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江聿風親手把這張照片設成了我的鎖屏。
他說,畢業了我們就結婚。
但在此之前,這張壁紙就是他宣示主權的方式,誰也不準打他未來老婆的主意。
「學姐?」
姜致的呼喚喚回了我的思緒。
我淡淡地收回目光,並糾正他:「前男友,忘換了。」
自覺提到了不該提的事兒,姜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我:
「學姐,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兒就別想了,先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事兒。」
我點點頭,然後順手把水推了一下:「我已經喝了三杯了,真的喝不下了。」
推的時候,姜致大概以為我會接,松了手,於是,一杯溫水全都灑在了我蓋著的被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姜致嚇了一跳,趕忙拿毛巾來擦。
我還輸著液,隻好盡量把手抬高,以方便他的動作。
場面有些小混亂。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慍怒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炸開。
我錯愕地抬頭,在病房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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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聿風。
此刻他皺眉緊緊地盯著我們倆,一雙眼裡是顯而易見的怒氣。
地上掉了一束大大的向日葵,看樣子是專程來找我主動低頭的。
我眨眨眼,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
視線在空中交匯,江聿風冷笑了下,什麼都沒說,隨即轉身大步邁出了病房。
我知道,在他那個角度,我和姜致應該看起來很曖昧。
「學姐。」
姜致無措地撓撓頭:「我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啊,要不然,我去解釋一下?」
我朝他笑笑:「不必了,沒有必要。」
5
出院後,黎瑤撺掇著我直接請了一個月的假期,買了去西藏的機票好好放松一下心情。
請假的時候,老板甚是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
「終於肯主動休息了,老實說,我真怕你加班猝死在工位上。」
我被這調侃逗得哈哈大笑,隻是笑著笑著心裡卻泛酸得厲害。
之前為了能和江聿風早日在這個大城市立足,我很少休息,甚至法定節假日都自告奮勇加班,是出了名的工作狂。
但現在一轉眼,卻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去西藏,我是帶著父親的骨灰一起出發的。
不得不說,西藏真是遠離城市喧囂的好地方。
高海拔讓空氣變得稀薄,缺氧腦子短路,很多事情都拋在腦後似乎想不起來了。
我和黎瑤一路向北,去了拉薩、一措再措、珠峰、阿裡、岡仁波齊……
我們看到了有信仰的人可以不顧旁人眼光一路朝拜,那樣虔誠。
我們坐在篝火旁看漫天的星星,那樣耀眼。
我們入住藏家村落,體會當地的風土民情,藏民們的笑臉那樣淳樸。
每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都會取出一把骨灰輕輕撒進當地的江河湖海裡。
小老頭兒生前最喜歡看風景,這樣他會很開心的吧。
旅行快到尾聲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那時已是深夜,我和黎瑤吃完晚飯,攔了個出租車就往酒店走,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昏昏欲睡間,我聽見黎瑤在問司機:「師傅,這好像不是導航上的路吧。」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我們一眼,笑道:
「對,工友群說導航的那條路出事故了,我們換條小路走,一樣能過去。」
我抬頭看向窗外。
外面黑漆漆的,隻有遠處有幾道零星的光,路邊長滿了雜草,像是不會有人踏足的荒郊野嶺,顯得陰森森的。
我臉色變了,瞌睡嚇了個幹幹淨淨,扭頭去看黎瑤,隻見她也是一臉凝重。
她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給我遞過來:「初初,我們下車吧。」
我緊張地咽了口口水,猶豫間在後視鏡對上了司機饒有興致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獵物。
我嚇了一跳,強忍著慌亂點了點頭。
看我做好準備後,黎瑤表情痛苦地叫起來:
「哎喲師傅,我暈車暈得不行,好想吐,快開門讓我下車吐一下。」
她邊說邊幹嘔,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嘔出來似的。
司機見狀,可能也怕弄髒了車,趕忙剎住了車。
車一停住,黎瑤就拉著我瘋了一般往路邊的草裡跑。
身後司機在大聲叫喊著什麼,有些聽不真切。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後再沒有一點兒動靜,我們累得氣喘籲籲了才停下,躲在了一個小山溝的背風處。
雨越下越大,我們身上全都湿透了,兩個人凍得瑟瑟發抖。
兩個女孩子在深夜雨天遇到了這種事兒,又是荒郊野嶺,不可謂不害怕。
報完警後,黎瑤在給她的男朋友打電話,邊打邊哭。
那頭溫柔的男聲一直在輕聲安撫著她,說馬上就出發來西藏陪我們。
這一刻,我忽然也想給江聿風打個電話。
雖然最近在鬧矛盾,但他畢竟也是陪伴了我四年多的愛人,他給了我太多太多安全感。
這次倒是秒接。
我心裡一喜,正欲開口,就被江聿風諷刺的聲音打斷了:
「怎麼,來求復合來了,不是有人照顧你嗎?」
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醋意。
我愣住了,所有的話頓時就哽在了喉中。
這才意識到,自醫院不小心撞見我和學弟那一幕起,我們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了。
整整一個多月……
想說的委屈被生生吞下,我冷聲開口:
「家裡我的東西,重要的我已經拿走了,剩下的你想要就留著,不想要就都丟掉吧。」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是呆住了。
「阮初,你什麼意思?真要分手是吧?」
我深吸了口氣,不小心把雨水也吸進了肺裡。
一陣猛烈咳嗽後,我強忍著疼痛開口:「是。」
「這可是你說的,你別後悔!」江聿風咬牙切齒地扔下這麼一句話,掛斷了電話。
雨還在下。
我抹了一把臉,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腦海中忽然閃過四年前少年眼裡的疼惜和珍視。
心口忽然痛得厲害,無盡的酸楚蔓延,我幾乎快直不起身。
原來蘭因絮果,我們終究躲不過。
6
半個小時後,警察叔叔們趕到並接走了我們。
一番調查後,最後的結果卻啼笑皆非。
原來,出租車司機不是壞人,導航的那條路也確實發生了交通事故。
是我們倆過度腦補才發生的這麼一場烏龍……
不過還好沒出什麼大事兒。
回酒店洗了個熱水澡好好睡了一覺後,我和黎瑤就坐飛機回 A 市了。
我沒有再回和江聿風的家裡,而是在黎瑤住的小區重新租了套房子,簡單買了些生活用品後就搬了進去,開始照常上下班。
因為陪我,黎瑤耽誤了很多學業,如今為了補上進度,她在學校忙得團團轉。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親人離世的悲痛和分手後的陣痛席卷了我。
我的世界下起了暴雨。
父親是我世上唯一一個親人,如今他去世,我便再也沒有家了。
還有江聿風……
四年的感情,青梅竹馬的情分,他早就融入了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一起離開,我整個人好像空了一半。
夜深人靜時,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曾經的回憶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裡。
我一次次淚流滿面。
最讓我看不懂的是江聿風。
跑遍半個城市找到我把我擁進懷裡的江聿風。
跨越三千公裡來陪我去醫院掛點滴的江聿風。
璀璨煙花下眼睛亮亮的說要娶我的江聿風。
那些江聿風明明那樣鮮活,為什麼會忽然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這些疑問不斷凌遲著我,讓我整個人疲憊不堪。
某天暴雨,我被雷聲嚇醒,醒來時下意識地喊了江聿風的名字。
窗外電閃雷鳴,我再也睡不著,看著暴雨悵然若失了很久。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問問他為什麼。
一個口口聲聲說愛你的人,怎麼就能突然不愛了?
一番思索後,我拿著小號加了江聿風的微信,對方很快通過。
下意識地點進了他的朋友圈。
五分鍾前江聿風發了個狀態。
位置在本市某酒吧裡,他端著酒杯對著鏡頭幹杯,笑得肆意。
燈光搖曳,他領口的襯衫扣子解開了兩顆,為微醺的他添了幾分不羈。
朋友圈再往前翻。
遊樂場蹦極,深夜燒烤啤酒,昂貴的手辦,包夜電競房打卡,英雄聯盟段位升到最強王者……
分手的這兩個月,他完全放飛了自我,把曾經最喜歡的東西全都玩了個遍。
反倒是我,把自己困在原地,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笑了笑,忽然覺得沒什麼問的必要了,於是就刪掉了他的微信。
也刪掉了所有與他有關的東西。
把相冊「最近刪除」裡的幾千張照片再次全選刪除的時候,心被什麼東西狠狠揪著,怎麼也點不下確定的按鈕。
我閉上眼睛,任由眼淚肆虐,最終還是咬著牙點了。
雨過天晴,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我拿著辭職報告走進了公司。
老板驚訝地問我:「真的要辭職嗎?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說不定公司可以幫你。」
我搖著頭輕笑:「我準備考研。」
老板見狀不再說什麼,爽快地放我走了。
站在公司門口,我抬頭看了眼陽光。
有些晃眼,但我久違地笑了。
其實大學畢業後我本來就是打算繼續考研的,但由於太向往江聿風所謂的給我一個家,我放棄了。
但現在嘛,我再也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阻止自己奔向更好的人生。
7
我買了很多考研的資料課程,準備專心投入其中。
但認真學習了沒幾天,江聿風卻開始糾纏。
在第八次收到陌生號碼來電的時候,我忍無可忍地接了。
那頭傳來男人醉醺醺的聲音:「老婆,我好想你……」
我冷笑:「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江聿風,你到底想幹什麼?」
電話那頭靜了一會兒。
江聿風可憐巴巴地開口:「阮初,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我深吸了口氣:「成年人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江聿風,體面點兒分開不行嗎?」
江聿風像是沒聽到,自顧自地說:「初初,我買了你最喜歡的演唱會門票,就在下周,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不必了。」
在他下一句話即將說出口的前一刻,我率先開口:「先掛了啊,我遊戲開始了。」
大概是這句話太過熟悉,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住了。
我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後面再打我就不接了。
下午黎瑤給我打了個視頻電話,電話那頭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初初,剛才江聿風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