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寧放輕腳步走過去,打開賬本,模模糊糊地看見上面多了一行字,也多了一個戳。
到了次間,舒寧找到火折子點了燈,才確定穆王殿下是真給她扣了五十點。
舒寧是個不太記仇的人,得了五十點,就不在乎昨晚穆王騷擾她那麼久的事了。
推開廳堂的門,萬公公已經在外面候著了,身邊小路子提著燈籠。
“姑娘,昨日老奴瞧見姑娘手上有幾處燙傷,這膏藥是宮裡御醫配置的,治療燙傷最管用,剛燙的時候馬上抹一點,保證第二天就看不出來。”忍著打哈欠的衝動,萬公公笑眯眯地將手裡的瓷瓶遞給剛從王爺屋裡走出來的美人。
這種能哄美人歡心的事,王爺偏偏讓他來做,說明王爺不想讓宋姑娘知道他的這份關心,萬公公自然懂得該怎麼說。
毫不知情的舒寧忽然感受到了人間的溫暖,瞧瞧,萬公公在王府的地位僅次於穆王,竟然都能注意到她的手背燙傷,還體貼地送了傷藥給她,果然這世上好人更多。
“謝公公,您人真好。”舒寧感激地道。
萬公公笑笑,提點道:“姑娘養好身子,才能更好地服侍王爺。”
舒寧:……
白感動了,原來萬公公不是關心她,而是要她以最好的狀態伺候他的主子。
不過,舒寧確實需要這東西。
在小路子的護送下,舒寧回了宋家,讓她驚喜的是,今天擺攤的準備工作杜氏、錦兒都搞定了,沒有等著她回來再從零開始。
“凝凝,昨晚怎麼樣?”杜氏更擔心女兒的身體。
舒寧笑道:“王爺以為我懷孕了,不許我打掉孩子,知道我來了月事,昨晚他也沒有欺負人。”
杜氏聞言,重新燃起了希望:“這麼說,王爺願意讓你給她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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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寧搖搖頭:“他這個人好像喜歡跟我對著幹,誤會我要打孩子,他攔著,發現我沒懷孕,他又命令我以後都得服藥。”
杜氏:……
這穆王腦子是不是有毛病?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也太難伺候。
過了七八日,猜測美人月事差不多已經結束的時候,穆王在王府裡也待膩了,換上尋常百姓的衣裳,帶了一個侍衛,漫無目的地離開了王府。
他雖然沒有穿著象徵親王身份的蟒袍,可他容貌俊美,神色冷厲,無論長相還是氣度都引起了街道兩側百姓的注意,有的怕他,有的偷偷打量他。
穆王曾經受過三年的同情、鄙夷與冷眼,如今任何意味的目光都不會讓他動容。
春光爛漫,穆王騎馬在郊外隨便逛了一圈,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運河邊上,一路往東邊的碼頭方向去了。
京城重地,南北貨商在碼頭雲集,似乎永遠都有貨物要搬運,永遠都需要大批的勞力。
穆王遠遠地看著那些工人,去年的這個時候,他也穿著同樣褴褸充滿汗臭的衣裳,同樣汗流浃背地上船下船,哪怕生了病病得再嚴重,沒有親人照料幫扶的他,也必須艱難地從木板床上爬起來,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幹活兒。
貨物太重,有時他會失足跌倒。
沒有人幫他一把,工人們多搬一袋米就多賺一份工錢,大家既嫌這活兒辛苦,又拼命地賣著力氣,能多賺一份就多賺一份。
穆王看了很久,思緒才從回憶中抽離,目光一轉,落到了岸邊不遠處的一個新建的棚子上。
棚子比尋常的小吃攤大多了,擺了很多椅子,此時正是工人們休息吃午飯的時候,小吃攤生意火爆,座無虛席,吃攤前竟然還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一身布衣的宋姑娘背對他忙碌著,不是做餅就是快速地包餛飩下餛飩,腰幾乎一直彎著。
她頭上戴了一塊兒桃紅色的頭巾,那抹桃紅成了她身上最鮮豔的顏色。
穆王下了馬,讓侍衛留在這邊,他慢慢靠近了小吃攤,想見見她笑臉迎人的樣子。
已經開吃或正在排隊的工人們先看到了他,見高大俊朗的男人穿了一身錦袍,一看就是富貴公子哥,可能是剛下船的客商,也可能是來碼頭接人的少爺,工人們見怪不怪,繼續欣賞宋姑娘的美貌。
看著美人,吃著美人做的餅,就是香。
於是穆王還沒看到美人的笑臉,先看到了那些工人貪婪灼熱的目光。
穆王的臉色更沉了。
他在這些人當中混了三年,最清楚他們喜歡聊什麼消遣,看得越多,回頭聊得就越粗鄙。
距離越來越近,穆王終於看到了她的側臉。
白白嫩嫩的臉龐,此刻被鐵鍋、湯鍋的熱氣燻得一片紅撲撲,耳邊有細碎的發絲垂落,狼狽是狼狽,卻有一種令男人血脈沸騰的妖娆嫵媚,看得排在攤前的男人們眼睛都直了,更有人死死地盯著她的脖子與領口,恨不得她的領子突然在某一刻松開,露出更多。
穆王突然意識到,他都沒有看過她的身體,那三個晚上,全是黑燈瞎火。
“叔,您吃什麼?”下了一份餛飩,舒寧抬頭問後面的人。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了餘光中的一道修長身影,視線偏轉,一身煞氣的穆王闖入了她的眼簾。
第045章
舒寧沒想到會在碼頭看見穆王, 看他的常服打扮,可能也不想被人認出他的身份吧。
既然他不想擺王爺的譜,她又實在太忙, 舒寧就簡單朝他點點頭, 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穆王沉著臉來到隊伍這邊,旁若無人地插了隊。
看在他一身錦袍的份上, 後面的工人們才沒有找茬。
很快就輪到了他。
“這位公子吃點什麼?”舒寧一邊鏟起一塊兒剛熟的蔥油餅, 一邊笑著問,畢竟是穆王,她的笑容沒剛剛那麼自然了。
穆王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受歡迎。
沒關系,今晚她自會好好地招待他。
“都要。”
舒寧習慣地指指旁邊收錢的錦兒:“一共三文。”
穆王抿唇,丟了腰間的玉佩過去。
錦兒沒見過穆王殿下,收了玉佩喜上眉梢,舒寧想了想,給穆王切了一塊兒超級大份的蔥油餅,餛飩也份量十足。
穆王四周看看,發現她身後有一張桌子, 應該是留著她自己用的,穆王便冷著臉走到裡面, 一副他說了算的氣勢。
李叔皺眉,這公子不會是想調戲姑娘吧?
舒寧朝李叔搖搖手,讓李叔把東西給穆王端過去, 她繼續招待下一位。
附近看到這一幕的工人們也覺得那公子哥別有居心,有人故意大聲地對舒寧道:“宋姑娘別怕,有人欺負你你就喊一聲,咱們替你出氣,再不濟, 你去找穆王殿下,你們兩個有過婚約,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穆王殿下也不會袖手旁觀。”
舒寧尷尬地笑笑,找什麼穆王啊,人家就在後面“旁觀”呢。
舒寧是真忙,等午飯這波高峰期過了,終於能夠喘口氣的時候,舒寧才發現穆王不知何時走了。
傍晚舒寧回家,發現穆王府又派小路子來接她了。
想起那天黎明的九百個數,尤其是最後三百個,身體殘留的記憶讓她的腿又有點發軟。
然而躲也躲不過,舒寧隻能硬著頭皮去了。
穆王為她留了一副碗筷,冷冰冰的臉看起來比平時更沉。
舒寧努力放輕自己吃飯的聲音,靜她連自己的咀嚼聲都覺得刺耳。
“明早開始,不許你再做生意。”
吃的好好的,穆王突然放了個雷。
舒寧凝固了片刻,跟著繼續嚼完口中的食物,然後才堅持道:“我做不做生意,似乎與王爺無關。”
穆王放下筷子,看著她道:“你知道碼頭那些工人會怎麼議論你嗎?別看他們在你面前老實,背地裡連你身上有多白、屁股有多大都會猜測,說的跟他們見過摸過一樣,你現在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許你再拋頭露面。”
舒寧徹底沒了胃口。
“你一天能賺多少,我十倍給你。”
舒寧別開臉,懶得看他。
根本不是銀子的事,擺攤她再辛苦賺得再少,那是她自力更生,收穆王的銀子,算什麼?
“我喜歡做生意。”舒寧不抱什麼希望地道,“我喜歡自己養活自己。”
穆王的聲音依然冰冷:“等咱們兩家恩怨兩清,隨便你做什麼。”
舒寧沉到底的心情便稍微回轉了一些。
是啊,等恩怨兩消,宋家一家人就要回揚州了,她的蔥油餅能在京城賺錢,回揚州肯定也能賺。
舒寧重新拿起筷子,低頭吃飯。
沐浴更衣,躺到床上,穆王過來時,舒寧一動不動,眼睛也閉上了。
被他用那種語氣要求不能出門,舒寧實在沒心情去演戲。
穆王猜到她又想以此來跟他討價還價,但他不打算再慣著,隨便她配合不配合,他隻管享用自己的。
雖然這麼想了,穆王還是想誘她情不自禁,他知道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也知道此事對她來說不僅僅是還債。
然而舒寧就是不給他任何回應,她放空大腦,什麼都不想,就當自己在做夢,她的身體在夢裡與穆王在一起,但她的意識是分開的,隻是一個旁觀客。
第二天,舒寧真的沒有再做生意了,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看看宋大人這些年的藏書。
穆王府來接她,她也會去,隻是仍然把自己當成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