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桌四個人,也就聞珏一個人緊張了。
聞湛聽到這話轉頭對陸雲初笑了笑,有些無奈。不是他愛吃,是她喜歡給自己做這些,他隻能吃這些了。
或許他們闲適的態度感染了鶴老,鶴老開口道:“那正好,等會兒菜來了你們可得好好嘗嘗。此菜的菜譜是我尋覓已久得來的,隻此一家,且做菜的廚娘也唯有一人,其餘人都做不出相同的滋味。”
本該緊張忐忑的時刻,陸雲初沒出息地饞了。
此時柳知許同晦機也聽見了動靜,結伴下樓來。
見他們坐在這兒,也跟著圍了過來。
奈何聞珏把眉毛都扭得快抽搐了,也沒人看到他的暗示。
聽到要吃飯,晦機眼前一亮:“那……那這可恭敬不如從命了。”
聞珏又氣又無奈:“主持,你可是和尚。”
晦機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沒搭理他,果斷轉頭跟更討喜的陸雲初聊天。
“施主,昨日之事我想了很久依舊沒有眉目,不知施主可否為我解惑?”
陸雲初看向聞湛。
她其實也不知道聞湛過去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打開他心房,想要了解他,又害怕傷害他。
“我也不清楚。”她悶悶地道。
晦機眼神在他倆身上轉了一圈,目光落到聞湛身上:“施主……放下執念,方能行遠啊。”
聞湛背脊僵了僵,總覺得這個和尚能窺探出他的心思,這種感覺讓他極其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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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水杯傾斜,往桌面上倒了點水,用手指蘸了蘸水,在桌上寫道:什麼執念?
晦機神神叨叨地看了陸雲初一眼:“施主很清楚。”
聞湛咬牙,垂眸思考,不說話了。
陸雲初見聞湛整個人都蔫了,連忙找個借口道:“光喝湯怎麼夠,這麼多人,不如我再做幾個菜吧,就當夜宵了。”
說完把晦機拽起來,拉到一旁,悄聲問:“你說的放下執念什麼的,指的什麼?”
晦機眨眨眼:“我就隨口一說啊,我們和尚都這樣說話。”
陸雲初:……
“大師,別說笑了,您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句話吧。”她轉頭看聞湛,憂心忡忡,她也覺得聞湛像是把自己藏進了海底,墜了塊兒大石,不斷地下墜,她想要拉扯他上來都不知道如何去握他的手。
對上陸雲初求知的眼神,晦機嘆了口氣,心虛地別開眼:“我這不是看你們小夫妻好像有點隔閡,隨口一說,詐一詐他嘛。”
陸雲初:……
你還我書中高深莫測、智謀無雙的晦機和尚。
一定是因為現在劇情還在前期,大家都還是年輕人,不夠沉穩。
陸雲初安慰自己,轉頭朝廚房走去。
她還沒忘剛才隨便找的借口,怎麼都得做幾個小菜吧。
但是鶴老帶來的廚娘實在霸道,不讓人進入廚房,怕她的獨家手藝被人偷學,還冠冕堂皇道:“此等佳餚烹制時,隻能有一人在旁,多了會破壞味道。”
陸雲初很無語,晦機和尚倒是探頭探腦地嘀咕道:“這也太玄乎了吧。”
陸雲初看他一眼:“你個斷命看命的和尚說人家玄乎?”
有道理,晦機點點頭,兩人往回走。
鶴老見他們回來,似是想到了自家廚娘的高傲,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怪我忘了這茬了,待她做好,小友再用廚房吧。”
陸雲初隨口回道:“也不知是何等珍馐,居然要費這麼大力氣。”
聞珏坐在一旁,冷汗快要洗臉了。
看看他們這伙人,面對鶴老這種輕松就能扣下他所有人手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輕松啊。
陸雲初不說了,隨口還嘴,還聊得挺歡的,自告奮勇要去做菜;聞湛,被和尚說了一句話後,就開始蔫蔫地思索;晦機,眼神直往廚房那邊瞟,一心隻想著吃,可他是個和尚啊!
唯有柳知許,不愧是他的心上人,不像他們那樣浮躁,垂眸深思,一定是察覺了不對勁兒,正在思考退路——
打瞌睡的柳知許頭一點,清醒了,茫然抬頭。
聞珏:……天要亡我。
陸雲初絲毫不知聞珏在想什麼,陰陽了一番後,聽鶴老解釋這道菜隻取雞身上最嫩的一塊兒肉熬湯,其餘部分全部丟掉後,還槓了起來。
“食材確實是分好壞,但也不至於分這麼厲害,它就是個雞肉啊,能高貴到哪去?”
聞珏冷汗都要打湿衣裳背後了。陸雲初啊,我平常是真不該那麼生氣,原來你對誰都愛這樣說話啊。
鶴老並沒有惱怒,而是輕飄飄地笑了一聲:“當然。雞胸裡側軟嫩,滋味鮮美,沒有肥油,也隻有這部分能入口了。”
陸雲初來勁兒了:“雞胸肉也就那樣,雞腿雞翅多好吃啊!更別提雞爪了,人間美味!”
鶴老枯樹一樣的臉皮一僵,不復之前的和藹:“雞爪?”
應該是被惡心到了,聞珏給陸雲初使眼色。
陸雲初接收到他的信號,默默地慫了,放軟語氣:“雞爪真的很好吃……”
鶴老不愧是書中大反派,說變臉就變臉,語氣變得陰鸷:“雞爪常年沾染汙穢,殺雞即棄,低賤之物,怎配入口?”
陸雲初不解,在聞珏眼神阻攔下,還是問道:“可是雞爪確實可食用,還有雞的內髒,同樣有營養可飽腹,美味不遜於雞胸肉。朱門大戶可以挑選精貴的食材,百姓們吃剩下的,並在漫長的歲月中將其烹制出獨特的美味,最後味道甚至比精貴食材更勝一籌。所以食材就是食材,分什麼貴賤,都是吃的罷了。”某一段時間,古代皇室認為豚肉低賤,但歷史變遷,到了現代豬肉反而是大家最普遍食用的肉食。還有豬下水,本應被視作髒汙的內髒卻被發覺了風味,在川渝地區成為了火鍋店必備特色。
她這樣說,鶴老反而斂去了神色,重新掛上了和藹的面具,悠悠地說:“食材分貴賤,世間萬物都有貴賤,低賤的都會被棄掉,小友勿要執拗。”
他的話音落下,久久無人回答,陸雲初手臂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所以在鶴老眼裡低賤的東西也包括貧苦百姓嗎,他設下那些計謀,不過因為他認為底層百姓的命隨意奪走就是了,無需在意。
陷入思考的聞湛抬眸,第一次認真看向鶴老;打瞌睡的柳知許坐直了身子,神情變得嚴肅;饞嘴的晦機也收回了目光,微微凝起了眉。
聞珏很不合時宜地想:你們總算開始上心了啊。
僕人的到來打破了僵持的氣氛。
一碗雞湯端到了桌上,雞湯清澈如雨露,不見一滴油腥,裡面放著白菜絲和少許雞肉絨,清清寡寡一碗湯,卻內藏玄機。
鶴老臉上恢復笑意,就像一個熱情招待後輩的老人:“快嘗嘗。”他特地點了陸雲初,“小友,你嘗嘗看,你所說的汙穢之物能否與之相提並論?”
陸雲初也沒有什麼害怕的,盛了一碗。這雞湯有點像現代的清水白菜,隻是內裡的雞肉茸並沒有被過濾掉,白菜絲清淡,湯底鹹鮮中帶著一絲悠長的甜,又醇厚又清寡,白菜竟然在裡面沉澱出嬌嫩的味道。雞湯的鮮暖順著喉嚨緩緩浸潤肺腑,心情不由自主地就變得悠闲平靜下來。
陸雲初點點頭:“不錯。”
鶴老正想說點什麼,就見陸雲初火速拿起勺,給聞湛把碗續滿。
不知道等會兒會發生什麼,好東西能多吃就多吃一點。
聞湛搖頭,本來想在她手心寫字,又覺得好像這個氣氛這個場景做這些親密的事不太好,於是隻是蘸了水,在桌上寫道:很飽,喝不下。
陸雲初小聲道:“怎麼會,你胃口一向很大啊,不和胃口嗎?”
鶴老神色一凝,氣氛瞬間要焦灼起來,那邊的兩人還無視反派自顧自談情說愛。
聞湛在桌上寫:你把我喂飽了。
“咳!”陸雲初差點噴出來,莫名心虛地飛把桌子上的字用手抹去。
她這個動作太大,大家都紛紛朝她看過來。
陸雲初才意識到是自己小題大做了,所有人都可能說那種帶顏色的話,聞湛是絕不可能懂的。
她臉有點紅,總裁小說害人啊!
聞湛以為自己說錯話了,迷茫地看著她,帶點小心翼翼地詢問。
陸雲初含糊道:“沒什麼。”
聞湛還想追問,但顧及著有人在場,隻是朝她那邊挪了點,貼著坐。
陸雲初本來還在懊惱,聞湛一靠過來,她就忍不住翹起嘴角,偷偷拽住他的手腕,摸了摸那道像佛珠的傷疤。
不僅是聞珏納悶,連鶴老也忍不住想:他看起來是很慈眉善目嗎?
他開口打斷:“小友還堅持認為食材不分貴賤嗎?”
陸雲初回神,端起嚴肅的表情點頭:“現在時辰尚早,不若我做一道,您嘗嘗?”
鶴老點頭。
陸雲初往廚房走,聞湛自然跟在身後,兩人一走,桌上恢復凝滯的安靜。
然後聞珏找借口走了,晦機一看,也跟著走了,最後柳知許也找了個拙劣的借口跟著走了。
桌上就剩鶴老一人。
他笑了一下,端起湯碗,悠悠闲闲吹了一口,嘆道:“少年人啊。”
陸雲初剛剛進了廚房,聞珏就來了:“現在怎麼辦?”
陸雲初回頭,正要說話,晦機也來了。
她愣了愣:“你們怎麼過來了?我現在當然是做菜啊。”
話音剛落,柳知許也邁進來:“你說做菜是認真的?”
聞珏點頭道:“計劃一下,我們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柳知許搖頭:“所有人手都被扣下了,這外面全是他的人。”
聞珏愣了一下,轉頭看她,語氣有點怪:“你如何知曉?”
柳知許垂眸,沒有回答,而是道:“如果要出去,不可能全部出去。”
晦機雙手合十:“若隻是一人,出去的把握有多大?”
柳知許蹙眉,嘆了口氣,答案很明顯。
陸雲初見他們愁眉苦臉的,笑道:“怕什麼,我看他沒有對我們動手的想法。”他們可是男女主,肯定沒事的。
她指著雞爪:“你們若是闲著,就幫我把雞爪處理了吧。”
三人:……
他們坐在小板凳上,用剪刀處理雞爪,怎麼也沒想到跟過來商討計劃最後會成這個樣子。
雞爪入鍋,膠質被高溫融化,獨特的香氣慢慢溢出來,雞爪瞧著奇怪,但染上了醬汁的色澤以後,黏糊糊,亮晶晶的,讓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蓋上蓋子,用小火焖煮雞爪,讓香料與醬汁滲透進雞爪的外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