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江寒很喜歡這句“自己家裡”,他坐在沙發上四下看了看,知識分子的客廳也很知識分子,到處都是厚重的專業書,還有不少原版詩集,於是隨手拿起一本書問:“伯父也喜歡雪萊?”
顧教授幫他倒了一杯茶:“這本是我太太的,我要陪她聊天,所以也得抽空看看。”
顧揚一邊在廚房裡洗水果,一邊豎起耳朵聽客廳裡的兩個人闲聊。
陸江寒這次明顯是有備而來,所以談話進行得輕松又愉快,從《西風頌》聊到最近的金融圈新聞,氣氛相當不錯。
“今天的葡萄好甜。”顧揚端著果盤出來,“還是劉阿姨自己種的嗎?”
“嗯,你去看,藤上還掛了十幾串呢。”顧教授說,“等明年收拾收拾小院子,我們也種一片葡萄藤。”
顧揚站在窗口往隔壁看,陸江寒也走過去想觀賞一下豐收葡萄,結果院裡剛好進來一個人。
“媽你怎麼買這麼多東西。”顧揚被嚇了一跳,趕緊跑出去接她。
陸江寒瞠目結舌。
他第一次體會到了,人生能有多少重疊的巧合。
“看到有你喜歡吃的網紋瓜,就帶了兩個。”顧媽媽問,“你們陸總呢?”
“在客廳和爸爸聊天呢。”顧揚把東西拎進廚房,顧媽媽跟在他身後進屋,笑著說:“陸……總?”看清沙發上的人後,她的眼底有微微的訝異,不過很快就一閃即逝。
“伯母好。”陸江寒硬著頭皮打招呼。
顧媽媽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笑容更溫和慈愛:“快請坐,我這就去廚房煮菜。”
陸江寒一路目送嶽母進廚房,心裡依舊翻湧著駭浪驚濤,驚濤駭浪。
“那種民營醫院的廣告不可信,還是要掛正規醫院的泌尿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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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早點知道昨天那位路過的醫生就是嶽母,他一定當場打爆楊毅的頭。
顧揚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還在廚房幫忙洗生蚝。
“這個就不做了。”顧媽媽小聲說。
“不做了?”顧揚一愣,“可我剛偷吃了一個,很肥美的。”
“那你自己在廚房吃,別拿出去。”顧媽媽檢查了一下菜筐,“韭菜也別洗了,山藥放回冰箱。”
顧揚還是很納悶:“為什麼啊?”
顧媽媽很有職業道德,懂得保護病患隱私,即使是面對親生兒子的盤問,也沒有說出你們陸總腎有問題,看到這種壯陽的東西八成會觸景生情,而是找了個借口,說生蚝萬一有寄生蟲呢,也別炒韭菜了,換個蝦仁小青筍。
顧揚一臉哀怨,有寄生蟲你還讓我多吃幾個。
廚房裡水聲哗哗,陸江寒坐在沙發上,心裡狂奔過一萬匹羊駝。
情緒如同一團亂麻,還要陪嶽父聊亞馬遜和撒哈拉。
頭就很疼。
但總裁畢竟見慣了大風大浪,不管心情怎麼樣,表面上還是能做到談笑自如,雲淡風輕,甚至連顧揚也沒看出異常。飯菜很美味,飯桌上的氣氛也很好,晚上八點,一對小情侶開車離開,顧教授和顧媽媽站在門口目送他們,很有幾分大家庭的美好氛圍。
“今晚怎麼沒做生蚝?”直到那輛黑色的轎車消失,顧教授才問,“我還特意挑了最肥的。”
“因為我昨天在醫院碰到了陸總。”顧媽媽說,“他好像腎方面有問題。”
顧教授同情又吃驚地說:“是嗎?”
顧媽媽肯定的點頭,是。
作者有話要說:
酒莊老板:八百萬的茶餅沒有賣出去,發出了遺憾的聲音。
第71章 莫名其妙的見面
在1901的公寓裡, 陸江寒把顧揚按在牆上, 詮釋了一下霸道總裁式的法式深吻。他實在很需要做一點事情,來轉移此時內心的哭笑不得和焦慮尷尬。
這激情來得實在太無徵兆, 顧揚好不容易才把人推開, 很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有一件事。”陸江寒看著他, “解釋起來有點麻煩。”
“什麼事?”顧揚以為是公司的問題,於是環住他的脖子哄, “沒關系, 再麻煩我們也能解決。”
“昨天我送楊毅去醫院的時候,剛好在走廊遇見了伯母。”陸江寒說, “當時楊毅開了兩句玩笑, 所以……她可能以為我腎虧。”
顧揚五雷轟頂:“以為你什麼?”
陸江寒也很頭疼:“你得幫我解釋。”
我去, 這我要怎麼解釋!顧揚迅速松開手,還往後退了兩步。
生蚝、韭菜和山藥同時出現在腦海中!
瞬間連安慰的底氣也消失無蹤,隻能虛偽地敷衍:“嗯。”
然而總裁一點都不好騙,他問:“你打算怎麼解決?”
顧揚隻好說, 實不相瞞, 我暫時還沒有這種打算。
……
客廳裡很安靜,總裁和他的小藝術家坐在沙發上, 相對無言。
這實在是一件很糾結的事情。
如果不解釋,那嶽母這種驚天動地的誤解, 還不知道要延續到哪一年哪一天。
但解釋吧, 顧揚就得先找個理由,來闡述為什麼自己會對總裁的腎功能有如此深入的了解。
一想到這一點, 小藝術家就覺得腿軟,抱著靠墊連連表示不然算了吧,我媽最近記性不好,明天一定就忘了。
陸江寒強行把人拽到自己懷裡,像樹袋熊一樣抱緊:“你打算什麼時候向家人公開我?”
“如果你想的話,”顧揚考慮了一下,“其實現在也可以。”但他又補了一句,這樣會不會有些草率?畢竟兩人之前從來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精心準備後的為愛出櫃,和匆匆忙忙的、為了證明男朋友的腎功能而出櫃,聽起來無論如何也是前者更美好浪漫一點,也更襯託得後者悲慘中透露喜感。
陸江寒百思不得其解:“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楊毅一筆巨款?”怎麼就能把時間點卡得這麼精準?
顧揚拍拍他的後背,沒事沒事。
寂靜的夜裡,重感冒患者楊副總躺在厚厚的棉被裡,一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陸江寒的寒。
……
周一上班,顧揚把報紙上關於寰東的新聞全部收集留存,又在網上搜了搜相關信息。雖然這次國慶檔促銷,新亞99又是請白青青到店,又是聯合凌雲時尚做專場秀,還做了大力度促銷買贈,但在最終的銷售業績和網絡聲勢上,依然被寰東全方位碾壓,一是因為雙方店內品牌存在差異,寰東在各方面的運作相對成熟,二是因為Nightingale和女裝活動,三是因為藍森請來的那一眾網紅——連前女友也很有職業道德,在吹噓烤肉店和潮人之夜的同時,還免費對寰東新入駐的幾家輕奢潮牌進行了不遺餘力的吹捧,一口氣發了十幾條消息。
時髦的年輕人不就喜歡這些嗎?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食物、可以肆無忌憚宣泄情緒的社交場所,物欲讓他們為之瘋狂,也讓他們努力成長。
當然,如果不硬和寰東比較,新亞這次的業績其實也不錯,鍾嶽山的確是很合格的職業經理人,而且據說LOTUS入駐新亞的第一家門店也即將在聖誕開幕,採取了全新的裝修和設計,是修建在城市中的森林。
陸江寒比較不滿這句宣傳,因為森林和風隻能屬於他的小王子。
楊毅說:“也忙得差不多了,有沒有考慮過給自己放個假?”
“緊接著還有聖誕和元旦,什麼叫‘忙得差不多’了?”陸江寒把文件遞給他。
“那也能到十一月再說。”楊毅提示他,“找三五天時間,哪怕帶著嫂子一起去郊區散散心呢,他這段時間天天加班,你就不心疼?”
陸江寒點頭:“心疼,不過他最近比我還要忙,女裝部門在做新的預算,還有易銘那頭,好像也約了他這周見面。”
“我昨天還碰到許凌川了。”提到這個話題,楊毅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對面,“聽起來易銘最近勢頭不錯啊,敢情還真能二度回春?”
“我讓老張去查了一下申瑋那邊,好像也沒什麼問題,的確有家人生病,在醫院待了一段時間。”陸江寒說,“上班時和易銘的相處方式和以前一樣,看起來不像借錢或者勒索未遂。”
“那他到底想幹什麼?莫名其妙發一條消息要和顧揚見面,後續又像壓根沒這回事。”楊毅沒想明白,“按理說,易銘也沒理由在這種時候故意下套吧?他的暮色可還完全沒站穩,才囂張了一季就急著對嫂子下手,不符合老奸巨猾的性格。”
“所以我還是傾向申瑋這個人有問題。”陸江寒說,“那可不比易銘,後者至少還有些真才實學,至於他,在學校時全靠一張嘴混成了學生會會長,八面玲瓏拉贊助,據說連畢設都有貓膩。”
“要是申瑋真有問題,那如果我們錢出夠了,是不是還能讓他幫忙把Nightingale搶回來?”楊毅問,“易銘的心腹,說話多有分量。”
“理論上來說,的確可以。”陸江寒說,“但我們能出錢,易銘更能,到時候哪怕傾家蕩產,他可能都要把申瑋這個人買回去,然後怎麼著?第一天易銘的助理說Nightingale歸顧揚,第二天又反咬一口,說他自己是被顧揚收買,那時候對方連轉賬記錄都能拿出來,你覺得廣大網友會相信誰?”
楊毅想了一下,嘖道:“也是。”
“我不想讓Nightingale變成鬧劇。”陸江寒說,“這個牌子對顧揚很重要。”
楊毅由衷鼓掌,這感人的愛情,你放心,我一定找機會轉述給嫂子。
顧揚本人對於易銘這次的約見也很警惕,因為他還記得陸江寒說過的話,對方有可能會給自己下套。
“要喝點什麼?”易銘問。
“不需要。”顧揚開門見山,“你找我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易銘放下酒杯,“就是想和你聊聊這一季的暮色新品,你覺得怎麼樣?沒人能看懂我要表達的意思,但你一定能。”
他語調很平和,而顧揚對此簡直要不可思議。
究竟是什麼樣的臉皮和心態,才能讓對方在剽竊和開除事件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地約自己討論設計,找尋藝術的共鳴?
他說:“你該不會以為,給我Nightingale的所有利潤,就是兩不相欠的等價交換吧?”
酒吧裡很喧鬧,不會有被錄音的危險,不過易銘還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已經對Nightingale有了本能的逃避,那是和名利深深扭結在一起的猙獰傷疤,牽連著神經,經常會讓他冒出一身冷汗——至於冷汗的來由,或許是因為殘存的良知,又或許是因為陸江寒,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
在離開酒吧之前,顧揚其實短暫思考了片刻,要不要拐彎抹角問一下申瑋,不過最後還是作罷,畢竟這件事的主動權歸對方,他不想自投羅網。
陸江寒依舊在老地方等他,有些詫異地問:“怎麼這麼快?”
“你看,我就說我們應該買一個對講機。”顧揚坐回副駕駛,“他約我居然隻是為了討論暮色新品,但講道理,那和我有什麼關系?”一下班就趕過來,又熱又堵車,結果隻是為了這件事?!
“聊天,想討好你?”陸江寒問。
“這算哪門子討好,按照正常人的邏輯,我應該是最不希望他好的那個人。”顧揚說,“我也的確巴不得他快點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