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城雖是微笑祝福,可掛斷通話後,眼底是茫然與寂寥。
他忽然問我:「我們開始新的生活了嗎?」
我反問他:「哥,我們不是都開始了嗎?」
53
恩城和我講起了冬恩之前和她前任的故事。
當初,冬恩去英國,其實是個險中求勝的選擇。
冬恩和前任就職於同一家跨國公司,兩人屬於是地下戀情。
兩人奮鬥打拼多年,公司有一個更高階的職位,候選人名單就有他們兩人。
那時,公司本來是更看好冬恩。
可前任卻勸冬恩放棄,冬恩不同意。
既然是為了共同的未來,為什麼要放棄和犧牲的人是她呢?
前任和冬恩多年感情,第一次有了裂痕。
偏偏又是在這個關鍵時間,生母尋到了冬恩的家庭住址,大鬧特鬧。
前任在和生母交涉中,慢慢獲知了冬恩這麼多年來一直潛藏著的軟肋。
後面發生的許多事情,雖是生母在前作妖,其實前任在暗中也透露了不少信息給到生母。
隻是,前任可能也沒有預料生母的戰鬥力,會導致情況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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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結果是,冬恩不得不辭職,離開一直奮鬥的公司。
兩個人的感情自然也就完了。
聽完故事,我整個人都快炸了。
「那人到底是個什麼垃圾?」
恩城慚愧地說:
「那是我和大姐最灰暗的日子。她那時候常對我說很多話,可能也希望我能有所反饋。
可我呢,什麼都不想管,聽見了也當作沒聽見。
直到那個女人拿刀劃破我的手,想以此恐嚇住姐。
結果,姐直接帶我出院,去找了你。」
我也憶起了冬恩那時憔悴又堅強的面孔。
恩城說:「為什麼她經過親人和愛人的雙重背叛,可以那麼快走出來?而我,卻還是睡不著。」
我按住恩城的手:「哥,錯的從來不是我們啊。」
恩城沉默了陣,才勉強笑說:「我想快點開始新的工作……」
54
新劇開始了,恩城把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中。
他在片場工作時,就是另一個狀態,充實積極,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欣慰地想,二哥早就有了新的開始,怎麼自己不知道呢。
公司這次制作的古裝劇,是改編老板蔣嘉自己的小說。
男主試鏡請了圈內許多有名的男明星。
蔣嘉主張要貼合角色,不管是流量明星還是實力派,要讓人感覺這就是原著裡的走出來的。
寧一鳴來試鏡男二的角色,古裝一扮上,那便驚為天人。
片場闲暇,寧一鳴穿著古裝,走到我面前。
我對上那雙無辜又黠慧的大眼,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你……怎麼會在這裡。」
寧一鳴頓了頓,道:「是你二哥叫我來……試鏡的。」
五年沒見,寧一鳴已有了好幾部代表作。
雖然人氣不溫不火,但他勝在有演技,又無過多緋聞,所以很多資方很喜歡用他。
蔣嘉也滿意他的演技與造型。
男二的角色就這樣敲定了。
這部戲拍完之後,寧一鳴主動在片場牽起我的手,驚掉了許多人的下巴。
蔣嘉對我倆戀情嘆為觀止。
「通告你自己寫,什麼少年暗戀一夕達成,我小說都沒用過這種橋段。
不過,你確實和恩城一樣敬業。公司宣傳直接下場當緋聞女主角,話題度都拉滿了。
我這部改編劇如果賺錢,年底一定給你和恩城分紅哈。」
寧一鳴出道很多年了,粉絲都屬於事業老粉。
聽到他戀愛了,最關心不是嫂子,而是劇拍的質量如何。
別家粉絲都過來圍觀,好奇為何不塌房。
最老的粉絲追了他十年,點評道:
「外形狐狸精,情感薩摩耶。
一部戲角色還沒哭,演員先哭死自己。
就這麼個顯眼哭包,都三十歲了,有嫂子要就不錯了。」
下面一溜跟帖。
「有人要就不錯了。」
「有人要就不錯了。」
……
我:???
55
恩城約我和寧一鳴吃飯,算是正經見家長。
雖然這個妹婿,是我二哥自己招來的。
可當我們真的成了的時候,二哥還是有些嫌棄上了。
寧一鳴一落座,緊握恩城的手,感激恭敬的話說完,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流。
說幾句話,就擦一下。
我問:「你是淚失禁體質?」
寧一鳴指著鴛鴦鍋,道:「好辣啊,我控制不了。」
恩城哭笑不得:「不是吧,你連聞都受不了吧。」
這次聚餐,被娛記跟拍後,標題寫著:
【多年單身終脫單,寧一鳴淚灑火鍋店。】
粉絲後援會連夜換頭像,換成了一隻捂臉跑路的流淚的包子。
瘋狂嘲笑,老大拍戲十年無人知,一遭愛哭天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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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寧一鳴戀愛,困擾當然也有。
網絡有好事的人,扒拉我的個人隱私之餘,連當年我和寧一鳴一起擔任過家畜家禽飼料代言人這種陳年老料都給扒拉出來。
一時之間,我和寧一鳴很土很鄉的廣告牌形象,成為了流行的情頭。
寧一鳴的工作室一下子受到了好多品牌邀約。
就是品牌有些叫人看不懂。
例如,某黃焖雞連鎖店品牌、某肉類聯盟品牌……
好歹,還有些國民度高的調味料品牌,例如某太樂、某龍油等。
網評,寧一鳴是娛樂圈第一個公開戀愛,因為往事太土太沙雕而逃過脫粉回踩,還莫名其妙地翻紅的明星。
寧一鳴枕著我的肩膀,捂臉嚶嚶嚶。
「還有沒有人記得我十年前也是個海歸啊。」
我的肩膀抖得根本停不下來。
當年的波斯貓,變成了接地氣的大白貓。
村長爺爺格外開心,和我們視頻的時候,笑容可掬道:
「打鐵趁熱,你們要不幹脆回來拍一下宣傳片,把我們村的旅遊名氣給我打上去~」
57
我和寧一鳴還是回了趟寧村。
倒不是為了拍宣傳片,而是黎冬恩和喬久結婚之後,想回來拜祭曾姑婆和外婆。
曾姑婆的墳修在外婆旁邊。
村長帶著我們四個人給長輩上香,口中念叨。
「姑姑,寧恩作我孫媳,您放心,絕對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又逢農歷五月初五。
寧村的龍舟終於拔得頭籌,寧堂哥捧著獎杯在祠堂耀武揚威,全村人都覺得揚眉吐氣。
隔壁村吐槽,寧村是多年老二終佔頭魁,明年還不一定讓你們呢。
說是這樣說,最後兩個村子還是聚在一起吃飯。
我問冬恩,結婚以後還回來嗎?
冬恩笑容倨傲,藏著大仇得報的快意。
「下個月我會回上海任職,是我前任的直屬上級。
這次回來,又可以見到很多久違的老同事了。」
大姐始終是那個不肯服輸的霸王花。
她從來就沒變過。
在寧村的熱鬧與嘈雜中,寧一鳴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特意走到僻靜地方和對方溝通,隻是掛斷電話後,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欲言又止。
58
二哥的死,很突然。
是在我和寧一鳴離開北京的之後的第三天。
第一天,他去公司交代了工作。
第二天,他家裡打掃得很幹淨,還和房東提前支付了三個月的房租。
第三天,他一個人去了趟郊區,然後長眠入了湖中。
第四天,我和寧一鳴就收到了警察的消息。
他明明說過,想要開始新的生活,卻騙了我們所有人。
回到北京,我打開二哥的郵箱,才發現,原來他和生母一直都有聯系。
生母在監獄會給他寫信,每一封信裡都會提到從前的事情。
本來一開始還是溫馨的母子對話,讓人真的有種生母痛改前非的錯覺。
不知道從第幾封信開始,生母開始提二哥小時候的事情。
一件件一樁樁,雖是小事,卻都是痛苦與哀傷。
到最後,她在信裡開始道德綁架和語言脅迫二哥。
她要他盡快幫她辦保外就醫,否則就曝光他不為人知的性取向,以及一些晦澀難言的往事。
二哥的回信,我沒找到。
可生母寄來的信,無疑成了二哥的催命符。
冬恩也看了那些信,最後不免恨意地問:
「為什麼她要作那麼多的惡?為什麼她就是不肯放過恩城?」
那些信,最後付之一炬。
我和冬恩一起看著信被火舌吞噬,一點點化為了灰燼。
二哥這次終於睡著了,卻再也沒辦法醒過來。
59
我在監獄裡見到了生母。
她滿頭白發,面容蒼老,不變的是眼底閃著的貪婪與算計。
可能被關得太久了,她的那點心思,有心粉飾,奈何根本遮掩不住。
「乖女兒,你終於來看我了。」
「你幫我申請外部就醫吧,媽媽身體不好,實在受不了了。」
「你不是從來不知道你生父是誰嗎?我保證出去之後,就全部都告訴你。」
我無視她的示好與懇求,定定看著探視室背後那面巨大的牆上,掛著的標語。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女兒啊……」生母還想說什麼。
我冷酷地打斷她:
「二哥自殺了,在北京。」
這句話可能太冷了,以至於我與她之間,耳邊似乎顫起了一陣忙音,其他聲音倏地都消失了般。
生母虛偽的求饒的神情,僵住了片刻,肉眼可見地驚痛起來。
她想說什麼,卻隻是嘴唇失措地顫了顫。
「你為什麼要作那麼多的惡?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們?」
「你難道不明白,不是誰都那麼堅強,可以走出你設下的陰霾。」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而是二哥?」
我實在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明明錯的不是我,可質問得痛哭流涕的人卻是我。
生母拼命地搖了搖頭。
她也哭了出來,可不知為何,我哭得比她還厲害。
「當初你說,是你生的我們,沒你,就沒有我們。
我想說,我們從來就不欠你什麼!二哥死了,你再別想再用什麼身份捆綁住我們。
這輩子,你在這裡關到老關到死,也和我們沒有關系了。」
生母的哭聲,撕心裂肺。
我沒有回頭。
60
二哥生前最後一部作品,也就是寧一鳴主演的那部古裝劇,在七月上映了。
口碑和收視率都不錯。
隻是,片尾名單裡, 二哥的名字被打上了一個框。
公司許多同事為他的死感到惋惜。
他們不明白一個平常看起來無比積極的工作狂,為什麼會因憂鬱症而自殺了。
我知道答案,可注定無法宣之於口。
我提交了辭職信,蔣嘉不情願地收下。
離開前,蔣嘉勸慰道:
「寧恩, 人還是要往前看, 無論你是為了自己, 還是為了恩城。
向前走吧,不要回頭看了。」
我點了點頭, 抱著二哥遺留在公司的物品, 走出了公司。
61
北京午後的陽光,很是刺眼。
下班高峰,行人路裡穿梭,車裡音響哼唱著一首輕快又顯憂鬱的美國鄉村童謠。
寧一鳴一邊開車,一邊猶豫著開口。
「不如,我們去加州見我父母,好不好?」
我伸出手,讓陽光落在我的掌心上。
如果太陽每日都會照常升起,那終究會有驅散陰霾的那天呀。
「寧一鳴。」
「哈?」
「不如我們旅遊結婚, 跟著太陽, 繞同一緯線走,到時候也能到加州。」
寧一鳴松了口氣。
「我不知道有多怕, 你會因為恩城,會和我說算了。」
我沒接他的話茬,自顧自地說:
「我們就向著太陽走, 路上可能不會一直是晴天, 但可以去很多地方, 見識很多風景與文化。如果遇到戰亂與麻煩,我們就繞過去。
在走過很遠很遠的路之後, 總歸, 我們會到達目的地。」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