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陸雲初有點著急,語氣聽起來不是那麼好,“你這一身傷,還睡軟塌?而且你這麼高,難不成還要蜷著睡?你看看你自己的傷吧,路都走不動了,恨不得下一刻就咽氣——”她性子急,嘴上沒把門,想什麼說什麼,總是等話都說出口了才意識到不妥。
聞湛安靜地坐在那兒,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上去並未有太大的反應。
陸雲初十分懊惱,低聲道:“對不起。”
聞湛搖搖頭,表示無礙,動作很輕,像是這一個動作已經耗費了他剩餘的力氣。
她正要張口說話,屋外突然傳來聲音:“小姐。”
陸雲初愣了一下,想起剛才打探的消息,估計這是女配的“得用大丫鬟”來了。
“進來。”
門“嘎吱”響了一下,接著傳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一個身形高大、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丫鬟出現在眼前。
“小姐。”她再次道,利落地跪下叩首。
這什麼破規矩,怎麼人人都要跪。
陸雲初不自在地避開:“起來吧。”
丫鬟似乎有些驚訝,悄悄抬頭看了她一眼,猶豫地站起來。
她的聲音略顯粗噶:“小姐,東西做好了。”
她將抱著的木盒打開,露出裡面閃著寒光的刑具:“已浸過鹽水。”刑具是一根很長的鐵棍,上面鑲滿了尖銳的鐵刺和鐵片,“隻需輕輕一下,連皮帶肉割開,保證所過之處不留一塊兒好肉,這下保證能讓他發出痛呼。”
陸雲初嚇了一跳,連退兩步,駭然地轉頭看向聞湛。
聞湛也在看她,眼神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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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這個。”陸雲初避開他的視線,壓下驚訝,轉頭對丫鬟道,“你拿走。”
“小姐?”丫鬟不解。
“拿走!”
丫鬟不敢多言,關上盒子,垂著頭不再言語。
陸雲初心情有些復雜,看向聞湛:“我……”這個時候好像說什麼都挺多餘的,她隻能幹巴巴地道:“你別擔心。”之前隻看到傷口就足夠讓她心驚膽戰,如今親眼所見刑具,傷口帶來的衝擊具象化,清晰地窺見苦難的一角後,安慰和撇清關系的話便顯得尤其多餘。
她沒敢看聞湛,所以不知道聞湛正在看著她。
從她出現,救下他,與他交流,聞湛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的,無悲無喜,似乎什麼都無法打碎那份死寂的平靜,而此刻聽到她的話,他的眼睫顫了顫,忍不住側頭認真地看向她。
燭光將黑夜燙出了一個刺眼的洞,而她站在燭光邊緣,滿身披著柔和的光,似乎永遠不會與黑暗融為一體。
陸雲初想著聞湛的遭遇,嘆了口氣,覺得他還能活著還能動就是奇跡,對他道:“你快去床上睡吧,好好養傷。”明天再想辦法給他搞點藥。
聞湛不言語,並沒有站起來的意向,看那樣子似乎又要拒絕了。
他這樣難以交流的模樣陸雲初心頭莫名生起一股火,就算npc們很難溝通,但最起碼也是能理解她們的意思,了解人物的設定的,不像他這樣,十分難以交流。她著急地道:“你怎麼不聽話呢,你知不知道你傷得有多厲害,你知不知道我把你放下來的時候,你連氣兒都快沒了。”
聞湛費力地搖了搖頭,緊接著發出劇烈的咳嗽聲,極力地壓制下來,臉色愈發難看。
對上陸雲初的話,像是在說“我不知道我傷得有多嚴重”。
陸雲初道:“你不想去床上總得說個理由吧,顯得我像是在害你一般,你這樣隻是搖頭,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她的話音剛落,丫鬟忽然發出笑聲:“小姐,您是不是又喝醉了,他怎麼可能說出理由呢?”
陸雲初轉頭看丫鬟,十分不解。
丫鬟便認定陸雲初真的喝醉了,笑道:“小姐,啞巴怎麼說話呢,更何況是他這種嘴硬的家伙。”
丫鬟的話如同當頭一棒,砸得陸雲初呆愣在原地。
書中關於聞湛的描寫實在太少,她對這個角色隻有個大概的印象,直到丫鬟提醒,她才從記憶深處翻出那幾行字句,似乎有“口不能言”幾字。
丫鬟託起木盒:“小姐日夜將他折磨,他連吃痛聲也沒有發出過,您便讓人搜尋天下刑具,勢必要讓他發出痛呼,您說‘不喊痛是還不夠痛,痛了自然會出聲了’。”
愧疚湧上心頭,陸雲初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能蒼白道:“抱歉,我不知道……”
聞湛再次撕心裂肺咳嗽了起來,陸雲初看到他額上冒出了冷汗,但他並未表現出痛苦的神色,隻是一如往常地搖了搖頭,表示無礙。
他這樣讓陸雲初更加愧疚了,無論如何,聞湛都沒有表現出對她的敵意,是個脾氣非常溫和的好人,甚至某些時刻她會有種錯覺,感覺他似乎是有意識的能和她交流的。
換位思考一下,若有人殘忍地傷害她,她而後再見到和那人長相相似的人,光是看臉恐怕都壓制不住恨意,何況她這種本就是同一具身體的情況。
她這樣看似大發善心地接近他,何嘗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刺激他的心理創傷呢?
“你……為何不願去床上歇息?”她猶豫著問,一方面並未期望能得到答案,一方面又抱有僥幸,希望這個角色就像大丫鬟一樣,溝通度更大一些,能夠和她進行基礎的交流。
聞湛輕輕蹙了下眉,長睫在下眼睑透下一片陰影,他的一舉一動都很費力,先是指了指自己衣上的血漬,又指了下因血塊而打結的烏發,配上他清冷的五官和挺直的背脊,總讓人有種不忍看的感覺。
陸雲初移開眼神,這份難堪出現在他這般人身上是種很殘忍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壓制心情,不願自己的憐憫從語氣透出來,對大丫鬟道:“打點熱水來,我要沐浴。”
丫鬟應是,託著木盒退下,不一會兒就領著眾人進來給浴桶重新灌滿熱水。
等眾人都退下,她才對聞湛道:“你去洗洗吧。”
聞湛咳了咳,撐著桌案站起來,看得陸雲初驚心膽顫的,卻又不敢上去扶他。
等到他繞過屏風,走到裡間,她才松了口氣。
這時屋外又傳來聲音:“小姐。”
這個大丫鬟可以說是目前為止遇到的唯一不怕她的人了,陸雲初還是挺願意和她交流的:“進來。”
大丫鬟又把木盒拿了進來:“小姐,奴婢還是放下吧,免得您酒醒後怪罪。”
陸雲初哭笑不得。
裡間傳來水波動的哗啦響,想來是聞湛在用巾子擦拭血汙,大丫鬟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問。
陸雲初突然有些好奇,正好水聲能蓋過談話聲,她便小聲問:“我很恨他嗎?”
丫鬟眨眨眼,點頭道:“自然。”
陸雲初回憶著書中簡短的交代,問:“是因為我嫁給他哥哥的計劃被他毀了嗎?”
本以為這個問題丫鬟可以輕松回答,沒想到她思索了一番,茫然道:“奴婢不知。”
“那就是因為他……毀了我的清白?”
話音剛落,裡間傳來“嘭”地一聲,哗啦水聲乍起,把陸雲初嚇一跳,不會是聞湛在裡面摔了吧。
她等到裡面重歸安靜,水聲再次響起才安下心來,繼續和丫鬟說話。
這次她的聲音更小了一點:“我倆是被別人撞見了,不得不成親吧。”
大丫鬟偷瞧她的神色,見不像是要發怒的樣子,點了點頭。
“撞見的時候……我沒穿衣物?”
這下裡間又傳來動靜,木勺落地呯嘭作響,伴隨著劇烈的咳嗽,陸雲初不由得有點心虛。
不過她馬上又放心了,這麼遠,這麼小的聲音,聞湛應該聽不見的。
丫鬟驚訝道:“小姐,當然不是,您身上衣裳好好的呢,誰敢看您未著衣物的模樣,奴婢把他們眼睛都剜了。”
“那當時的情境如何?”
“隻是您與他共處一室罷了。”大丫鬟看著挺大大咧咧的,說到這個卻臉紅了。
陸雲初無語了:“就這?”
大丫鬟點頭。
她正要吐槽,裡間傳來腳步聲,看來是聞湛洗完了。
她趕忙讓丫鬟退下 ,把傷藥找出來放到床頭邊,見聞湛走過來,拔開一串瓷瓶的塞子,有些心虛地道:“上藥,多上點,管夠。”
說完撓撓頭,轉身離開去衣櫃翻找被子。
聞湛坐到床邊,聽見她的腳步忽近忽遠,似乎是躺下後又發現自己還沒洗漱,匆忙跑到了小廚房,洗完後又回來找牙刷,好一會兒才消停。
等她忙完後,世界便安靜了下來,聞湛坐在床邊,感受著傷藥的氣息彌散在床榻之間。
他習慣在黑暗中睜眼等天明,可此時聞著濃鬱到刺鼻的傷藥味,他卻有些昏昏欲睡。
他被一股安詳的氣味包圍,是她剛才拔開藥瓶塞子後屋內彌漫的藥味兒。這氣味兒讓他不自主地放松下來,慢慢倚靠在床邊,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昏沉的夢鄉。
第4章 原書男女主
翌日,天朗氣清。
陸雲初在大丫鬟進來送飯時,讓她叫人將院子收拾了,本以為得多費一番口舌,沒想到大丫鬟一口應下:“小姐說的是,聞大公子過幾日就回府,想必回府時會來這邊看看的。”
她說完做出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讓陸雲初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聞大公子……男主啊。
前兩世的追殺讓陸雲初對聞珏有著不可磨滅的陰影,雖然知道書中惡毒女配罪有應得,但是當自己穿過來成為背鍋俠後,陸雲初就對聞珏抱有些怨念了。
她嘆了口氣,接過食盒,正準備打開瞅瞅送的是什麼吃的,身體突然一僵。
“他回來了,帶著那個女人?”陸雲初聽到自己語氣一凝,不受控制地轉身看著大丫鬟。
大丫鬟畏畏縮縮地答道:“是的,剛到府門。”
陸雲初心裡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刻,她“啪!”地一下把食盒摔在了地上:“我倒要瞧瞧所謂的\'表妹\'是何等美人。”
主子發怒,大丫鬟嚇得立馬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言語。
她感覺主子大步朝外走去,裙擺蕩起的風刮得她一個激靈,接著風中送來了一陣奇奇怪怪的碎碎念:“臥槽我就知道,幹什麼不好啊非要糟蹋糧食,這個作者有毛病吧,嗚嗚嗚我的早飯。”
大丫鬟:……?
*
聞珏翻身下馬,望向一旁的馬車,放柔聲音道:“柳姑娘,到了。”
車廂裡傳來輕柔的響動,一隻柔荑撩開車簾,露出一張楚楚動人的臉龐。她朝聞珏笑了笑,搭上丫鬟遞來的手,踏著馬凳下來,儀態端莊,一舉一動賞心悅目。
聞珏臉上浮出笑意,側身避讓,伸臂引導:“柳姑娘,請。”
柳知許微笑點頭,不疾不徐地朝府中走去,身姿娉婷,然而細看會發覺她的右腳似乎有些跛。
聞珏臉上笑意消失,眼底浮現出心疼,暗自發誓,待他日奪得天下,定當為知許遍訪名醫治病!
他跟在柳知許身後往府裡走,吩咐人帶柳知許去府中最好的院子住下,並叮囑她好生歇息。
柳知許面上微紅,頷首道謝,跟著丫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