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一起進門,感受到下面投來幾道意味深長的目光。
強裝鎮定地在實驗室待了一上午,這期間,不時有人向我投來奇異的目光。
甚至有個姑娘趁賀嶼出門,湊過來問我:「鬱元元,文筆不錯啊——你還接定制約稿嗎?」
本來我試圖跟她解釋一下,那篇東西並不是我的創作,但這時候賀嶼回來了。
她隻能回到自己的電腦前,離開前小聲跟我說:「回頭詳細聊,我可以付錢。」
我不想活了。
4
我的數據出了點問題,實驗結束最晚,一直到人都走了,又在實驗室待了大半個小時才結束。
等我收拾好東西出門,才發現賀嶼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師兄,你沒走嗎?」
他收起手機,抬眼朝我看過來:「我在等你。」
我被這句話勾得心弦一動,正要說點什麼,走廊盡頭忽然拐過來一個人。
目光在我和賀嶼之間轉了個來回,而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正是昨天早上在群裡欣賞過陳也大作,後來又微信私聊我的實驗室同學,曹禹。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他,試圖用眼神示意他閉嘴。
然而曹禹壓根兒沒看懂我的眼神,隻是衝我比了個大拇指:「元姐,牛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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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死。
曹禹說完就溜了,徒留我和賀嶼站在原地,相顧無言。
好半天,我才從極度尷尬中微微緩過神,低聲問:「賀師兄是有什麼事嗎?」
「我有關於實驗項目上的事情要跟你聊聊。」
我頓時緊張起來。
當初從最普通的一本考進來,我幾乎用上了十二分的努力。
一開始接觸實驗室的大型項目時,也常常覺得手忙腳亂。
後來,在導師和賀嶼的指導下,我漸漸跟上節奏,但心裡還是沒底。
賀嶼一提,我立刻就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不會是我之前提交上去的實驗數據出了問題吧?」
「不是。」賀嶼否認了我的猜測,又很快補充了一句,「是新項目。」
他說要請我喝奶茶,我本來還想禮貌性地拒絕兩句,結果他冷飕飕地丟過來一句:
「你不是很愛喝嗎?每次寫報告桌上都放著一杯。」
我放棄掙扎:「……謝謝師兄。」
在店裡的時候,我點了最常喝的全糖芋圓奶茶,轉頭問賀嶼要喝什麼。
他抬頭對著菜單看了半天,然後說:「和你一樣的吧。」
我欲言又止,果然賀嶼拿到後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我嗜甜,不管喝什麼奶茶都習慣性點全糖。
之前跟宋澤在一起的時候,他嘗了一口就吐出來,還質問我這麼膩的東西怎麼喝得下去。
本來以為賀嶼也要吐槽兩句,結果他一句話沒說,反而回頭問店員要了個袋子,把奶茶杯裝了進去。
「太甜了嗎?」
「嗯。」賀嶼說,「我帶回去給老許,他喜歡甜的。」
老許是他的室友,同一個導師門下的博士生,負責輔助隔壁實驗室的項目。
賀嶼微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偏過頭,往我耳邊靠近了些:
「我剛才跟你說的,是我這邊最近新開始的一個省級項目,正好缺……」
他呼吸間氣息拂過我發頂,觸感微痒。
我耳尖發紅,下意識往旁邊縮了縮,結果就聽到面前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語氣仿若質問:
「元元,你為什麼要拉黑我?」
抬眼一看,宋澤就站在不遠處,盯著我和賀嶼的眼神裡帶著幾分怒意。
5
沒等我反應過來,宋澤已經幾步跨過來,瞪著我:
「我們才分開多久,你就另尋新歡了?」
他的眼神好像很難過,可我看了,隻覺得好笑。
「這和你沒關系吧?」我咬了咬嘴唇,低聲道,「我們已經分手,你沒事不要再聯系我了。」
說完我就要離開,結果宋澤伸出手,像是要抓住我手腕的樣子。
我往後躲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跄,撞進了身後溫熱的懷抱裡。
發頂傳來一聲輕微的悶哼。
我臉色爆紅,仿佛受驚的兔子般跳起來,轉頭問賀嶼:「師兄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賀嶼搖了搖頭,聲音冷然:「沒事。我們走吧。」
宋澤還想再攔我們,結果賀嶼冰冷的目光掃過去,他的手忽然就停在了半空中。
直到我跟賀嶼走出去好幾步,宋澤頹然的聲音才從身後傳來:
「元元,我把工作換到這邊了,我們不用再異地戀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腳步一頓,卻沒有再回頭。
賀嶼送我到宿舍樓下,分別前,他忽然問我:「那是你男朋友嗎?」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宋澤。
「不不不,是前男友!」我一個激靈,站直身子,指天發誓,「師兄放心,我一直嚴格遵守實驗室規則,不談戀愛!」
微風吹過,賀嶼望著我沉默幾秒,忽然勾了勾唇角。
「倒也可以不遵守,但那個人不行。」
他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賀嶼挺拔的背影漸行漸遠,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的意思是,我可以談戀愛,但是不能和宋澤談?
為什麼?他很討厭宋澤嗎?
思考無果,我拎著還剩小半杯的奶茶慢慢往回走,結果剛到寢室,就收到了賀嶼在微信上發來的文件。
是他剛才跟我提過兩句的省級項目,有研發專利,賀嶼是主要負責人,還缺一個負責監測實驗、記錄和計算數據的人。
「我覺得你很合適。」賀嶼又發來兩條消息,「當然,你也可以先看一下項目的具體內容,再做決定。」
說實話,我很心動。
入學的時候導師就跟我們提過,讀研期間,能參與大型項目,是難得的實踐機會。
不管未來是讀博還是工作,履歷都會比較好看。
可是……
我自己的課內實驗已經排得挺滿,再加上平時還有兼職,時間上估計很難排開。
最後我隻能忍痛當面拒絕賀嶼:「師兄,不好意思。我很心動,但我時間可能不太充足。」
賀嶼本來在低頭寫東西,這下抬起頭看向我,蹙起眉:「為什麼?」
「啊?……那個,就是,本來課內實驗已經佔了很多時間,而且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賀嶼看起來好像有點生氣:「什麼事?你去做兼職有時間,打遊戲有時間,寫——寫那種東西有時間,但是沒時間做項目?」
他說到「那種東西」的時候,語氣一頓,臉忽然紅了。
我遲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想解釋一下那篇文不是我寫的,又覺得這樣反而顯得更欲蓋彌彰。
不過……他生氣臉紅的樣子,可真好看啊。
我站在原地,內心又糾結又尷尬的時候,賀嶼長出了兩口氣,又恢復了一貫冷靜的神情:
「對不起,我有些失態。項目機會難得,對你的履歷能提供很大的幫助,你還是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好的。」
我乖乖應了一聲,溜了。
回去後,發現宋澤又給我發了條短信,讓我把他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我思考了一下,還是把宋澤從黑名單裡拉了出來。
原因無他,主要是突然想起來,他半年前借了我五千塊錢還沒還。
剛放出來,宋澤就十分主動地找我:
「元元,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請你吃飯。你放心,我現在的公司離你們學校不遠,隻要你有空,我隨時都能過來。」
我盯著這條消息,思緒有一瞬間的恍惚。
曾幾何時,我與宋澤之間,永遠都是我在主動。
主動約他,主動等他,甚至在時間衝突的時候,善解人意地主動取消約會。
我遷就了他整整三年,一直幻想他能改變。
沒想到是在我們分手半年後,彼此的位置才顛倒過來。
見我沒回復,宋澤又接連發來三個撒嬌賣萌的表情包。
我回過神,給他發消息:「你往窗外看看。」
宋澤柔情蜜意地說:「天氣晴朗,適合約會。怎麼了,元元?」
我說:「你看天邊那朵雲,像不像你欠我的五千塊錢?」
6
半年前,我和宋澤還沒分手的時候,他找我借了五千塊錢,說是要付房租。
後來,這錢就一直沒還給我。
此刻我驟然提起,他顯然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好半晌才回我:
「我當面還你,出來見一面,可以嗎?」
這年頭,欠錢的才是大爺。
我答應了宋澤,周五晚上在學校門口見一面,吃個飯。
結果到了周五,我在實驗室泡了一天,有一組數據還是出不來。
我越急越錯,反而把時間拖得更久。
宋澤已經打了兩次電話,都被我掛斷,他又在微信上問我:
「元元,你好了嗎?不然我去接你吧?」
我抓起手機,正要回復,一根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忽然伸到我面前,接著屈起,輕輕敲了敲桌面:「你的數據提交了嗎?」
抬眼一看,正撞上賀嶼清清冷冷的目光。
我咽了咽口水,默默把手機收回去:「還沒有……我有一組數據一直出不來,還在調。」
話音未落,一陣清冽的氣息驀然湊近。
賀嶼彎下腰,從我手中接過鼠標,點擊兩下,而後在鍵盤上噼裡啪啦一通操作。
我看得眼花繚亂,好一會兒才跟上他的思維。
賀嶼問我聽懂了嗎,我拼命點頭:「懂了!謝謝賀師兄!」
把數據保存提交,上傳備份,等一切處理完畢,我才發現,實驗室裡隻剩下我跟賀嶼兩個人。
他站在講臺前,把筆記本收進隨身攜帶的包裡,目光掃過來,停在我臉上:「一起吃晚飯嗎?」
賀嶼主動邀請我吃晚飯!!
我心神蕩漾,理智險些被丟到九霄雲外,直到手裡震動的手機提醒我,宋澤那還有五千塊錢沒拿到手。
無奈之下,我隻能含淚拒絕:「對不起師兄,我今晚約了人一起吃飯,明天一起吃午飯可以嗎?」
賀嶼沉默了一秒,嗓音發冷:「明天周六。」
啊這。
我硬著頭皮一笑:「那就下周,下周再約。」
說完,我不敢再看賀嶼冷淡的目光,抓起書包就溜了。
學校門口的川菜館裡,我和宋澤面對面坐著。
客套了幾句之後,我感覺時機差不多了,決定開門見山:「那五千塊錢,你什麼時候還我?」
宋澤本來在給我夾菜,拿筷子的手頓時僵在空中,幹鍋兔肉也滾落在桌面上。
他苦笑道:「元元……你一定要這種時候就提起這事嗎?」
「我們見面,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宋澤深吸了一口氣,我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絲鮮明的痛楚,忽然覺得很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