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昭卻義正詞嚴,說大丈夫血灑戰場,流血流汗有什麼稀奇?
好像我越求情他越生氣,我說一句,他十句。
我說不過他,氣得眼圈通紅。
幹脆使勁在他腳上跺了一腳:「沈昭,若我的將士們身體再出問題,我饒不了你!」
我這話說得可是大不敬,眼前之人是堂堂太子,又是一軍統帥,哪裡容得下我這般僭越?
放肆之後我就後怕了,沒等沈昭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我連忙跑回了自己營帳。
一直到夜裡都沒敢出門,生怕遇到沈昭。
帳簾一動,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晚飯不吃,營帳不回,是想餓死還是凍死?」
沈昭進門,我「噌」地站起身。
他朝我走過來,我就往後躲,白日裡的慷慨激昂全都拋之腦後,一臉的慫包樣。
「怎麼?罵人的氣勢呢?」
我抿了抿唇,不說話。
沈昭沒什麼耐性,一步過來鉗住我的手腕,我一驚,想躲,可他不允,竟是長臂一伸箍住我,然後直接把我扛在肩上扛回了他的營帳。
外面將士眾多,一個個都低著頭不敢看。
我捶打著沈昭讓他把我放下,到了大帳,沈昭直接把我丟上床榻:「許明琬,你給孤待在這裡好好吃飯睡覺,孤晚上要出去一趟,等孤回來有話跟你說,可明白?」
Advertisement
8
我這才發現沈昭身上穿的是夜行衣。
不知怎的,我突然心頭一緊:「殿下要做什麼去?」
沈昭驀地一笑,揉了揉我的發頂:「怎麼?擔心我?」
他說的是「我」,而不是冷冰冰的「孤」。
我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連忙推了他一把:「誰擔心你?快去快回。」
沈昭似乎心情很好,還想跟我逗幾句,可帳外傳來侍衛的聲音,他們該啟程了。
沈昭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在他走到門口時,我起身低聲說了一句:「要平安。」
沈昭步子一頓,他沒回頭,而是加快了速度離開。
夜裡,林淺端著飯菜進門。
看著都是我愛吃的菜,不禁笑著謝她。
林淺卻擺手,說她不過是受人之託。
受誰之託?
林淺在這裡也是身份極高,除了沈昭沒人能指使她。
我們兩個人吃飯,林淺狀若無意地提起我和沈昭吵架的事情。
「明琬你知道嗎?殿下說過的話從來沒有收回過,這次是第一次。」
我有些不解。
林淺便說了白日裡懲罰將士的事。
她說沈昭把那幾個將士派到她的醫藥營去打掃衛生了,根本沒有杖責。
我震驚不已,沒見到那幾個將士,本以為是真的去領罰了,竟沒想到沈昭真的免了他們的責罰。
林淺拍了拍我的手,說聽林淵說自打我從帳子裡出去之後,殿下整整一下午都待在大帳裡,連晚飯都沒有吃。
我有些動容。
想著這次等沈昭回來,我一定不跟他唱反調了。
可我等了整整一夜,沈昭都沒有回來。
我問過林淵,他說正常後半夜就應該回來,這個時候還沒回,怕是路上耽擱了。
又等了一天,我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臨近傍晚時,一小隊人馬渾身是血地衝回營帳,我在他們手裡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沈昭。
我失手打碎了藥碗,直到林淺拉我進門我才反應過來。
滿眼血紅模糊了視線,見識過那麼多傷患,這是我第一次感到無措。
「明琬,把殿下的衣服脫下來。」
「好。」
我聲音裡帶著抖,強壓住內心慌亂,然後用剪刀除去沈昭身上的衣服。
甚至看不清傷口在哪,我隻看到他渾身是血,臉色慘白。
9
我和林淺整整忙了一夜,傷情終於穩定下來。
林淺松了一口氣,然後看我:「後續的照顧也同樣重要,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我眼睛盯著沈昭,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擔心。
沈昭昏迷了近十天,雖然他每日都會短暫醒來,但頭腦也不是很清醒,我一直在他身邊照顧,幾乎不眠不休。
這日,我出去給沈昭端藥,卻見到一臉難色的林淵。
經過詢問,原是前幾天突降暴雪,把京都運送過來的糧草和藥材隔離在半路。
雖然林淵已經派人前去接應,可庫存的糧食隻夠維持幾日,若是這途中再有意外,怕是會耽誤大事。
我回頭看了一眼營帳方向,沈昭現在昏迷著,有很多事情沒有他的手令沒法執行。
下午,我給沈昭換了藥之後便出門。
叫上林淵,讓他帶我去臨城的銀莊。
當我把滿滿一盒子銀票都給林淵,讓他去置辦糧草和藥材時,迎面趕來了林淺。
她一把奪過那個盒子:「瘋了?這可是你的嫁妝!」
林淵也是一愣,隨即連忙推拒,說軍營還沒到彈盡糧絕的時候,再說補給也快到了。
無論如何他們不能用我的嫁妝。
我堅持自己的決定:「補給能不能及時到都是未知數,庫存裡的東西也頂不過幾日,現在是冬日,我們必須提前做打算才行,再說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把它們給將士們用更有意義。」
林淺還想說什麼,我卻笑著挽住她的手,告訴她祖父祖母留給我的東西我都留起來了,拿出來的這些真的不重要。
又過了幾日,沈昭終於醒過來了。
那日我正在藥房熬藥,一個小兵過來找我說殿下醒了,要見我。
我連忙回到營帳,可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沈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吼:「誰讓你動你的嫁妝?孤需要女人來養?!」
經過這麼久的相處,我早已經不怕他。
上前去把被角給他掖好,然後坐在床邊給他喂藥:「殿下不用女人養,但是得用女人照顧。」
沈昭把臉偏過去不理我,這般有些虛弱的他倒是像個孩子。
林淺說不能惹他生氣,我便隻能哄了又哄。
可這人是個倔脾氣,最後還是我沉了臉色,警告他再鬧我就不管他。
沈昭神色動了動,然後轉頭看我:「那你回頭列個單子,孤回京都還你十倍,不,百倍。」
沈昭的傷恢復得很快,林淺說已經基本無礙。
可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我時常能看到他跟林淵過招,那架勢儼然已經痊愈,可每次見到我卻還是一副病恹恹的樣子。
甚至藥碗都端不動,非讓我喂才行。
沒辦法,他是太子,我隻能聽命。
我照例一日三餐,一天三頓藥地喂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沈昭的下巴都圓潤了些。
10
路上那批補給果然不順,若不是我提前讓林淵購置了那些糧草,將士們根本熬不過這個冬日。
是以我在將士們心裡的地位又高了些。
時間飛逝,一晃到了除夕。
沈昭今日給了允準,大家可以稍稍放肆開心一下。
不過為確保萬一,還是不能過於松懈。
我跟著大家一起吃了年夜飯,大家興致高昂地談天說地,我卻有些難過。
起身去到偏僻的地方看月亮,我好想祖父祖母。
對著家鄉的方向磕了頭,再起身時,身後一暖。
沈昭將他的披風給我穿上:「初春我便要回京一趟,可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帶的?」
沈昭是很懂我的人,他不再提送我回去的事,甚至都沒問我要不要回去。
回到營帳,我把新寫好的「百壽圖」遞給沈昭:「太後壽辰我不能親自賀壽,殿下幫我轉交吧。」
沈昭點頭,也沒有再問其他。
他知道那個家早已經不是我的家,提了,隻能無端增添我的難過。
「明琬,此次回京……」
「殿下,補給到了,隊伍馬上到營地。」
沈昭神色微變,他似是想要跟我說什麼,但最後隻囑咐我早點休息,外面會很忙,讓我不要出去。
大年初一,我一大早就給沈昭和林淵、林淺,還有醫藥營的孩子們煮了餃子。
沈昭那碗我是親自送過去的,可他人不在營帳,我隻得將碗放在案幾上。
想來他昨晚又是忙了一整夜,案幾上散落的書卷還未曾收拾。
我伸手幫他整理,身後傳來腳步聲。
我不回身,嘴裡卻是埋怨:「殿下慣會使喚我,等過幾日我回醫藥營,看誰管你?」
說著,我指了指旁邊的碗:「剛煮好的餃子,趁熱吃,一會涼……」
「明琬。」
我話未說完,身後那人一把將我擁在懷裡:「明琬,你讓我好找。」
是沈霄!
我身體僵直了一瞬,緊接著便要掙脫:「你放手。」
「明琬你好狠的心,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你怎能說放下就放下?」
沈霄是練武之人,他存心抱我我根本掙脫不開。
帳外傳來沈昭和侍衛的說話聲。
沈霄料定我不敢聲張,低頭便朝著我脖頸吻了過來。
「沈昭!」
情急之下,我喊了沈昭的名字,聲音出口我自己都驚呆了。
沈昭似是一愣,緊接著便衝進大帳。
「砰」的一聲。
沈霄被沈昭踹翻在地:「軍營重地,豈容你放肆!?」
我氣得渾身發抖,看向沈霄的眼神裡淬著火:「九殿下今日所為,我一定會如實稟告給太後和陛下。」
沈昭將我護在身後:「有沒有傷著你?」
我搖了搖頭,傷到不至於,就是生氣,很生氣。
沈昭抬手順了順我亂掉的發髻:「新年禮物我放在你營帳了,回去看看?」
我瞟了沈霄一眼,知沈昭是想把我支走。
我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11
從營帳出來我便去了醫藥營,不想再看到沈霄那張臉,也不想聽他說任何話。
下午,林淺從營地回來。
平日裡營地沒什麼事林淺不太過去,今日卻在那邊整整待了一下午。
「怎麼回來這麼晚?是誰受傷了?」
林淺神色復雜地看著我:「太子殿下把九殿下打傷了。」
我手一頓,震驚地看向林淺。
原來上午我離開不久,沈昭就把沈霄打了,手臂都打脫臼了。
不得不說,我……還真有點被爽到。
沈霄雖然也是習武之人,可他常年在京都養尊處優,哪裡是沈昭的對手?
我唇角帶著淺笑,想起沈昭放在我營帳的那枚步搖。
臨近除夕那幾日沈昭天天往鎮上跑,林淵說沈昭好像有了心上人,因為一貫嚴肅冷漠的太子殿下,竟然日日帶著笑,還經常逛女子才會逛的首飾鋪子。
我還記得當時林淺踩了林淵一腳,示意他不要再說,但林淵是個腦子直的,還大聲嚷嚷說殿下有心上人是好事,為什麼不讓說?
原來,這禮物是他早就開始準備的。
晚飯之前,我收拾東西回營地。
可在營地外又看到沈霄,他一隻手臂吊在胸前,我不禁暗嘆沈昭下手也真重。
我轉身想要躲,沈霄卻叫住我:「明琬你別躲,我……我不欺負你,隻是想跟你說說話。」
我站在離他至少五步的距離:「有話就在這說吧。」
沈霄看著我,神色有些哀傷:「明琬,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從前哪怕我頭疼腦熱你都會擔心得不行,你會偷偷跑來王府給我送藥,還會……」
「怎麼?許明玉對殿下不好嗎?」
我一句話,噎得沈霄滿面難色。
他閉了閉眼:「明琬,你是不是……愛上皇兄了?」
「我和殿下清清白白。」
我沒回答,卻也沒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