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說笑了。”李懷谷低著頭道,“不過是陳年舊事,不值得一提。”如今他已經跟沈家的姑娘定親,那些過往,早該拋在了腦後。
如今的他,隻要想到當年,便會想起妹妹墜落馬下時的模樣。年少慕艾的心思,早就被時間一點點消磨了。
李光吉看著表情毫無波動的兒子,嘆口氣道:“到了現在,為父竟有些讓你與沈家姑娘定親了。”
司馬家大房的姑娘嫁給了沈家公子,他的兒子又要娶沈家姑娘,而沈家又準備遷入京城,這其中沒有別的心思倒還好,若是有其他的事情,難免他們李家也要受牽連。
大豐朝可是出了好幾個陷入皇位鬥爭的公主,現在滿朝上下隻有德宜大長公主一位公主還活著,這位大長公主這些年瞧著一直沒有什麼其他心思,可是誰知道她是否真的沒有心思呢。
“請父親放心,兒子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李懷谷沉默片刻後道,“嫁到我們李家,便是我們李家的人,沈家種種就該與她無幹。”
李懷谷點頭:“你能這樣想也好。”
書房外,李吳氏聽著父子兩人的交談,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在李家這些男人的眼裡,女人何曾需要自己的想法呢?女人,不過是他們延續子嗣的工具,就連他們自己,也不過是維持家族繁榮的泥人玩偶。
她站在這豪華的府邸中,卻覺得這裡死寂一片,猶如墳墓。
紫宸殿中,顧如玖取下釵環,沐浴完出來以後,見晉鞅已經從御書房回來,隻是臉色好像不太好看,便問道:“陛下,你這是怎麼了?”
晉鞅見她過來,頭發還湿著,便拉著她在身邊坐下,然後用幹帕子替她擦著頭發,“泰山大人,給朕上了一道奏折。”
“嗯。”顧如玖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從旁邊取了一本傳記拿到手裡翻開,然後抬頭看他,“我爹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情了?”
“不,”晉鞅搖頭,“泰山大人向我請辭了。”
“什麼?”顧如玖提高聲音,把手裡的傳記扔到一邊,“我爹他真的這麼做了?”
晉鞅沉默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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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玖愣了片刻,然後笑道:“陛下,這事可要怪你。”
“怪我?”晉鞅不解的看著顧如玖,“是我讓泰山大人不滿意了嗎?”
“不,是你對父親太好了,”顧如玖解釋道,“我記得小時候聽母親提過,父親的愛好就是寫字作畫,對官場並不感興趣。可是我們顧家人丁單薄,若是父親不入仕,那麼家族又怎麼能繼續繁榮下去。”
說到這,顧如玖忍不住苦笑:“我們顧氏一族好歹也是幾百年的世家,百年前先祖重振家族榮耀,總不能在父親這一輩再度沒落,所以父親隻好強撐著。今日你下旨給我娘家封爵,讓顧氏滿門榮耀,父親沒了後顧之憂,哪裡還想在朝為官。”
晉鞅想起顧長齡的那手讓無數人驚豔的字畫,有些不舍道:“可是泰山大人滿腹才華,就讓他這樣致仕,朕實在心有不甘。”
“那你試試把我爹留下來,”顧如玖沒心沒肺的繼續把傳記捧到手上,翻開扉頁道,“雖然我覺得你留下他的可能不大。”
晉鞅見自家皇後這樣,不禁有些泄氣,作為皇後不好好為娘家謀福利便算了,還把泰山大人在朝為官的原因都說出來了,他真不知該說久久信任他好,還是防備心太低好。
但是不管為了什麼,面對顧如玖這種坦白的態度,晉鞅的一顆小心髒暖乎乎的,就像是喝下了一壺熱茶。
接下來的幾天,晉鞅一直在盡力挽留顧長齡,可惜顧長齡那顆向往致仕的心太強烈,當朝流著眼淚說自己如何想報效朝廷,可惜身體不爭氣,腿疼手疼腦袋疼,全身上下都不太好了,所以為了不耽擱工作,隻好忍痛請辭。
見他把自己全身上下說得沒一塊好的地方,晉鞅終於被他致仕的決心所震驚,最後隻能咬牙在顧長齡第十二道請求致仕的奏折上用了印。
下了朝,晉鞅心底有些小委屈的回到紫宸殿,哪知道竟然沒有看到皇後的身影,頓時扭頭問白賢:“皇後娘娘呢?”
“陛下,三日已過,皇後娘娘要搬至鸞和宮,所以皇後娘娘已經搬去鸞和宮了。”
“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沒有人跟朕說?”晉鞅沉下臉,以為是宮裡的人擅自做主,讓顧如玖受了委屈。
“陛下,這不是……您大婚前,與禮部商定好的麼?”旁邊的何明小聲提醒道,“奴婢們以為您知道,所以才沒有向您匯報。”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後要走,你們怎麼不知道攔著,”晉鞅把手背在身後,“更何況按照規矩,新嫁娘出嫁後,百日內輕易不得搬動住處,不然有可能妨礙夫妻情分。”
何明與白賢在心裡齊齊呵呵,當初說新嫁娘嫁過來不住夫君房間不妥的人是你,現在又說新嫁娘在百日裡搬動不妥的又是您,您何不直接說,舍不得皇後娘娘搬出算了?
心裡雖然瘋狂吐槽,面上兩人還是頂著嚴肅臉道:“陛下言之有理,是禮部的人沒有想周到。”
“既然如此,朕還是把皇後娘娘接回來,”晉鞅轉身往殿外走,“鸞和宮剛翻修過,裡面的漆料味道可能還有些嗆人。”
哦,陛下您嘴裡的“剛”,標準是時限超過一年嗎?
白公公與何公公這兩位御前近身太監,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把腹誹技能練習到了最高級。
再次進入鸞和宮,顧如玖發現這裡比她上次見到的時候更為精致,並且還增添了不少的擺設物件,這些擺設物件上面全都畫著寓意吉祥的花紋,並且幾乎都是成雙成對。
她走到院子裡,院子裡已經站滿了在鸞和宮當差的宮女太監,站在最前面的兩男兩女衣飾比身後其他人更為華麗講究,看樣子似乎是鸞和宮的管事。
作為鸞和宮的新主人,按照規矩,她應該進行“領導講話”這一計劃,隻可惜晉鞅的到來,讓這個計劃流產了。
見晉鞅腳步匆匆的模樣,顧如玖已經冒到嗓子尖的話咽了下去,在一幹太監宮女的問安聲中走到晉鞅面前,朝他微微一福道:“陛下。”
“久久是來觀賞宮殿的嗎?”晉鞅握住顧如玖的手腕,沒讓她福下/身去。
顧如玖眉梢一挑,今天不是她正式入住鸞和宮的日子嗎?
☆、第49章 城
顧如玖聽完晉鞅“新婚百日內不可隨意搬遷”言論,整個人有點懵,這好像不太對啊。
紫宸殿乃是皇帝寢宮,原本把新房安排在紫宸殿,已經是大豐朝頭一遭了,現在要她這個皇後在紫宸殿住夠一百日,這是要刷新大豐朝臣們的接受度嗎?
暫時放棄“領導訓話”這個計劃,顧如玖把晉鞅帶進屋內,“陛下,這樣隻怕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晉鞅認真道,“我沒有關心那些臣子的妻女住在哪兒,他們也就不該對你住在哪兒指手畫腳。”
這話聽起來好有道理的樣子,實際上陛下您真是個任性的少年。
雖然遺憾自己不能立刻有個私人的空間,但是顧如玖還是答應了晉鞅這個任性的要求。
如果按照賢良淑德這種標準來行事的話,她此刻就應該奉勸晉鞅要按照規矩來,不要因為這點小事為朝臣起矛盾雲雲。
但是……她本來就沒打算做一個賢良淑德教科書似的皇後。
見陛下真的把皇後娘娘接回了紫宸殿,紫宸殿上下的宮人們心中暗自感慨,陛下與皇後娘娘的感情可真好,竟如此舍不得與皇後娘娘分開。
原本還有點小心思的宮女是徹底歇了那份心,隻盼皇後娘娘是個溫和好伺候的主人,其他的什麼都不敢想。
實際上顧如玖確實是個極好的皇後,脾氣溫和,不苛待下人,每日除了在宮裡散散步,就是去探望太後娘娘,表現得十分善良體貼。
人心有時候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當一個人嚴厲的時候,下人們往往十分敬畏,若是性格溫和,下人們反而會有所懈怠。
顧如玖在紫宸殿住的這幾日裡,從未對哪個宮人發過火,於是某些膽子大的人,便開始懈怠起來。
事件起因很簡單,那就是顧如玖在屋內休息的時候,竟然有宮女大大咧咧的進出,全然沒把皇後的威亞當一回事。
“秋羅、寶綠,去把白公公跟何公公請來,”顧如玖坐在貴妃榻上,懶洋洋的翻了一頁書,“就說本宮有事找他們二人。”
秋羅依言走了出去,屋內其他伺候的宮女們莫名的心頭一緊,因為皇後娘娘很少自稱“本宮”。
聽到皇後娘娘宣召,白賢與何明都不敢怠慢,匆匆往紫宸殿趕去。他們可不是某些沒有眼色的小宮女小太監,認為皇後娘娘軟弱可欺。
皇後娘娘不苛待宮人,那是世家貴女的氣度,不是真的性子綿軟,若真有人犯到她的頭上,那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何明到的時候,白賢也剛剛趕到,兩人皮笑肉不笑的互相拱手行禮,何明笑著道,“白公公,不知今日娘娘召見,所為何事?”
“何公公尚且不明白,在下自然就更加不清楚了,”白賢同樣回以一笑,“更何況皇後娘娘的心思,豈是卑下所能猜測的。”
何明知道他不願說實話,呵呵一笑,便不再多問。
兩人進了殿,見皇後身邊得用的婢女寶綠守在內門處,兩人朝寶綠行了一禮。
“勞煩二位公公走這一趟了,”寶綠福身回禮,然後嘆息道,“原不該叫兩位走這一趟的,隻是……”她回頭看了眼屋內,無奈搖頭,“二位還是進屋說話吧。”
白賢與何明一見這個勢頭,心裡咯噔了一下,看來這次不是什麼好事。
二人進了內門,就見到兩個宮女跪在地上,而皇後娘娘不喜不怒的端坐著,從面色上也看不出什麼來。兩人見狀,心裡更加擔心,上前規規矩矩行了一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