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項鏈,最終被工作人員,恭恭敬敬送到了明茜手裡。
我沒有強硬到底,隻是笑了笑:「那你拿什麼補償我?」
程遣的臉色緩和下來。
他摸了摸我的頭發,問我:「那你想要什麼?緒緒。」
「想要什麼你都給嗎?」我問。
程遣點頭。
「我說聽說下周程家會舉辦宴會,我很久沒參加過了。」
「程遣,」我神色淡淡,「你能帶我去嗎?」
我看著眼前的人臉色迅速變了變。
我其實很少提要求。
被程遣養在公館後我便消失在了圈子裡。
我乖順,懂事,從來沒有為難過程遣。
順著他的意,安安靜靜地,做他見不得光的枕邊人。
?
程遣看著我,沒什麼表情。
他說:「抱歉,緒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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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斷他的話,乖巧地說:「我知道了。」
10
潛藏的裂縫在這一晚突然無限擴大。
我和程遣在車上的時候沒有人說話。
我坐在另一邊,手機震動一下,我解鎖。
看見還是那個陌生號碼,發來了一張圖片。
是一張聊天記錄的截圖。
挑起話頭的是程遣:
——你喜歡那條項鏈?
明茜回:
——我媽媽很喜歡。
程遣:
——我來送。
?
圖片後面又跳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包。
我幾乎能想象到明茜含著笑敲下這行字的樣子:
——看來有人要人財兩空嘍。
?
我熄滅屏幕,靠在車窗上,閉上眼。
11
我和程遣的關系開始變得奇怪。
我不願意和他說話,程遣自覺虧欠。
面對我時姿態放的很低。
?
宴會的那天早上,我的態度終於松動。
離家時給他系了下領帶。
程遣眉開眼笑,低頭輕吻了下我的額頭,聲音微啞:「緒緒。」
「晚上等我。」
我含笑送他離開。
?
宴會開場的前兩個小時。
我在家裡給程遣打電話。
接通的那一瞬間,是程遣溫柔而繾綣地喚我的名:「緒緒。」
我沒有應聲。
忽然突兀地說:
「其實我都知道。」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說:「其實我看到了,那場訂婚宴很盛大。」
「明茜很漂亮,你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很般配。」
我還知道,今天的晚宴,GC 背後那個神秘的掌權人會登場。
程遣要和程岱爭。
隻要拿下合作,他繼承人的位置也就坐穩了。
他要倚靠明家。
所以無論如何。
今晚,我都不能出現。
?
我開了窗,凌冽的北風刮在臉上。
我的鼻子有點酸。
我問他:「程遣,你到底把我當作什麼呢?」
「是養著玩玩的金絲雀,還是上不得臺面的情人?」
「不是!」程遣著急地打斷我的話,「不是的,緒緒。」
「你聽我說……」
我打斷他的話:「程遣,我最後問你一次。」
「我能不能,作為你的妻子,出席這場晚宴?」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程遣。
?
耳旁風聲呼嘯。
好半天,我才聽到了他的回答。
他說:「對不起,緒緒。」
我幹脆利落地點下掛斷鍵。
希望你不會後悔,程遣。
?
電話緊接著再次響起,我摁下接聽。
對面的人聲畢恭畢敬:「您準備好了嗎?我要過來接您了。」
12
我還是來到了宴會。
沒有華麗的裙子,沒有優雅的高跟鞋。
門口接待的侍者卻仍舊笑得畢恭畢敬。
和程遣四分相像的男人站在那裡,朝我伸手。
程岱笑得眉眼彎彎,狡黠如修行千年的狐狸:
「小緒。」
「很高興你最後選擇的是我。」
?
我有三年沒參加過這樣的宴會了。
富麗堂皇的大廳裡,衣著華麗的男女來來往往。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帶起一片玻璃碰撞的清脆聲音。
我站在二樓的樓梯上低頭看。
人頭攢動,我卻一眼就看見了程遣。
明茜的手挽在他的臂彎,兩人臉上的笑意都浮在表面。
看上去卻莫名般配。
程岱站在我身邊,笑著問我:「什麼感覺?」
我沒接話,他卻毫不在意,狐狸眼彎彎:
「時間到了,小緒。」
「我們要登臺了。」
?
程岱和我從二樓走下來的時候,全場安靜了一瞬。
修行頗深的老狐狸淡定如斯。
笑道:「向大家宣布一個好消息。」
「今天程氏集團正式和 GC 達成合作。」
他轉向我,笑意盈盈:
「這位——」
「就是 GC 的南總,南緒。」
13
年少時,我討厭這樣金玉其外的名利場。
因為父母會讓我穿上漂亮卻磨腳的高跟鞋,勒得人喘不過氣的華麗禮服。
像商品一樣,將我展示給所有人。
隻有程遣會握著我的手。
我說:「我不想待在這裡。」
他看我一眼,冷淡的臉上浮了一點笑:「那我們一起逃。」
我點頭。
他便帶著我溜走。
跑到沒有人的靜謐角落,脫下磨腳的高跟,解開束縛腰的絲帶。
兩個人靠在一起,看夜空的星星。
聊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被我媽發現時,程遣會攬下所有責任,說是他非要帶我走的。
我媽不會生氣。
因為在她眼裡,程遣是將來可能會為了我這件商品掏腰包的人。
?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我討厭的不是名利場。
而是不想被當作商品。
?
我也想做商人。
?
隔著重重疊疊的人影,我對上程遣的眼。
瞧見他驟然灰白的臉。
我遙遙舉杯。
澄澈的棕色液體在繁復精美的水晶燈之下蕩漾。
?
明茜陡然松開挽住他胳膊的手。
一片人頭攢動中,我讀出她的口型。
——人財兩空嘍~
14
明茜第一次來我家找我的那天,我問她要不要和我賭。
她的臉在短暫的驚訝過後恢復平靜:「賭什麼?」
「程遣?」
「南小姐,你不會以為你還有資本和我坐在同一個賭桌上吧?」
我的目光掠過她精致的臉,笑了笑。
?
其實從前我和明茜不太熟。
偶爾聽過她的八卦,說是為了讀自己想去的大學和父母吵了一架。
天生反骨,桀骜難馴。
我不認為這樣的人會願意為了家族犧牲自己的婚姻。
?
「明茜。」
我喊她的名字,「我想賭,我們的未來。」
「要不要和我一起合作?我有資源,有頭腦。你有金錢,還能拿到圈子裡的第一手消息。」
「我們的路,會比別人,要好走很多。」
我低頭,手指繞上她頰邊的發。
「不需要用聯姻來證明我們的價值。」
「明茜。」
「我想讓他們看看。」
「原原本本的——」
「屬於我們的價值。」
?
「你這麼自信?」
明茜看向我,眼裡盛滿笑意,卻沒有懷疑。
?
我笑了笑。
?
小時候父母愛讓我學禮儀,學插花,學鋼琴,學音樂鑑賞。
卻讓哥哥學金融,學理財,學投資。
一切投資在我身上的錢,隻是為了我這個商品在以後可以增值。
好在我的哥哥,是個蠢貨。
?
年少時不學無術,把所有的課後作業推到我頭上。
長大後頭腦空空,把所有我贏得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
成年後我哥接管公司,我作為他的幫手跟在他身邊。
他把所有的事物推給我,又唯恐我能力太強,將所有的功勞攬走,在我坐穩位置之前將我踢出公司。
父母沒有任何異議,隻是看著我說:「緒緒。」
「你要事事以哥哥為先。」
我那時沒哭沒鬧,隻是點頭稱好,乖順地如同以往二十多年一樣。
?
後來公司落敗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草包哥哥到最後淪落獄中我也沒有意外。
?
「明茜。」
我溫聲道,
「你猜,他們想方設法要找到的南氏集團的那些人。」
「現在在誰手裡?」
15
三年前還對我避之不及的人像換了副面孔,每個都熱絡得像是多年老友。
我端著酒杯,笑著與他們碰杯。
商場本就難得真情,誰得勢便數人追捧,誰落魄便避之不及。
程岱一直陪在我身邊,舉止得當,親昵卻不失分寸。
?
程遣站在外圈,身旁冷冷清清。
他卻似乎毫不在意。
隻是看著我。
?
程岱笑了聲,手臂忽然攬住我的腰,將我拉至他身旁。
冒失的服務生迅速抓住將要傾頹的酒杯,兩三滴液體落在我剛剛站立的位置上。
我貼在他身側,程岱松了手,眼睛微眯:「小緒,要小心吶。」
我扯了扯唇角,沒有說話。
?
宴會將散時,程老爺子堪堪出場。
年過八十老人精神矍鑠,坐在梨花木的座椅上望著我笑:
「小緒呀,快過來,爺爺好久不見你了。」
我和程岱一起走過去,他打量我幾眼,連聲稱贊:「好好好,我果然沒看錯人。」
「小時候我就覺得你比你哥強多了。」
站在老爺子身邊的中年男人卻沉默,面色沉沉。
是程遣的父親。
?
程岱的母親周茉穿著旗袍,笑著褪下手腕上的玉镯。
種水通透,入手細膩。
保養得當的女人牽過我的手,將玉镯戴上我手腕,親昵笑道:
「從前我呀,瞧著小緒就有緣。」
「年紀小的時候,我還從小岱房間翻出過他給你寫的情書呢。」
她眨眨眼,笑道:「但願我們家程岱能有這個福氣。」
我笑了笑,卻沒有推辭,禮貌地道了謝。
周茉嗔道:「小岱,愣著幹什麼?」
「你送送小緒。」
?
程岱笑著應下。
朝我做了個請的動作,我搭上他的手臂。
?
沒有人提起程遣。
所有人都默契地避開我和程遣曾經的婚姻。
維持著表面的禮貌與尊敬。
?
豪門的規矩簡單又殘酷。
金錢和權力,是這裡最硬的通行證。
?
我能感覺到背後程遣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可我沒有回頭。
16
出門的那瞬間,程岱頓了下,側眸看我。
我讀懂他的目光,笑了笑:「走吧。」
?
嗅到風吹草動的媒體早就在門外等候。
我和程岱一旦出面,任何細微的舉動就會被無限放大。
把所有似是而非的細節,捕風捉影地模糊成曖昧的男女關系。
把嚴肅的新聞轉變成大眾喜聞樂見的桃色消息。
?
程家未必不知道。
隻是。
這也是他們想要的。
熱度,以及。
意識到兩家關系如此緊密後帶來的那些合作機會。
?
程岱溫聲:「我以為,你不會喜歡這種。」
有幾絲風從縫裡飄出,帶起我額角的一縷發絲。
我捋了下頭發,聲音坦然:
「……是報復。」
?
我想讓程遣知道。
被他拋下,被他隱瞞去和另一個女人訂婚。
全世界都知道愛人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了。
卻隻有自己知道。
那是自己的愛人的感覺。
?
程岱笑了聲,沒有說話,隻是伸手。
將我頰邊一縷發挽上。
17
門外的閃光燈閃了好幾次。
一直到我和程岱坐上車,還有人跟在我們後面。
等紅燈的間隙,程岱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幾下。
忽然問我:「小緒。」
「你想好回家後要怎麼面對程遣了嗎?」
我把手撐在窗沿上,側眸看窗外靜止的風景。
「他不會怪我。」
把即將撕裂的傷口扯開,質問,指責,歇斯底裡,變成再也愈合不了的傷疤。
揭開遮羞布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
粉飾太平。
成年人最厭惡,又最無奈的必修課。
?
我笑了聲。
「在商言商。」
「他教我的呀。」
「我給過他很多機會了。」
「從他把我送進萬和公館,到最後一次,我問他帶不帶我來參加宴會。」
「三年。」
「但凡他中途有一次回頭,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
車子最後停在路邊。
程岱下車給我開車門,送我到門口。
身後的娛記下了車,程岱手護在我腰間,舉止親昵。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笑:「到這裡吧。」
程岱看著我,卻沒有動。
我微微歪頭,程岱笑了笑,狐狸的壞心眼露出來三分。
他忽然俯身,刻意壓低的嗓音落在我耳畔。
「我想……」
「再添一把火。」
?
他低頭。
一個吻輕輕落下。
身後的快門聲輕微,卻還是落進我們耳中。
?
程岱放下手。
朝我揮了揮,眉眼彎彎:「再見,小緒。」
18
我進門時程岱坐在沙發上,沒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