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賣部給司雪夜打完電話後,蹲在門口等他來接。
越想越委屈,
於是等司雪夜終於開車找過來的時候,我正蹲在小賣部門口一邊哭一邊吃雪糕。
「你哪來的雪糕?」
小賣部阿姨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我給她的!快哄哄別讓小姑娘哭啦!」
司雪夜嘆氣,
我蹲著瞪他。
「好了,回家吧,以後不罵你了。」
「你說,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司雪夜不為所動,翻了個白眼道:「我是俄羅斯國籍。」
我更委屈了,又抹一把眼淚。
對面的人終於還是無可奈何地嘆口氣,「行,俄羅斯人不騙中國人。」
「我不信老外的話。」我捂耳朵賭氣。
司雪夜走近幾步,扣住我的手腕強行離開耳朵,「我是好老外,能信我的話麼?」
我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無賴道:「你要說什麼話?」
「司雪夜不騙陳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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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妥協,浸染縱容意味,就好像隻對我沒有底線。
他聲音淡淡,卻十分堅定,
「навсегда.」
-永遠。
35.
我最終還是和司雪夜回了家,在凌晨一點的時候。
因為他的車壞了,所以他背著我走了三公裡。
我真是每天都會被這位俄羅斯暴徒的體力刷新認知。
明明看著是個冷淡刻薄的大美人,但背著我步行三公裡之後還能單手開門,這我屬實沒想到。
「要不我還是先下去吧。」我貼心提議。
「摟好。」暴徒冷淡回應。
țůⁱ說實在的,有點帥。
門終於開了。
司雪夜順手把鑰匙環叼在嘴裡,空出手轉身把我放到沙發上,然後又迅速回身伸手,一手扶住我的後背,一手輕輕試探我腫起來的腳踝。
客廳隻亮了他剛才隨意拍開的一圈頂Ṭṻ₍燈,昏暗的燈光之下,我隱約能瞅見單膝跪在沙發前的人,額前發絲被汗浸湿,眸光專注溫切,因為擔心,薄唇尚還咬著鑰匙扣,白色短袖微微可見汗漬。
鬼使神差的,我攤開手掌,
與此同時,我腳踝處那隻漂亮修長的手便頓住,司雪夜抬眼和我對視。
那雙褐色眸子裡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空氣仿佛都被什麼燒熱了似的,我理智逐漸回籠,一時間手尷尬得不知該收該放,
驀的,我看見司雪夜薄唇微動,那串鑰匙便毫無預兆地墜下來,砸到我掌心,砸得我手指條件反射地蜷起,
我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還是抬著眼睛看我,可能由於眼窩深深、眉骨鼻梁都高,他這樣看我,有一種鋒利如蠱的惑人意味。
我仿佛聽見剛剛才恢復的理智又一次開始崩塌的聲音。
沒人打破凝滯的氣氛,此刻隻有鍾表滴答的聲音……和一言不發的我們。
司雪夜單膝跪地,昏暗中,我故意偷偷把無名指扣進鑰匙環,
這個夏夜就是陳雪景人生中最盛大的一場婚禮。
36.
「司雪夜,」我的心跳得很厲害,過分緊張導致差點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大二那年,媽媽說你交了一個女朋友。」
他目光平淡。
我繼續鼓起勇氣,「你很愛她麼?」
「陳雪景……」終於,他啞聲叫我,帶著不知名的遺憾和嘆息。
仿佛我問了一個很令人為難的問題。
「哥,」我打斷他,僵硬假笑道,「我困了。」
我突然就不想聽了。
停下來,
停止沒必要的喜歡。
及時止損。
說真的,我們沒有丁點血緣關系,但我沒辦法阻止他不喜歡我。
我的笑快掛不住了,
一瘸一拐地跑回了臥室。
狼狽到了極點。
37.
我其實很難過。
原來自我拉扯、鈍刀割肉才更疼。
38.
暗戀是偷偷喜歡一個人,不敢讓他知道。
時時僥幸,時時煎熬。
時時能見光,時時落深淵。
39.
好像所有暗戀者都會經歷這樣一個階段。
「要不然,實在不行,我就放棄吧。」
「太累了。」
「喘不過氣。」
我把冷水撲到臉上。
希望自己從兩種意義上都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吧,陳雪景。
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到小司雪夜的時候,媽媽說,「小景,一直盯著人家看是不禮貌的喔。」
「叫哥哥吧,小景。」
叫哥哥吧,陳雪景。
40.
冷水過低的溫度刺激得我指尖微微發抖,我卻近乎變態的汲取這部分冰冷,和這種冰冷所帶來的短暫的清醒。
「你在幹嘛?」
門口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我一跳。
司雪夜皺著眉靠在門口,頭發亂糟糟的,應該是剛起床。
「我洗臉啊。」
他伸手握了一下我的手,又很快抽離,「俄羅斯專家說過,人和豬的區別就是:豬肉需要進冷凍層,但人洗臉隻需要溫水。」
「真的嗎?我不信。俄羅斯哪個專家啊?準不準啊?」我把手背在身後,盡量沉著冷靜拋出質疑。
「Степан.」Степан專家本人冷笑一聲。
「對不起,我馬上插熱水器。」
41.
洗漱完畢,我正在畫眉毛的時候,我許久未見的媽發來了微信。
「二寶,記得來接我們喔。」
他們兩口子終於旅行回來了,我莫名有些無力。
我還以為,趁他們不在這些日子能一舉拿下司雪夜讓他們親上加親呢。
沒能親上加親,腳踝倒是痛上加痛。
「想什麼呢?」
「喔我說我媽他倆親上加親……」我頓住了,僵硬地轉移話題,「親、親愛的媽媽謝謝你……」
拎著酒瓶的司雪夜無語住了,「我的母語不是俄語,是無語。」
把眉筆滑到眼尾的我也無語住了,「俄羅斯人大早上都酗酒嗎?」
司雪夜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哎呦!這漂亮酒鬼。
42.
我有些緊張地坐直身體,「你、你幹什麼?」
他彎腰直視我,酒氣撲過來,剛清醒的我又有點迷糊。
「親上加親?什麼意思?」
「形容夫妻恩愛。」我大膽狡辯。
他搖頭,嘆了口氣,頭一次顯得無害,像收起了所有鋒芒,「騙我。」
我的呼吸一瞬間停住。
他卻放過了我,起身出門,「你去接他們吧,我看他們就煩。」
「這裡不好打車,你的車不是修好了嗎?」
「我喝酒了,」酒鬼晃晃白酒瓶,挑釁道,「兩瓶。」
他和爸媽向來關系不好。
我卻忽然來了脾氣,他到底憑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把我搞得亂七八糟,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全身而退?!
「你故意的!」我站起身怒道,「你們到底有什麼誤會?!從我大二開始就是這樣!不能說明白嗎?這麼僵著算什麼事啊?!」
「就是說的太明白了!блядь!」
他低聲罵了一句。
「那你倒是和我也說明白啊,我要怎麼幫你們?」
「Мы говорим о тебе!」
他說他們談的就是我。
我隻覺得腦子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司雪夜卻像清醒過來似的,轉身快步離開了我的臥室。
我沒有叫住他。
那年一定有什麼和我有關、而我又不知道的事發生過。
我的目光落在和媽媽的聊天界面。
會的,
我一定會知道的。
43.
我終於還是帶著兩位坐上了出租車。
「你哥哥呢?」爸爸有些驚訝,溫和道。
我坐在副駕駛上翻個白眼,敷衍道,「昨天加班了,我讓他好好睡覺。」
我媽冷笑,「你爸的公司,誰敢讓他加班。」
「他工作很累的!」我回身怒瞪。
「我看你跟我頂嘴倒是不累。」
「媽你怎麼——」
「塞北殘陽,是她的紅妝……」爸爸及時解圍,開始高唱民謠。
我:「……」
但是爸爸,你是俄羅斯人,不要唱東北民謠,謝謝。
44.
我們在東北民謠悠揚的調子中閉了嘴。
然後我爸就被罵了。
我媽的中俄文混罵。
據我有限的語言水平來看,沒有一句重樣的。
說真的,我有時候覺得她和司雪夜更像母子。
45.
「Степан睡多久了?」爸爸進門後不高興道,「怎麼還沒醒。」
「剛睡沒多久,我出門前他剛洗了澡睡了。」
我媽脫下大衣開始陰陽怪氣,「呦呵,沐浴露出伏特加味兒的了?」
「你別針對他行不行?」我踢掉鞋子,一陣煩躁。
「陳雪景。」
「對不起,」我迅速改變口風,「你還是罵司雪夜吧。」
我媽瞪我一眼,回房間休息了。
爸爸走過來揉揉我腦袋,「嘿,別在意,她今天還說要把我從車上扔下去,可能是早上跟狗吵了一架,心情不好。」
「……跟狗怎麼吵起來的?」
「我說其中一隻白狗像Степан,這時候另一隻小黑狗朝我們叫,」爸爸開始模仿我媽的語氣,冷笑道,「陳雪景每次為了你兒子跟我頂嘴的時候就像這樣,小兔崽子!」
我:「……」
「然後你……啊不是,小黑狗叫得更大聲,你媽媽就吵起來了。」
我:……
多感人的母愛啊。
46.
我岔開話題,試圖改變氣氛,開玩笑道,「然後呢?她把你從車上扔下去了嗎?」
「沒有。」
「哈哈,她就說說而已啦……」
「她讓司機停車,把我放在馬路上了,說這樣不算違法。」
我:「……」
47.
「明明媽媽小時候更喜歡司雪夜來著。」我假裝不經意道。
爸爸咬了一口黑面包,應和道,「是的,但是Степан實在太欠揍了。」
他仿佛回憶起什麼,搖了搖頭。
「?」什麼也沒回答但是很有道理的樣子。
ṭųₐ「這櫃子怎麼壞了?」
「啊不是壞了,換了個鎖,鑰匙在……」
「嘭——」
「喔不用了,親愛的,」爸爸收回腿,俯身拎出果醬,「已經打開了,很輕松。」
我閉上了嘴,決定之後還是換個人打探。
48.
司雪夜的房間裡滿是酒氣,我皺著眉關上門。
「司雪夜,起來喝口蜂蜜水。」
床上裹成一團的白毛動都不動。
我把水放在床頭,把窗簾扯開,又把他臉上的被子扯下來。
陽光曬在他臉上,他不耐煩地皺眉,嘟嘟囔囔地罵了幾句。
亂糟糟的白毛之下,是醉酒後略顯紅暈的面龐,他閉著眼揮開我的手,翻了個身,露出光裸著的胳膊和緊實的後背。
線條流暢,引人遐想。
我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然後默念三遍:美色誤人、爸媽還在。
「司雪夜,」我刻薄地用腳扒拉一下白毛,「起來喝水,不然頭疼。」
似乎是被吵煩了,司雪夜一伸手攥住我腳踝,我重心不穩直接摔過去。
一句「臥槽」哽在喉頭,天旋地轉之後,我胡亂扒開蓋在臉上的被子。
「你——」
司雪夜半個身子趴在我身上,臉埋在我左邊脖頸處,氣息打在我頸部皮膚上,還伸出一隻手捂住我的嘴。
我短暫地被美色迷惑之後,怒從心中起,拽開那隻手低吼:「司雪夜!少給我來這套,你總這麼拉我下水氣他們兩個!這次休想用美色引誘我然後讓我給你當傳話的!!!你要麼自己去說話!要麼趕緊滾蛋!」
司雪夜終於不裝睡了,睡眼朦朧地抬頭,胳膊支撐在我耳邊,耷拉著眼皮問我,「那我求求你呢?」
我面無表情,甚至冷笑。
他又把臉埋下來,低啞的聲音於我耳邊響起,「你最好了陳雪景、妹妹、大寶……」
這聲音撓得我耳朵發酥,我轉過臉掙扎著要跑,被他扣住腰拽回身邊。
我心如死灰,「行,我去說。」
司雪夜悶笑出聲,「Хорошо.」
「說人話。」
「最愛你了。」
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