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可你這一世還是落到了我的手上。從今日起,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半步。」
我輕笑一聲:「可如今你也不再是前世的裴家大公子,未來的太子了。」
「西楚皇帝私庫失火,你爹很不高興吧?獻策讓趙家寨的人假意投誠被拆穿,離了軍心還一無所獲,我想如今你爹身邊最得寵的兒子已經不是你了。」
裴曜此人,最重權勢。
我的話猶如利刃,一刀一刀地扎在他身上。
隻見他目眦欲裂,卻無法反駁,最後化作一口汙血從嘴裡噴出。
「前世夫妻一場,臨了送你這份禮可還喜歡?」
「你害我?你同那齊暄一起害我?」裴曜難以置信地看著落在地上的汙血,踉跄後退了兩步。
「無色無味之毒,觸及則發,我特地找軍醫要的。我知道你盛怒之下會做什麼,可裴曜,你從來都不了解我。」
這一世對我的所作所為,說到底不過也是四個字,求而不得罷了。
我知道裴曜的性子,隻要一日他未死,對我的糾纏便不會停。
我實在是不想再同他玩貓抓老鼠的把戲,所以我故意做了這一出戲。
夜市人多混雜,裴軍混入城中的細作必然會對我下手。
看似是我百密一疏,實際上,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毒死我……你以為你便能走出這裡嗎?」裴曜依舊不甘心。
「我想你是忘了,你既然能往城中安插細作,那我就不能禮尚往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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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窗紙被鮮血染紅,隻聽「嘭」的一聲,大門被直接踢倒。
裴曜本不會武,如今還中了毒,齊暄直接一腳便將他踢開了。
「就留著你的屍體,讓天下人都知道你裴曜何其愚蠢,竟被齊軍輕易地毒死。」
裴曜在意名聲,那我便給他名聲。
他已說不出話來,雙眼瞪大,想伸手來抓我的一腳,手卻被齊暄一把踩住。
「真髒!」齊暄道,拿出帕子給我擦去臉上的毒藥。
「趕快擦幹淨,這可是劇毒。」他一臉關切。
「我早已服下了解藥,倒是你,可別碰到我的臉。」我急忙搶過帕子。
「你也太冒險了,而且竟然一直瞞著我到最後!」齊暄對我的安排表示不滿,額頭上蒙著一層細汗,想來是著急趕來所致。
「我也沒讓你來。」
「我不來能安心嗎?」
「你這主子對部下管得可真寬。」我故意打趣他。
「你知道我是什麼心思的。」齊暄揚眉。
「你不問我方才我和裴曜說的那些話嗎?」
「我不問,但如果你想說,我隨時都可以聽。」他一臉認真,眸底唯有清澈的笑意。
「故事說起來就長了,今晚夜市一邊請你吃桂花丸子一邊說吧。」我先他一步離開,背著他笑了起來。
「再長我也願意聽!」齊暄追了上來,影子湊上我的。
從前的故事很長,現在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願以後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ƭù₎番外:裴曜
趙淮安在他臨死前說,他以前不過是把她當成小狗,隻是最後發現她從未忠心,才成了這一世的執念。
裴曜不知道她說對不對,活了兩世,他也沒弄明白。
前世爹讓他娶趙淮安,他便娶了。
裴曜第一次見趙淮安時,覺得她同那些鄉野女子沒什麼區別,甚至比鄉野女子更平庸些。
生得同清水一般寡淡,又是因山上日曬雨淋黢黑的膚色,更離譜的是,目不識丁,難登大雅。
不過好在她肯學,再苦再累也沒有過怨言。
更重要的是,她聽話。
很快裴曜便接納了她,那時隻是覺得自己恰好需要一個妻子。
後來因種種緣由,院中側室增多,對比起來他才發現,趙淮安後天補拙也遠勝她們。
中了催情藥那次,其實裴曜離她的院子最遠。
可他還是去了,大抵是內心最原始的欲望驅使。
也是那次,他們有了阿朝。
「朝」字用來起名甚少,更少用於女子,但裴曜看到那個孩子時,想的就是這個字。
是取朝氣蓬勃還是朝朝暮暮之意,他也沒能說個清楚。
裴曜其實知道,趙淮安對他隻是表面乖順,因為他極少在她面上看到情緒。
被其他嫔妃刁難時,她會跪下認罪;
他要對付趙家時,她從未過問;
就連阿朝生病時,也未曾求過他半句。
她不會因他有喜怒,這與後宮其他妃嫔不同。
裴曜清楚,她心裡沒有他。
因他牽動情緒那兩次,一是因為他殺了陳文貞,二是因為阿朝的婚事。
裴曜氣極,卻又無能為力。
阿爹未曾打下天下時,世間傾慕他的女子便數不勝數。
可唯獨趙淮安,不愛他。
她甚至不想要他們的孩子。
裴曜時常會偷偷去看阿朝,看得出神。
阿朝是他們的孩子,自幼聰慧,偏偏最像她。
他時常會想像對待其他孩子一般待她,甚至更為偏愛。
可他做不到,這樣對他來說無異於投降。
裴曜時常安慰自己,趙淮安既不服軟,他為何要先邁出那一步?
直至宋如月開口請他賜婚上官笙和裴芝。
那是她第一次來求他,跪在地上,低聲細語。
其實他早就知道阿朝與上官笙情投意合,宋如月提及此事,也是他有意引導。
可偏生,她用最溫柔的語氣道破了這二十年間夫妻的真相。
他沒有說話,像是被一劍穿心,無話可說。
她並不愛他。
他知道。
可偏偏,她連騙他都不願意ťū₊。
以至於最後以命相求。
裴曜清楚地記得那日她在自己懷裡離去,阿朝哭著跑上前來將他推開。
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極冷,含著恨意。
好像是趙淮安的魂魄在盯著他一般。
阿朝的婚事他允了。
但去封地一事他沒有答應。
他知道,趙淮安最想要的是阿朝不要步他們的後塵,可以自由、幸福地生活。
可他偏不答應,他將阿朝封為皇太女,看著她除去自己的羽翼,將自己囚禁,最後將宮城佔為己有。
前世毒藥是阿朝親口喂給他的。
那時的裴曜想,若是趙淮安知道了,定會恨他。
恨他好,起碼不會忘了他。
許是上天真的聽到了,再給了他一次機會。
最重要的是,趙淮安也沒忘記他。
但裴曜錯了,上天這次機會不是給他的,是給趙淮安的。
同前世一樣,依舊是毒,隻不過這次動手的是趙淮安。
她不要他了,也不要阿朝了。
兩世的記憶交疊,裴曜才發現,自己從來都不了解她,以至於最後,賠上一條性命也沒明白,為何她選了齊暄而不選他。
番外:齊暄
齊暄第一次見安懷朝時,她一身男子裝扮,被宋如月陷害。
眾人目光下,她絲毫沒有膽怯,鎮定自若地抓住了宋如月一黨的漏洞。
齊暄記下了這個人,令人偷偷去查她的入城令牌。
仿得比真的更像真的。
齊暄向來惜才,便將人留下了。
她看著很拘謹,說話思前想後,似乎很怕他。
但做事很利落,幾個月下來已經能將出入城的一切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
直至裴曜領軍前來, 說她是他的妻。
齊暄這才知道,她是女兒身,而自己之前看她太過瘦弱, 還時常讓廚房給她多送些肉……
想到自己之前曾在她面前粗魯不羈的樣子, 齊暄不禁有些懊惱。
但更多的,是心疼。
一個女子在亂世之中改名換姓女扮男裝,其中有多少艱辛, 齊暄清楚。
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小自己幾歲的妹妹, 齊嫣。
從前齊家落罪時, 男子發配邊疆,女子變賣為奴。
齊暄起兵後曾去找過幾回他的妹妹, 找到最後, 隻知道她不堪受辱跳崖自盡,連屍骨都尋不到。
齊暄選擇保護她, 她卻告訴了他裴軍的機密。
具體到,齊暄有好幾次想問她, 究竟受過多少苦。
但最後她還是為了救另一個女童離開了,他站在城牆之上,看著裴曜為她披上披風,頓時怒火中燒,拳頭將城牆上的磚砸裂, 滿手血腥。
那一刻,齊暄才看清自己對她的感情。
欣賞,憐惜……不過是愛的具象表現。
她一走就是好幾個月, 密探傳來她即將要與裴曜成婚的消息。
以及, 她對裴曜的感情已經慢慢軟化, 逐漸接受。
齊暄想問個清楚,就去了。
結果卻與準備逃跑的她撞上了,二人相視一笑。
齊暄才明白, 這隻是她令裴曜放松警惕地所做的戲。
一出城, 她就在想如何破解西楚和裴軍聯手的事。
其實有時齊暄真不想她這般思慮周全。
面面俱到背後何嘗不是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齊暄希望她可以同尋常人家的女子一樣, 無憂無慮。
對著他時, 說話可以直來直去,不必先思慮一番。
她不用揣摩他的心思過日子,她可以隨性而活。
她的才華不遜於男子,他也願意成就她。
就算她不愛他也沒關系。
齊暄願意等,等她心上的傷口愈合, 等她打開心門做好容納其他人的準備。
毒殺裴曜一事齊暄是贊成的,但他沒有想過她會以身犯險, 還不讓他知道。
萬幸, 他沒有來遲。
其實,與其說她需要他保護, 不如說,是他需要她。
煩人的尾巴除掉,裴軍早已如一盤散沙, 再也沒人會傷害到她了。
往後的每一日,都是她的好日子。
齊暄將桂花丸子放入口中,眼裡卻滿是她的身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