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行:夷光明天下

第2章

字數:3472

發佈時間:2024-12-05 14:18:58

  • 20

我一切如舊,完全不受阿巳影響。


而阿巳也真的能抗,她硬是扛了三天不吃。


第三天半夜,我被一陣壓抑的嗚咽聲吵醒了。


我靜靜地聽著。


阿奶悄聲道,「她哭了。」


「您聽錯了,是老鼠叫。」


隔壁傳來阿巳氣惱的聲音。「你才老鼠叫,你們全家都老鼠叫。」


我忍不住莞爾。


阿奶也笑了。


我掌燈起來,坐在她的炕頭。


「你哭什麼?」


「難道不該哭,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我從來沒有餓過。」


「唉,我也已經三天沒有睡個好覺了,第一天你說有老鼠,你二天,你肚子叫得好響,今天你又哭……」


「你嫌棄我,我跟我比慘?」


「呃,沒有,你慘,沒人比你慘,全家就你最慘。」


「李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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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氣得哭的更厲害。


我努力的憋住笑,輕輕抱了抱她。


她要掙扎,可我平日裡做活兒力氣大,硬是將她箍在懷裡動彈不得,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她終於安穩下來。


阿奶端了一碗濃的面糊湯過來,這是最簡單易做的食物。


她慈愛的看著阿巳,用小勺喂給她。


阿巳猶豫著,可身體比嘴巴誠實。


第一口湯喝到嘴裡,人就老實了。


她接過碗,用小勺子快速的喝,差點兒燙到嘴。


她邊喝邊流眼淚,「真好喝!」


我和阿奶都笑了。


第二天,一家人都睡了個懶覺。


我和阿奶起來照常忙碌,沒想到阿巳也起來了。


她微紅著臉,卻依舊傲氣的揚一揚下巴。


「我不想欠你的人情,我和你一起做事情,你可別想再餓著我。」


我面無表情的哦了一聲。


大話誰都會說,做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冬天要給豬準備一些曬幹的青草料,陛下有規定,家家戶戶都要養豬,養雞,所以給豬的青草料家家戶戶都缺。


近處的草早已被割光,隻能朝遠處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我遞給阿巳一把鐮刀,還要教會她如何用。


老實說,比我自己做活兒累多了。


阿巳漲紅了臉,不太想幹。


我感覺她還是放不下身段,覺得做這些事情掉架子。


不過,在過冬這件大事面前,面子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窮人,活下去是最最要緊的事情。


我去砍柴,她在那裡慢悠悠的割草,好歹慢慢上手了。


但隻過了半個時辰,她就「哎呀」叫喚一聲,割破了手。


「好疼。」


她眼巴巴的看著我,似乎指望我說出來回家兩個字。


那怎麼可能?


我早就在她附近發現了一株止血草,我將草折下來,放在石頭上,三下五除二,用斧頭將草拍爛拍碎,給她糊在手指上,又用紗布一包。


很快,血止住了。


「繼續幹活兒吧。」


阿巳:「……」


一直到太陽升的老高,我們才回家。


我背著柴,她背著豬草,她背不動大的,隻能先背一小部分回去。


等我們再回去背剩下的豬草時,發現已經不見了。


阿巳氣得流眼淚。


「哪個不要臉的搶我的東西,自己難道不會割嗎?我手都爛了,她怎麼能搶我的東西,嗚嗚嗚嗚……」


她哭得好傷心。


我也生氣。


我說,「跟我來。」


每一個好獵人都是追蹤痕跡的高手。


我分析著附近留下的痕跡,拉著她朝一個方向追去,果然在路上看到一個背著豬草的人。


那人我不認識。


阿巳一見就急了。


「就是我割的草,我認識那朵花兒。」


我們倆將那人攔下。


那人很心虛,卻欺負我們是兩個姑娘,渾不在意。


「好狗不擋道,讓開,再不讓開,小心我打你們。」


這人是個不講理的,那我也自不必再客氣。


我摸出彈弓,冷聲道:「東西給我放下,不然一彈弓打瞎你招子。」


「你打一下試試!」


我從未聽過如此無禮的請求,我當即一石子打中他的膝蓋。


他噗通跪下,哎呦叫喚,捂著膝蓋滾來滾去。


我和阿巳立刻搶了草。


她背上草,轉身就跑。


我邊拿著彈弓指著那人,邊往後撤退。


等徹底安全了,我們放聲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阿巳哭了。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為了一捆草和人爭執,以後若是回了京城,她們知道了,一定會笑話死我的。」


她說的應該是京城那些貴女。


我不知道說什麼。


不在那個環境,我無法對她感同身受。


不過,阿爹阿娘告訴過我一句話。


「為了活著,做這些,不寒碜。」


阿巳不哭了。


她看著我,不說話,眼睛像被雨洗過的天空,好亮。


那一天,我背著草,拉著阿巳一起回家。


阿奶在門口等我們。


她的眼睛眯的快要看不見,笑容大大的綻放。


好美!


03


其後許多天,阿巳漸漸能做許多活兒。


眼看著天越來越冷。


阿奶決定將鴨子宰了,犒勞我們一頓,順便再用鴨絨和往年攢的鴨絨做個被子。


肉剛燉的噴香,家裡就來了不速之客。


舅父笑容滿面的進了門,探頭探腦的東張西望。


「是不是好事上門了,都舍得燉肉了?什麼時候抬過去啊,你看有這樣的好事,都不跟我當舅舅的說,真是不拿我當自己人。」


他手中拎著一提子糕點,一進來就塞我手裡,自顧自的往灶臺去,掀開鍋蓋瞧。


「論燉鴨肉還是嬸子厲害,熟了嗎?熟了給我撈兩塊嘗嘗。」


我把糕點塞回他手裡,將鍋蓋摁住。


「你來幹什麼?」


我的舅父是個混子。


無利不起早。


當年阿娘在的時候,便時不時的上門打秋風。


他倒不是真窮的日子過不下去,隻是看不得我家裡過得好罷了。


自阿爹阿娘去後,家中日子艱難,他已經幾年沒上門了。


今日來,倒是稀客。


他用看貨品的目光打量著我,眸中有驚豔,更有懊悔。


那是一種沒佔到便宜的懊悔。


「你看你這孩子,還瞞著舅父,你被縣老爺看上了,這樣大的喜事怎麼不告訴舅父,你爹娘不在,但還有舅父可替你張羅,你老實告訴我,縣老爺給你下了多少聘?舅父好看看該給你多少嫁妝。」


自從劉英上門後,村子裡就有流傳,說我被貴人看中做妾。


村人見過最大的官就是縣太爺。


故而,傳著傳著就變成了我被縣太爺看中做妾。


我沒有理會這種無稽之談,沒想到舅父當真了。


我冷冷道,「沒有的事,你趕緊走吧。」


舅父不信,兀自爭論著。


「你還唬我,人家連伺候你的丫鬟都送來了,你還敢騙我說沒有此事?你是怕我沾你的光?哼,那我告訴你,縣太爺的後院可不是那麼好進的,縣太爺的夫人是個母老虎,沒有我這個娘家人幫襯,你就算進去了也是被人打死發賣的命。」


他這話一出,我就覺得不好。


阿巳肯定要炸毛了。


果然,阿巳橫眉怒目從屋裡衝出來。


「你說誰是丫鬟?」


舅父愣了一愣,似乎更找到了證據。


「說的就是你,除了縣太爺家,還有誰家能養出來這樣細皮嫩肉的丫鬟,李夷光,你不想讓我佔便宜,你也想想你阿奶,你嫁人了,除了我,誰還管她一把老骨頭?」


阿巳氣紅了眼睛。


舅父猶自滔滔不絕。


我衝進屋裡,從牆上摘下弓箭。


搭弓射箭,啪的一下,箭落到舅父腳下。


舅父吃了一驚。


「孽障,你真敢?」


「滾!」


舅父瞪我一眼,拎著點心灰溜溜的跑了,跑之前,不忘隔著牆喊狠話。


「賤蹄子,你不敬尊長,你給我等著。」


阿巳瞪他一眼,又瞪我一眼,扭身進了屋,重重將門關上。


我:「……」


我敲門,她不開。


我隻好一直敲。


她被弄煩了,終於開了門。


「你幹什麼?」


「他是個混子。」


「關我什麼事?」


「你當真了。」


阿巳不說話了。


身份,是橫亙在我們之間一個永遠無法跨越的阻礙。


她是假公主,名不正言不順。


本就覺得低我一頭。


也就眼光見識讓她能找出一些自尊心,結果,又被人說成是丫鬟。


那點兒可憐的自尊,哗啦全碎了。


「被抱錯又不是我願意的,我要是沒見識過外面的風光,我還可以說服自己,我就是一隻山雞,可先告訴我,我是鳳凰,又讓我去當一隻山雞,我怎麼甘心?那過往十四年,難道是大夢一場嗎?」


我抱著她,輕拍她的背,像阿奶小時候哄我那樣哄著她。


她哭著哭著,不好意思再哭了。


她揉揉堵住的鼻子,小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矯情,我享受了十四年的富貴,該心甘情願將這些都還給你,可我也茫然,我學的那些東西,見識過的人物,怎麼可能允許我繼續待在這裡呢?我就是不甘心不情願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


我搖搖頭,平靜道:「記住你今日的感受,這些都是真實的。」


我沒有說出的話是,來日我到了京城恐怕也是同樣的感受。


去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無法融入,強迫自己融入,被人恥笑,又無從改變,那種孤立無援,想必會令人絕望吧。


希望她記住今日苦。


來日,不要對我落井下石。


一頓鴨肉吃的噴香。


阿奶看看她,看看我。


她搞不清楚我們Ṱű̂⁸發生了什麼,但她直覺我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


吃完肉,她在屋裡縫被子。


她今日跑了村裡許多人家,花錢收了人家的鴨絨,好不容易能湊夠鴨絨,做兩床被子。


我勸她,做一床給阿巳就可以了,我還是蓋往年的棉被,一樣的暖和。


她搖頭,「不行,兩個孫女都要有的,你們兩個手心手背都是我的肉。」


她愣了愣神,又道:「囡囡,你做得對,你將她留下來是好事。」


她欲言又止,似乎有很多話,但最終化為幽幽長嘆。


我大概理解的。


如果阿巳不留下來,她永遠都會用貴女的心態看待我和阿奶兩個賤民。


她不會知道阿爹阿娘為了維持一個家,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也不會真實的感受到,她到底虧欠了我什麼。


其後許多天,家裡一直很平靜,天漸漸冷了,無法再外出,串門的人就多了起來。


張嬸一臉不屑的罵我舅父,說他不做人,從沒見過用那樣難聽話罵自己外甥女的人。


我知道的,舅父不甘心。


他真以為我家裡藏著錢,有一次竟然趁著我和阿巳外出,阿奶不注意,潛入屋裡翻箱倒櫃。


被阿奶發現,竟然恬不知恥,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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