘀咕。


「我同表姐說了,明日午後,你隻管去就行。」


她口中的表姐,是城陽候嫡姐的女兒,當今皇後。


我剛點頭應:「知曉。」


身後便傳來女子嫋娜的聲音。


「允王妃,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料到了有周淮在,宋蘊無論如何都會來這一趟。


但我沒料到,她會先來尋我。


正好,今日她不找我,我也是要單獨去見她一趟的。


想到這兒,我唇角緩緩牽起一抹笑意,轉身朝她點頭見禮。


「嫻妃娘娘。」


15


宋蘊雖然問「可否」,但絲毫沒有給我拒絕的權利,命侍女帶走了林疏婉。


直到兩人都走遠,她才輕笑一聲,緩緩朝我走來。


「本宮倒是小瞧你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語氣輕飄飄的。


「你這些手段,連宮裡的宮女都不如,我真好奇,你是怎麼將河晏騙得團團轉的?」


見我隻是淺笑,並沒有回答,她臉上的笑意似乎有些繃不住,忽然抬手扯下我的面紗,言語挑釁。


「不過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你便以為,能替代我了?」


她這句話的意思,我聽得明白。


這是在提醒我,周淮即使對我動心,也都是因為我與她相似。


上一世,她還未出面,周淮就替他解決了一切,解決了後顧之憂。


直到我臨死的時候,才聽她說那一番話。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她是那種運籌帷幄,算計一切的人。


畢竟上一世,也並不見得她有多愛周淮。


第一次見她如此沉不住氣,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嫻妃娘娘。」


我抬頭對上她的視線,緩緩勾唇。


「我若是你,就不會來找我談論允王,您似乎忘了,您是皇上的妃嫔,小殿下的母親。」


宋蘊對我的了解,不過是周淮同她形容的那般,溫順、膽小,容易拿捏的農家女罷了。


她原以為我會心生醋意,失了分寸,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冷靜地說出這一番話,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


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眸中的慍色一閃而過。


頃刻,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掩唇輕笑。


她應該是還想說些什麼,可我不想聽,湊近她耳邊,輕聲打斷她。


「你說我騙允王,難道你就不是嗎?」


話音落下,成功看她變了臉色,才勾唇轉身離去。


直到出了林子,才聽見她的聲音。


「本宮倒是要看,你能笑到幾時。」


我的笑意漸濃。


正好。


這也是我想說的。


18


這場夏苗御狩,我終是沒能參加。


因為我中毒了。


那毒雖不至於要了我的性命,卻令我身長出紅疹,形狀可怖。


御醫說,這種毒叫夏豔春,是宮中後妃爭寵常用的毒,不算烈性,卻也沒有什麼解藥,需要靜養十日,才能自行痊愈。


盡管如此,我還是淚眼蒙眬,扯著周淮的衣袖,有氣無力地問:「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的表情難得有些凝重,輕聲安慰:「不會的,御醫不是說了嗎,這毒不致命。」


可林疏婉卻一如既往的嗆他。


「呸!他說不致命就不致命!他還說吃飯噎不死人呢,怎麼噎死的人還那麼多?」


周淮原本就不耐煩,被她這麼一嗆,眉頭狠狠皺了一下。


但他也沒發作,而柔聲問我:「今日你可見過什麼人,吃過什麼其他食物?」


我剛搖頭,一旁的林疏婉又開口了。


「怎麼沒有,嫻妃娘娘不是找你問話嗎?」


「嫻妃?」周淮的眉頭一擰。「她找你做什麼?」


我卻不答,隻咬了咬唇,淚眼蒙眬,輕輕搖頭。


看著他的面上泛起一絲心疼,我才輕聲哽咽道:「您送我回金陵吧,我不要兔子了……」


他的眸色微微一沉,一隻手伸手忽然伸來,輕輕撫了撫我鬢角的頭發。


半晌,才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道:「好。」


因要他還要坐鎮夏苗,無法輕易離開圍場,隻叫來心腹讓人送我回城。


回到王府之後,我就稱病閉門不出。


直到第二日告訴侍女我要休息,吩咐誰都不能打擾我後。


才換了一身衣裳,趁看守換防之際松懈,從我院子偷偷翻牆,一路往皇宮去。


夏豔春的毒,自然不是宋蘊下的。


而是我為了讓周淮與宋蘊起嫌忌,為了爭這一日的空當,託林疏婉從宮中找來,自己給自己下的。


上一世,天子在夏苗之後沒幾日便薨逝。


我得在那之前,進宮一趟,斷了周淮與宋蘊的後路。


因我手裡拿著皇後的牌子,進宮之路暢通無阻。


她將我領進天子的寢殿前,特地叮囑:「長話短說。」


見我點頭,才帶我進去。


天子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還未走近,便已經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充斥著濃鬱藥味的寢殿裡,他臥在床榻上,聽見腳步聲,勉強睜眼。


看見是皇後,他的表情有些許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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