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葬禮結束的第三天,我才聯系上男友。
「你去哪兒了?」
江聿風語氣不耐:「網吧啊,還能在哪。」
旁邊的人笑:「又被查崗啊?」
「哎,不想提。」他說,「掛了啊,我遊戲開始了。」
沒等我回答,屏幕黑了。
後來他打電話求復合,我也隻好無奈地笑笑:「先掛了啊,我遊戲開始了。」
1
這是我和江聿風在一起的第四年。
校服到婚紗是所有情侶的願望,我也不例外,但現在我猶豫了。
異地戀四年,江聿風一直是所有人眼裡的二十四孝男友。
我們的大學隔了三千公裡,但他給足了我安全感。手機隨便我看,朋友圈全是我。
會坐三十多個小時的綠皮火車來陪我看病掛點滴,會兼職大半年攢錢帶我去夢寐以求的迪士尼。
大學我們偶爾會吵架,可不過十分鍾,氣性再大的江聿風都會先低頭,可憐巴巴地回身來跟我認錯求和:「寶寶我錯了。」
我以為我們能一直好下去,說好了畢業就結婚,我一直在等著他求婚。
但最近,江聿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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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工作變得越來越忙,跟我交流越來越少,微信界面的聊天不知什麼時候都變成了我在說,江聿風隻言半語的回復。
尤其這幾天,江聿風對我似乎陷入了單方面的冷戰中。
他總是很晚才回家,上床睡覺也是背對著我,兩個人之間遠得都能再塞下一個人。
但那麼難熬的異地戀我們都熬過來了,還有什麼能再阻擋我們呢?
可能他隻是創業壓力太大了吧。
思考許久,我給江聿風發去了消息:【今天早點兒回家吧,我有事想跟你談談。】
幾乎剛發出去,對話框上方就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可等了許久,就在我懷疑是不是自己斷網收不到消息的時候,他發來了一個字:【嗯。】
2
我特意下了個早班,決定親自下廚示好打破和江聿風的僵局。
折騰到晚上九點,才勉強做出了幾道能吃的菜。
其實我很少下廚。
因為江聿風心疼我胃不好,就把廚房劃為了自己的領土,一有時間就變著花樣地為我做養胃餐。
飯菜熱第三次的時候,江聿風終於回來了。
他沒看我,自顧自換鞋後,帶著一身的疲憊坐在了沙發上,閉著眼睛語氣清冷道:「你想談什麼?」
我抿了抿唇,隨後去洗手間用熱水洗了下手,手指正要按上他太陽穴的時候,江聿風睜開了眼睛。
一雙眼睛不帶任何情緒地落在我身上,我忽然就泄了氣,手指到底沒勇氣放上去了。
「先吃飯吧。」
「吃過了。」江聿風站起身,自顧自拿出電腦進了書房:「我還有些工作要處理。」
……好吧。
我夾起一筷子因為反復加熱而蔫得不成樣子的生菜放進嘴裡,眼睛酸得厲害。
索性不吃了,我站起身,賭氣地把所有菜全都倒進了垃圾桶,然後拿起抹布進了書房。
書房裡,江聿風正在寫文件,鍵盤敲得嗒嗒作響,很專注,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我
心裡委屈得厲害,我把抹布攤開,故意動作很大地開始擦桌子,結果卻不小心碰倒了電腦旁邊的一大杯水。
還沒反應過來,電腦就黑屏了。
我瞪大了眼睛,急得快要哭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
「阮初。」
江聿風臉色陰沉地打斷了我:「電腦裡面有我加班寫了一周的文件,你滿意了嗎?」
扔下這麼一句話,他抱起電腦便出了門。
「砰」的一聲,門被重重拍上。
我嚇得一抖,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委屈和酸澀擠滿了胸腔。
以前就算做錯事,江聿風也不會這麼兇的,他從來不舍得對我擺臉色……
也許,電腦裡的東西真的是花費了他很大心血吧。
這樣想著,我又愧疚起來,抹著淚給江聿風發消息: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幾天你對我很冷淡,我隻是想吸引你注意。】
【情況怎麼樣了,電腦裡的東西還可以恢復嗎?】
我在飄窗上坐了一整夜,忐忑又愧疚地等江聿風回家。
第二天我是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的,原來我不知什麼時候竟坐在飄窗上睡著了。
而江聿風,一夜未歸。
微信消息,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咽下口中的酸澀,我接起電話。
「初初,你快回來吧,你爸他快不行了……」
3
匆匆趕回老家時,曾經熟悉的地方已經掛滿了白布。
刺眼得讓人站不穩,我踉跄了幾下,扶著門框才能勉強穩住腳步。
父親是做飯時突發心梗走的,沒有任何徵兆。
我是單親家庭,也是獨生女。
所以父親的喪事,是我一手操辦的。
出殯那天下著密密麻麻的小雨,送殯的隊伍邊走邊哭。
我麻木地抱著遺像走在最前面,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隻覺得心好像被什麼東西剜了一塊兒,空得厲害。
當晚回去我就發起了高燒,燒得渾渾噩噩,腦海中的記憶混雜得不成樣子。
很多以前的記憶都冒了出來。
我媽年輕時迫於家裡的壓力才嫁給了我爸,但她一直很不甘心。
我一高考完,她就迫不及待和我爸離了婚。
小時候,我不是沒有察覺到過她的厭倦和不甘,所以我拼命學習,竭盡懂事省心。
我覺得這樣她就不舍得丟下我,可她還是走了。
那天我哭著跑出家,是江聿風找了大半個城市才在江邊找到我。
「江聿風,我沒有媽媽了,我媽媽丟下我了。」
江聿風小心翼翼地把我擁進懷裡。
「阮初,沒關系,沒關系,以後我陪著你好不好?」
「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
朦朧的淚光中,他虔誠又堅定。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滿是疼惜和珍視。
彈指四年。
後來父親辭去外地的工作,在小縣城當起了老師。
再加上江聿風的寵愛,我從來沒有覺得比別人缺什麼。
意識沉浮間,我摸出了手機,打開和江聿風的聊天框。
手機裡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三天前我發的「情況怎麼樣了,電腦裡的東西還可以恢復嗎」上,他沒有回。
這三天,我忙著處理父親的喪事,沒有時間聯系江聿風,而江聿風竟也真的沒有再找過我。
或許是剛剛憶起了十九歲溫柔又堅定的少年,我沒忍住給江聿風打了個視頻。
在快掛斷的時候他才接了起來。
視頻中我神色憔悴,眼皮浮腫,聲音沙啞地問他:「江聿風,你去哪了?」
江聿風晃了下視頻鏡頭給我看背景,語氣不耐:「網吧啊,還能在哪。」
旁邊的人笑:「又被查崗啊?」
「哎,不想提。」他說,「掛了啊,我遊戲開始了。」
沒等我回答,屏幕黑了。
這刻我如墜冰窟。
心被一隻大手緊緊攥著喘不過氣來。
但凡他剛剛低頭看我一眼,就能看見我憔悴不堪的臉。
可是沒有。
像媽媽曾經離開那樣,他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我。
這四年多的感情在此刻像極了一個笑話,化作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臉上,火辣辣地疼。
我想了很久,在消息框刪刪減減終於打出幾個字:【江聿風,我們分手吧。】
消息剛發出去,聊天框上方就浮現出「對方正在輸入中」。
可我等了很久,也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以前聽人說,得不到回復才是最無情的。
這刻我終於懂了。
我呆呆地盯著頭頂的吊燈,慘白的光炸裂了我滿眼。
曾經溫柔的戀人,終究還是死在了時光的長河中。
4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閨蜜眼睛紅紅地站在床邊,哭了很久的樣子。
見我醒來,她緊張地靠過來,手放在我額頭上探了探。
「已經不燒了,初初,還很難受嗎?」
我搖頭:「你怎麼來了?不是在參加比賽嗎?」
「阮初,你還好意思說。」
黎瑤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我的額頭,聲音已經帶上了哭音:
「出了這麼大事兒你竟然不告訴我,你把我黎瑤當什麼了?」
我咽下口中的酸澀,正準備開口安慰。
這丫頭就抹了一把淚自顧自地說:
「怪我,不說這些了。初初,我退出比賽了,我們去旅遊吧,就去上次你說想去的西藏好不好?」
「黎瑤,你瘋了,這比賽你準備了兩……」
話沒說完,就因黎瑤一個眼刀吞了回來。
「阮初,還把我當姐妹你就別說。」
我拼命壓下眼睛裡的酸意,忽然覺得嘴裡沒那麼苦了:「笨蛋。」
「對了,我剛給江聿風打了電話,他應該一會兒就來了,這種時候他不陪在你身邊像什麼話?」
什麼?
我驚訝地想要坐起身子,卻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咳咳……你叫他幹嗎……咳咳,我們已經分手了。」
這下輪到黎瑤驚訝了。
問清始末後,黎瑤氣得跳腳,幾次想撥江聿風的電話狠狠教訓他一頓,都被我勸了下來。
江聿風陪我走過太多晦暗又無助的時光,即使是不能繼續在一起了,我也想給彼此之間留個體面。
黎瑤妥協了,心疼地抱住我:
「分了也好,咱也算及時止損了,幸虧沒有結婚以後才發現他是這種人。」
吃過午飯,黎瑤接了個電話,導師臨時要叫她回學校一趟。
推辭不掉,又放心不下我,她隻好找在醫院實習的學弟來幫忙照看我半天。
「給我照顧好了,有任何差池,我拿你是問。」
「對了,如果一會兒有男的來找阮初,把他打出去,不要讓他靠近病床半步!」
黎瑤拍拍學弟的肩,做了最後的交代才放心走了。
隻留下哭笑不得的我和學弟。
弟弟名叫姜致,是個熱情的小帥哥,很是盡心盡力。
一會兒問我吃不吃蘋果,一會兒問喝不喝水。
我有些好笑:「你快坐下歇歇吧,我什麼都不需要。」
正說著,放在床邊的手機忽然響了。
還沒起身,姜致就很有眼力見地幫我拿了過來。
我瞥了一眼。
是江聿風打來的電話。
我愣了下,隨即按了靜音鍵,然後把手機扔到一邊兒,任由它響著。
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我就那麼靜靜看著江聿風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亮了滅,滅了亮。
直到它終於回歸寂靜。
「學姐,這就是你的男朋友嗎?」
我微微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姜致是看到了我的鎖屏照片。
那是我和江聿風一年前在迪士尼的合照。
煙花絢爛,我們倆站在燦爛的夜空下,臉緊緊地湊在一起,對著鏡頭比耶,笑得像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