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圍著坐,嗅著食物的香氣,莫名冷靜了下來:“你說他在想什麼呢,不像是要動手的樣子。”
“不知道,看不透,總之小心為上就好。”
他們絮絮叨叨著,等雞爪焖好以後,陸雲初打斷他們:“做好了。”
幾人愣了一下,同陸雲初一前一後回到大堂。
外面下起了雪,鶴老閉著眼,似乎是在聽雪。
聽到動靜,他睜眼,先是嗅到了一股濃烈的鮮鹹味。
陸雲初把大盆放在桌面上,他往盆裡瞟了一眼,滿滿當當一大盆,堆滿了蟹、仔排、年糕 、雞爪。
鶴老笑了一下:“小友這是何意,為何還放了其他食材進去?”
陸雲初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作弊:“因為我見廚房有,便用了。”反正吃豐富點不虧,“單用雞爪也能做菜,涼拌的雞爪更為美味,但現在是冬天,就不必嘗試了。”
年糕和雞爪一起,把湯汁弄得黏糊糊的,裹滿了食材,半透明的棕紅醬汁泛著水光,頂上撒了點蔥花,頓時讓盆裡的色澤豐富起來。
葷腥獨特的醇厚香氣鑽入鼻腔,鶴老坐直了身子,笑道:“大晚上的,我這個老年人可吃不得這麼多葷。”
陸雲初便道:“那吃點年糕嘗個味兒。”
她也沒客氣,給其餘人盛了一小碗飯,讓大家都嘗嘗,反正他們年輕,夜宵隨便吃。
雞爪燉得軟爛,跟湯汁融為一體,肉味十足的醬汁將年糕裹得密密實實的,一挑,還粘稠地掛著汁兒。
年糕入口軟綿,本身沒味兒,全是厚厚的湯汁味兒。有蟹肉的鮮、醬汁的鹹,最重的自然是雞爪的葷,同肉不一樣,雞爪豐富的膠原蛋白讓其的葷味更濃,縈繞在口裡久久不散。
鶴老咽下一口年糕,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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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一看,大家埋頭吃得正歡,沒人理他,於是他悄悄地把筷子伸向了雞爪。
雞爪被燉到幾乎要骨肉分離了,軟糯的皮松松地掛在骨頭上,被有嚼頭的筋連著,黏糊糊的,放進碗裡,底部凝住一層湯汁。
雞爪吃不到什麼肉,入口全是軟嫩彈牙的膠質,一抿,骨頭就極了出來,剩下糯嘰嘰的皮肉,似乎不用嚼就會化在口中。
饒是鶴老再嘴硬,也不得不承認雞爪確實是可以入菜,做成美味佳餚。
他面皮有些僵硬,思考著如何同陸雲初對話。
而陸雲初跟忘了這回事兒一樣,不斷地給聞湛夾菜,看得其餘三人心驚肉跳的,好似這是最後一道斷頭菜一般。
於是桌上的氣氛開始焦灼,筷子碰撞,大家都紛紛往自己碗裡夾菜,也不知道在搶個什麼勁兒。
等鶴老一抬頭,見他們這幅狼吞虎咽心驚膽戰的模樣,不由得好笑,這些少年人啊,跟他們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陸雲初胃口好,但比不上桌上兩個男人,她隻能不斷給聞湛夾。
聞湛吃的速度比不上其他人,最終敗下陣來,看著空蕩蕩的盆,一副不開心的模樣。
陸雲初扯扯他衣袖:“沒事兒,以後想吃我都做給你吃,他們吃不著了。”
旁邊的晦機和聞珏感覺被陰陽怪氣,他們眉頭直跳,不對啊,也沒有很餓,剛才到底在搶個什麼勁兒。
他們正在反思自己時,鶴老出聲,將他們拉回緊張的現實。
“小友可否將食譜賣給我?”
陸雲初一愣,道:“當然可以,隻是……”
他說:“價錢好說。”
陸雲初沒有天真到說什麼放過我們之類的話,隻是說:“您覺得多少合適?”
鶴老笑而不語。
她無所謂地聳肩:“也不是什麼特殊的做法,往南走的話,關於雞爪、內髒的吃法應該很多。”
聞言,鶴老忽而晃了晃神:“南啊。”
可能這種高人都有些奇怪,最後他什麼也沒說,洗漱歇息了,留下他們膽戰心驚的。
翌日,陸雲初的房門被敲響,店小二遞來木盒:“這是那位老人託我送來的,說是用來抵菜譜。”
陸雲初一愣,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問:“他人呢?”
店小二笑道:“剛剛動身了,那老人家估計也是個隨性的,周遊四方,本來說往東走,臨出發又突然起意,往南邊兒去了。”
陸雲初傻了:“南?”可是南邊他就沒法見到靖王了啊。
她追出去,隻能看到雪地裡隊伍像一串縮小的黑色線條。
如果他現在還未投奔靖王,為靖王效力,那麼他現在被自己隨便說的話所影響,改變了路線,不再與靖王碰面,之後的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明明隻是一天起床忽然決定換個方向,很微小的一個舉動,帶來的結果卻是變化莫測的。
陸雲初回到客棧,將手裡的盒子打開,裡面放著一疊銀票和一張字條:小友,天下局勢莫測,何苦卷入其中,不若學老頭子我,做個闲雲野鶴,自由自在。
陸雲初背後泛起一陣涼意,所以鶴老這話什麼意思,他知道自己是提醒聞珏靖王計謀的人嗎?不對,他現在還沒有效忠靖王,且看上去真的隻是一個周遊四方的闲雲野鶴,還不是書中的那個大反派。
陸雲初想不通便不想了。不管這老頭是好是歹,他說的沒錯,別卷入男主的世界才好。
她把還在睡覺的聞湛叫醒:“起床啦。”
聞湛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坐起來,雖然不解,但陸雲初說什麼就是什麼。
穿衣裳穿到一半,他忽然愣住,長久縈繞在自己身上無法的無力感,好像突然消失了。
第53章 病好了
陸雲初見聞湛呆愣愣地坐在床邊,以為他昨夜沒睡好,現在還沒清醒,笑道:“先起來,等會兒再睡吧。”
聞湛抬頭,她才看到他的神情,嚇了一跳:“怎、怎麼了?”
聞湛欲言又止。
陸雲初雖然心急趕著走,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走過去把掌心遞給他。
聞湛握住她的指尖,陸雲初正以為他要在掌心寫字時,他卻用雙手握住她的手,微微顫慄著。
陸雲初不解,下意識問:“身上疼嗎?”雖然他這樣子不像是犯病的模樣,但她還是問,“是發作了嗎?”聞湛每次發作都是在清晨,且症狀越來越弱,她有此猜測並不奇怪。
聞湛搖頭,對她笑了笑,站起來洗漱去了。
溫水拋在臉上,聞湛清醒了不少,終於能理智地思考了。
他的病痛好了。
病痛不像是傷口一樣,可觀可見。但他對病痛太熟悉了,這種無力的病弱感壓在他身上壓了八年,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現在消失,不需要任何證明和症狀,他就能明白自己的身體好了。
說不驚喜是假的,他的手到現在還在顫抖。
但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措感,他渾渾噩噩地活了這麼多年,靠疼痛維持清醒,如今疼痛散了,他的命數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這是好事,可是太好了,好到讓他恐慌。
他不認為自己能得到上蒼如此眷顧,有借有還,突然的饋贈砸在他頭上,不知道代價為幾何。
他壓住自己的手不讓自己顫抖,保持鎮定回到屋內,陸雲初正在收拾東西,見他進來,放下手裡的物件朝他走來,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看上去恹恹的。”
聞湛不知道如何回答。理智告訴他,他應該告訴陸雲初這個消息,她一定很開心,但……恐慌和無措將他淹沒,他最終什麼也沒說。
這就是啞巴的壞處了,他不給反應,陸雲初便隻能猜。
她把手探向聞湛的額頭:“受寒了?”
還未碰到,聞湛的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陸雲初一怔,對上了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太復雜了,明明是如此清澈的眼眸,卻盛著濃重的悲與懼。
本來陸雲初看他悶悶的不說話還有點不耐煩,一見他這樣,頓時軟了語氣:“怎麼啦?”
聞湛嘴角抿了抿,似乎在斟酌如何表達。
他不敢看陸雲初,在她掌心寫道:你可以……
寫一半頓住,又重新寫道:我可以……
陸雲初不解:“你想說什麼?”她幹脆利落地道,“哎呀,不管你問什麼,都可以,行了吧。”
話音未落,眼前一黑,一隻手按住她的腰,將她帶著轉了個圈兒,壓在門上。
聞湛的呼吸撲灑在她的鼻尖,吻落得匆忙,帶著急切,卻又很溫柔。
陸雲初一頭霧水,親就親唄,還問什麼。
難道昨夜做了什麼噩夢,今天一大早才這麼反常?
她很不認真,一邊感受聞湛努力躬著腰低著頭細細密密地吻著她的唇,一邊想著是不是應該打斷他。
她一點兒也不像以前那樣熱情地回應,聞湛心涼了半截,抬頭,離開了她。
陸雲初沒察覺他的不對勁,調侃道:“一大早的是怎麼了,這還是你第一次這麼主動。”
聞湛側過頭,勉強地笑了笑,轉身收拾東西。
陸雲初看著他的背影,總算發覺聞湛怪怪的。
她問:“你是身上不舒服嗎?”她還記得聞湛發病的時候,會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告訴她親親他就不痛了,今日一反常態,應當和病症掛鉤吧?
聞湛回頭,一直沒看她,垂眼盯著地板。
陸雲初把手遞給他,他猶豫半晌,在上面寫道:若是我犯病,你會親我嗎?
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陸雲初笑道:“當然。”
聞湛指尖僵硬了一下,接著寫:那若是我沒有犯病呢?
陸雲初笑得更無奈了:“當然,我又不是沒做過這等事。”
聞湛把頭垂得更低了,留給她一個黑漆漆毛茸茸的頭頂。
他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地寫道:我不是指……唇。
陸雲初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半晌才明白聞湛指的是什麼。
她沒忍住,笑出聲:“這兩件事又沒有關聯!”是,她確實是因為聞湛傷口疼痛而吻遍他全身的傷口,但並不是隻因為他犯病才這麼做。
她坐在聞湛旁邊,抬起他的手腕:“晦機說你手上的傷疤像一串佛珠。”
聞湛還在拉扯的低沉中,沒有回過神,疑惑地看著她。
陸雲初用指腹滑了滑他的傷疤:“我一下子就覺得傷疤變得不一樣了。”她小聲在他耳邊說,“以前看著覺得憐惜,現在再看,還有別的東西在。”
聞湛睫毛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