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氣又燒,委屈死了。
空蕩的房間裡,手機震動,被人無情按掉。
我開始陰陽怪氣,「雪夜哥哥大忙人。
身後的人氣急敗壞地嘆口氣,竟真的開始解釋,「是姜乾,讓我去幫他挑下禮物。」
我哼一聲,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我說在哄我們家小祖宗,把導購名片推給他了。」
我心中一動。
「還生氣嗎?」
有手落在我額頭上,冰冰涼涼的,
「別生氣了,」他聲音壓低,有些無奈,「等你好了我再教你。」
我蹬鼻子上臉,「我才不學呢。」
「我都說教你了!你怎麼不動聲色!」
「你是文盲!」我哼一聲,「我才不跟你學,你連不知好歹都不會說!」
司雪夜氣得捏一把我的臉,疼得我差點按呼叫鈴讓護士給他趕走。
「嘖,」他不耐煩地坐了回去,煩躁道,「難哄死了。」
我賭氣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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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雪景,」
他叫我大名,我心裡總會打鼓,但面子不能丟,我還是閉緊嘴巴不說話。
「陳雪景,我一會兒再哄你一遍。」
「你不要不…什麼來著?喔,不識好歹。」
「這回我會說了。」
司雪夜就是這樣,
他總能在某種奇奇怪怪的時候,戳中我奇奇怪怪的點,
所以我心甘情願任由無數次心動。
23.
「還燒嗎?」
司雪夜想看我的體溫計,我遞給他,36.2。
「下降這麼快,準嗎?」他有些擔心。
我也不知道,隻覺得迷迷糊糊,思維緩慢,還是難受得緊,有些睜不開眼。
「我去護士站問問。」
他站起身,我有些慌,趕緊伸出手去拽他,「別走……」
司雪夜反手握住,「我一會兒就回來。」
「不要…」我搖頭,手抓得更緊,「你別走,司雪夜,你永遠都別走……」
「不要鬧脾氣。」
「我不要…我就要你……」我急得睜眼。
半晌沉默,他明顯地僵住了。
頃刻間,我如墜冰窟,一下子清醒過來,我的話太曖昧,不再是一個妹妹對哥哥單純的依賴,是陳雪景對司雪夜的需要,和渴求。
不,這不是時機,
不是一個對他坦白的時機,
我做得不對,
太松懈了,
不行,
不可以,
不能,我不能,
我不能失去他!
可是、可是,如果呢?
如果他知道我的心意,不覺得惡心,如果呢?如果他願意退一步呢?
哥哥慣我,他再慣我一次呢?
長久的安靜磨光了我本就不多的勇氣。
「……你是我哥,」我的聲音甚至有些顫抖,卑微肆意顯露,「你總不能……不要我。」
司雪夜終於回身,握緊我的手,
他俯身,眼皮輕輕貼上我額頭,聲音低啞,卻像鈍刀劃開我的心髒、劃開我每一寸皮膚,把最卑劣的我剖於冷冰冰的白熾燈下,
「陳雪景,你發燒了,說了胡話,我沒聽見,也聽不懂。」
轟鳴聲一瞬間貫穿我的耳朵和腦袋,羞恥心叫囂著自我唾棄。
我發燒了,說了胡話,
他沒聽見,
也聽不懂。
24.
大概已過零點,靜謐的病房內,我終於聽見開門聲。
小小的、輕輕的,吱呀一聲。
司雪夜出門了。
我睜開眼,房間裡漆黑一片,眼淚滾過眼角。
我哭了很久,
直到最後,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響起,我趕緊閉上眼睛。
有人走到我身邊,沉默半晌,而後輕輕擦擦我的淚水。
指尖觸碰到我皮膚的那一刻,
我忽然就福至心靈般想起來,一切轉變的開始,
也許是在我大二那年。
那年發生了很多事。他交了一個很好的女朋友,媽媽說就連她也很喜歡那個女孩,她能看出來,對方是個可愛、單純,沒什麼壞心眼的人。
我遭受打擊,每天像個霜打的茄子。
而爸爸成了給我希望的人,他總是和媽媽說,「嘿,親愛的,這誰說得準呢。」
也是那年,司雪夜開始叫我,陳雪景。
25.
醫生告訴我可以回家靜養,於是第二天下午就辦了出院手續。
司雪夜憑空搞了個輪椅推我從醫院出去,我倆一路上氣氛凝滯,沒有人出聲。
直到出了大門,司雪夜把我抱上出租車後轉身的時候,我終於打破了這個僵局。
「你不用這麼避開我,我都說了中國人都那麼和哥哥說話,是你不懂。」
司雪夜頓住腳步沒有說話。
「你到底在介意什麼?!根本就是你瞎想的狗血劇情!」
「……」
我開始慌了,甚至有些口不擇言,「你愛回不回,你要是不回家我就打電話給我男朋友來陪我……」
司雪夜憤怒轉身,似乎是忍無可忍,「陳雪景,你是不是有病?!這輪椅是他媽的共享的,我去還一下而已!你看司機有要走的意思嗎?!」
正在聽相聲喝茶水的司機師傅被嗆到了。
「……」
我頓感尷尬,連連道歉。
司雪夜卻不準備放過我似的,俯身眯眼,危險道,「男朋友?」
「沒有、不是,我不孕不育,交不了男朋友。」
「……」
司機直接嗆紅了臉。
26.
路上,姜乾哥哥給我發了微信,兩張圖片,一套保健品,和一套護膚套裝。
想讓我幫他選。
但此刻我一腔憋悶無處施展,司狗這位最鐵的哥們簡直撞上槍口,我抬頭瞄一眼,然後忿忿打字,
「在忙,勿擾。」
「怎麼,司狗還沒給你哄好?」
「你怎麼知道哄的是我?」
「司狗還有第二個祖宗?」
「……就護膚品吧。」
「感謝司哥祖宗。」
我:「……」
27.
我跟導員請了一周的假,安心在家裡養傷。
司雪夜懶得管我,每天把早餐扔餐桌上然後去上班,晚上回來再做個晚餐就回房間打遊戲。
或許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悶著一口氣。
他這人吧,嘴硬心軟,又格外討厭規矩束縛,無論我幹什麼,他都不會覺得離經叛道,大多時候都會趕過來幫我擦屁股。
很少有拒絕溝通的時候。
我煩躁得很。
這種情況持續四天後,我終於忍不住了。
「喝水麼?」
我站在他房間門口,頭一次覺得有些局促。
「不喝。」
「那要吃水果嗎?」
「出去。」
「……」我背在後面攥著衣服的手指收緊,強撐著假裝平常道,「哦。」
司雪夜就是這樣。
這個人讓人這麼喜歡他,又這麼高高在上,不為所動。
他永遠不肯低下頭看一看,
我就隻能自己吞下這股酸勁兒,然後笑著說,「那我出去啦,哥哥。」
我沒辦法了,我是真喜歡他。
28.
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時候久久不能入睡。
明明已經好得差不多的腳踝隱隱作痛,痛順著爬到心口上。
我想起剛上高中的時候,司雪夜有時候來接我放學,那個時候他大二,往我們學校門口一站,白頭發、高個子,格外扎眼。
我的虛榮感瞬間爆棚,逢人就說這是我哥,再加上他一臉兇相,我後來還被班主任逮住批評教育,說接到同學舉報,讓我不要跟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來往過密。
我問她什麼樣的是不三不四的人。
她停頓片刻,「那種把自己頭發染成白色,然後讓你叫他哥的人,一看不是什麼好人。」
我:「老師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是俄羅斯人呢?」
老師:「……」
後來司雪夜得知這件事冷嗤一聲,然後第二天把頭發染成了紅的,在學校門口一站。
我走出去,明顯聽到有人竊竊私語,心裡煩躁得很,剛想假裝不認識繞路走,卻被堵了個正著,「陳雪景。」
紅頭發襯得容貌本就出眾的司雪夜更桀骜張揚,放肆的少年氣。
他勾唇,「陳雪景,叫哥。」
身邊經過的人頻頻投來視線,議論紛紛,我覺得臉上掛不住,也怕他們再跟班主任告狀,氣道,「我不認識你。」
司雪夜卻不為所動,隻是略垂眼皮,漫不經心又略為緩慢地掃了一圈周圍遮遮掩掩想看熱鬧的人,眸光冷淡,透著狠勁兒,頗有警告意味。
「現在認識了,」他冷聲道,聲音微抬,像是說給我,又像說給他們,「司雪夜,你哥。」
慵懶冷淡,擲地有聲。
周圍議論頓止。
我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心就一下子松下來,甚至有點想哭。
「沒出息。」司雪夜嗤一聲,走近輕聲道,「Я поддержу тебя.」
按他平時的語氣翻譯過來就是:哥給你撐腰。
29.
司雪夜說到做到,那之後爸爸都大感意外,因為司雪夜這人狗得很,他那些兄弟拉他去充場面,他不是「胃疼」就是「闌尾炎」。
「Степан也許是想成為一個好哥哥呢。」爸爸欣慰道。
我在被窩裡翻了個身,開始回憶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他的。
是大二,
那時候有個拒絕了很多次的男生追我,在學校門口彈吉他表白,周圍人都在起哄,我正尷尬時,正好被來接我的司雪夜撞見,他皺著眉,側頭特意用俄語問我喜歡這個嗎。
「Нет.」我無奈搖頭,嘆了口氣正準備再糾纏一番,就看見司雪夜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滾。」
男生被下了面子,怒道,「你是她什麼人……」
司雪夜長腿一踢,旁邊鐵制的垃圾桶中間塌陷一大塊,男生的話音戛然而止。
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我也被這響聲嚇了一跳。
白毛暴徒仗著身高優勢,微微俯身靠近他,看了一會兒,忽地咧嘴一笑,格外陰森,給男生嚇得條件反射後退一步,「你你要幹什麼?」
「要麼現在滾,再也別出現在陳雪景面前,要麼……」司雪夜上下打量了一圈,不屑道,「留在這,但我不保證你身上的部位還能是連著的。」
男生罵罵咧咧地衝出人群走了。
人群面面相覷,在俄羅斯恐怖分子可怕的眼神中四散。
司雪夜回身嗤笑一聲,對我甫一挑眉,懶散道,「山腳的偷盜者還以為自己能耍本事偷到山頂上的寶石麼?陳雪景,做得好。」
「你是該擁有最好的、山頂上的寶石。」
褐色眼睛專注溫柔,頗帶偏愛意味。
那一刻,我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30.
我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再醒來,餐桌上隻剩一桶泡面,且沒給我燒熱水。
「……」我決定不能坐以待斃。
於是當天晚上,我和又菜又愛玩的司某達成一致,我幫他上分,他給我做飯。
司某對我的遊戲水平提出了質疑。
我冷笑一聲,沒搭理他。
31.
第二天,我把電腦給他看,得意道,「OK 了。」
司某大為震驚,給我做了六菜一湯,白米飯裡都加了燕麥。
32.
然後飯後就遭到了逼問。
「我真的沒交男朋友……大二那之後我就喪失了擇偶權好麼……」
對方不為所動,非要打開我手機檢查。
糟糕!
屏保是這白毛!讓他看見了還了得?!
我隻好坦白承認,「找的代打,兩個,輪班打了一晚上。」
「……你哪來的錢?」
我開始心虛,「就是、微信裡嘛……」
司雪夜又掛上他那副刻薄嘴臉,諷刺道,「你微信裡的錢加起來能僱得起一個森林冰火人的代打嗎?」
我連連點頭,謙虛道,「不能不能,所以我用的你的。」
「……」司雪夜處於暴怒邊緣,強忍怒氣道,「你怎麼能拿我手機付錢?!」
我嫻熟地開始還原作案過程,拿起手機,打開支付界面,人臉識別。
「哥,抬頭。」
識別成功。
給我自己轉了 200 塊錢。
然後,在我哥的拳風掃過來之前,抱著手機滾出了家門。
33.
某年某月,
因為沒帶身份證,所以有錢也隻能在街上流浪這樣子。
《流浪地球-番外篇》
34.
我手機沒電了。
為了找充電寶,我七拐八拐,然後成功地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