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時愣了一下,隨即浮上一點笑意:
「緒緒……」
他沒有問我什麼時候成了 GC 的掌權人,也沒有問我為什麼選擇了程岱。
他隻是問:「剛剛,是程岱送你回來的,對嗎?」
我無謂道:「你不是都看見了。」
他愣了一下,忽然說:「他親你了。」
我知道樓上視線正好。
知道以程岱的壞心眼,要算計就算計好全部。
可是,這也是我默許的。
「你看見了。」
「逢場作戲,」我平靜道,「他沒親我,隻是借位。」
「你那個視角應該可以看穿。」
?
程岱低頭時,手撫上我的發。
那個吻落在了他自己指節。
旖旎,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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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從來分寸得當。
?
「逢場作戲?」
程遣低頭喃喃。
室內沒有開燈。
屋外明亮皎潔的月光落在客廳光潔的大理石地板。
「你會理解我的,對嗎?」
我換好拖鞋,慢慢走向程遣。
「你不想和父母決裂,又想保護我。」
我行至程遣身前,伸手,拖起他的臉。
程遣看向我,眸子裡倒映著窗外的月光,卻又被不知名的情緒分割得四分五裂。
迷茫,脆弱。
我溫聲:「現在你的父母再也不會讓我離開你了。」
「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你不高興嗎?」
「阿遣?」
?
程遣看我。
好一會兒。
他忽然低下頭,抓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落下一個吻:
「對。」
「緒緒。」
19
我和程岱的緋聞炒的一日比一日熱烈。
甚至有小道消息傳出我們今年年底就會完婚。
程岱卻從不回應。
我們之間的交集因為公司合作而越發多了。
在公司處理文件時,我接到明茜的電話。
大小姐未發一言。
我卻聽到電話那頭登登的高跟聲。
一如那天她找上我。
?
明茜的聲音有些遠,落在我耳朵裡卻很清晰。
大小姐往沙發上一坐,聲音毫不客氣:
「我來通知你。」
「我們的婚約解除了。」
?
程遣沒有說話。
?
明茜笑了聲。
「程遣。」
「捷徑很好走,是不是?」
「旁人絞盡腦汁機關算盡的那些機會和資源,隻要通過男女關系就能得到。」
「你走了第一次,還想走第二次。」
?
門被秘書敲響,小姑娘抱著幾本文件走近:「南總……」
我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她立馬噤聲。
短暫的插曲後,我聽見了明茜的最後一句話。
夾雜著哂笑,卻又如此肯定:
「程遣。」
「你配不上南緒。」
20
和緋聞男主角聊完合作後,程岱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歪著頭看他:「再炒也沒用了。」
「熱度快過了。」
程岱看著我笑,老狐狸過招滴水不漏:
「是我的私心。」
「走吧,小緒。」
?
這次他沒有停在小區門口,而是送我到家門。
程岱下車幫我開車門,照舊紳士。
我抬眼,正好對上他垂下的眸子。
四目相對,我愣了一下。
程岱忽然出聲:
「真的沒可能嗎?小緒。」
「如果他說一切隻是因為愛你呢。」
?
我垂下眼。
「是愛,還是上位者指縫中落下的一點點憐憫和施舍?」
「你或許比我更清楚。」
?
程岱笑了聲,收回手,聲音恢復了平日的不著調:
「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做出讓原配妻子變成情人這種愚蠢的舉動。」
「假設當年是最沒有意義的一件事。」
我聳聳肩。
程岱笑,後退了兩步。
路燈投下的光落入他的眼。
那雙從來盛滿笑意,讓人看不清內裡的狐狸眼,第一次沒有任何偽裝。
「小緒。」
明明是疑問句,他卻說得分外平淡。
「你不會知道……」
他望著我,唇角上揚,眼裡卻透出些近乎寂寞的光。
「我等程遣出局,等了多少年。」
21
身後傳來東西滾落的聲音。
程遣站在庭院裡,短暫的怔愣過後,他快步朝著程岱奔去。
那一拳落在程岱嘴角的時候。
他沒有躲。
?
程岱的唇角破了皮,落下幾滴殷紅的血。
更襯得他皮膚如病態的白,像聊齋裡吸人精血的男狐狸精。
「程遣!」
我厲聲。
他沒看我,目光落在程岱臉上。
程岱笑了笑,抬手擦掉唇角的血,聲音平靜:
「你留不住她,程遣。」
「因為她以前愛你。」
「所以我爭不過你,現在是你自己犯蠢,程遣。」
「你活該。」
?
程遣不說話,看著他,抬手。
我快步上前抓住程遣的手。
程岱笑了笑,朝我揮了揮手。
「明天見,小緒。」
?
火上澆油。
我瞪了他一眼。
程岱彎唇,開車離開了。
?
程遣被我抓住的手動了動,將我的手反包在掌心。
我剛想說話,整個人卻被他圈在懷裡。
環住我的臂彎慢慢收緊。
像是想留住些什麼。
?
「程遣。」
我喚他:「松手。」
程遣沒動,將頭埋在我頸窩。
夜晚的風有些涼。
卻有滾燙的東西落在頸間。
過了好久好久。
我才聽見程遣問我:「緒緒。」
「你愛我嗎?」
?
我沒有說話。
程遣收緊了放在我腰間的手。
「……別離開我。」
「緒緒。」
?
我和程遣相識二十幾載,年少相約,互許白頭。
他在我面前從來冷靜自持。
對外滴水不漏。
十八九歲時朋友說笑,說程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簡而言之——
死面癱。
交好的朋友靈光一閃,說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慌。
「我知道我知道!」
「南緒!」
「有人和他搶南緒的時候。」
我笑著看向程遣,他和我對視,眼眸如春水,信誓旦旦:
「沒人搶得過我。」
周圍人齊聲:「嘁——」
「那要是有一天,南緒不要你了。」
程遣握住我的手一瞬間緊了緊:
「……她不會。」
我回握住他的手,溫聲:「我不會。」
?
後來散場。
程遣送我回家。
路燈下的影子被無限拉長。
中間交握的雙手一晃一晃。
我跳過一個電線杆的倒影,忽然側眸:
「對啦, 程遣。」
「其實我也想知道。」
「如果有一天——」
我拖長了音調,語氣調侃,「我真的不要你了,你會怎麼樣?」
那時的程遣還帶著一絲未脫的少年意氣, 他猛一拉, 我被他帶進懷裡。
程遣低頭, 吻落在我眉間。
帶起絲絲縷縷的痒意。
?
「快說快說!」
「我不敢想。」
程遣老實回答。
「現在想。」
程遣抬頭,像是在認真思考。
我用頭頂他下巴,程遣被我作亂,手抓住我的腰,把我固定在懷裡。
低頭時,額頂的碎發被路燈照得幾近透明。
「可能……」
他眉眼帶笑。
「會瘋吧。」
22
十八九歲的年紀, 隻有許下誓言的那一瞬間成了永遠。
走到岔路的戀人最忌諱舊事重談。
所以到最後。
我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23
公司裡的事情逐漸多了起來,我反而變得比以前更加忙碌。
公司股價蒸蒸日上。
我開始無暇顧及程遣。
滿世界亂飛。
偶爾回家,卻顧不上和他多說。
?
程遣提出離婚的那天,是我從國外出差回來的第二天。
我從睡夢中醒來,下樓時見他穿戴整齊,坐在茶幾前。
我有些訝異地看向他。
程遣看著我,說:
「緒緒。」
「我們離婚吧。」
?
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隻是走到沙發旁,拿起桌上的離婚協議書看了看。
程遣擬的離婚協議堪稱慈善。
他什麼也沒有要。
隻是拿走了原本就屬於他的東西。
還有特地單獨列出來的,本來掛在客廳裡的一張婚紗照。
?
我籤字的時候沒有猶豫。
程遣坐在位置上,安安靜靜地看著我籤完字。
我抬眼時,難得仔細端詳了他幾眼。
程遣瘦了很多, 程岱掌權後不會讓他再有重來的機會, 他創業的所有途徑都被人全部堵死。
自尊心讓他不肯向我開口求情。
原本合身的襯衫忽然有些空蕩。
程遣握住那張協議書時,指骨泛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緒緒……」
他忽然開口, 卻沒有看我。
眼神落在離婚協議書上。
我卻再清晰不過地窺見他眼尾的一抹淡紅。
他說:
「我以為……」
「你會挽留的。」
?
我看向他。
「不用試探我, 程遣。」
「我沒有愛上程岱。」
「我也不恨你。」
?
我靠上沙發後座。
長途的航程讓我有些疲憊。
「我隻是, 不愛你了。」
?
「你可以隨時提出更改協議, 合理範圍內的要求我都會滿足。」
「財務上的。」
我意有所指。
程遣卻隻是看我,嗓音沙啞。
「你知道的……」
「緒緒。」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
「——我最想要的是什麼。」
?
我沒說話。
程遣卻漸漸崩潰。
「……我錯了。」
「緒緒。」
「是我錯了。」
「我不該騙你,我不該把你像情人一樣藏著,我不該以為無論怎樣你都不會離開我……」
「是我錯了……」
「緒緒。」
?
程遣的體溫有些灼人。
我的目光落在他眼角淚珠上。
伸手, 輕輕幫他擦去了。
程遣紅著眼,死死抓住我的手。
「我後悔了,緒緒。」
「你別不要我。」
「我不想和你離婚。」
「我隻是怕, 我隻是怕……」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什麼都不要。」
「緒緒。」
程遣抬眸。
被淚沾湿的睫毛凌亂,眼中眸光破碎。
「隻要你。」
?
我垂眸, 一根根掰開程遣的手。
我說:
「算了吧。」
24
我和程遣還是離婚了。
紅本到手的那天下了一場雨。
從民政局出來的時候恰好停了。
?
我站在門口和程遣道別。
隔壁床病友愣了一下。
「(「」目光一遍遍描摹我的輪廓。
?
我嘆了口氣, 第一次,正面挑破我們之間的龃龉。
「其實你明明都知道。」
「程遣,年少時你和我說『我們一起逃』, 我說好。」
「你記得嗎?」
?
「父母手裡的商品,和你養在籠裡的雀鳥——」
「有什麼不一樣呢?」
?
程遣不言。
我笑了笑,並沒有期待他的回答。
「沒有什麼不一樣。」
?
可我不想做待價而沽的商品,也不想做被豢養的金絲雀。
我隻想做自己。
做永遠自由, 永遠隨心,永遠野心勃勃的南緒。
?
我擺擺手,笑道:
「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