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減肥成功了。」林思源停頓了片刻,又滿臉笑意地接著說道。
我用眼睛一筆一筆地描繪著他,隻覺熟悉又陌生。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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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是小學認識的,比起朋友我倒覺得我和他更像是兩頭幼獸抱團取暖。
我因為林思源被孤立,其實準確來說也不全是因為他。
小學大家都是同一個圈子裡的,我的身世也就不是一個秘密。
都說小朋友率真,確實如此。
但是他們的嫌惡也是最直接的,他們會當著你面諷刺挖苦你,說出那些他們可能都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意思的詞。
礙於林爸,畢竟我再怎麼說也是他承認的女兒,他們不敢對我動手。
隻會在我面前竊竊私語,說我媽是小三,說我是野種。
那時候的我不敢反駁,因為媽媽千叮嚀萬叮囑我在外要與人為善,不許和同學們起衝突,他們都有爸爸撐腰,我是沒有的。
當時我脫口就想反駁她我現在有林爸爸!但是我又想到,林思源才是他的親兒子。
於是我閉上了嘴。
最開始我聽到這些話會很難過,一個人坐在教室角落埋著頭偷偷哭泣。
但是我發現他們看見我哭時,會笑得更開心,嘲諷得更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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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後面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裝作我也不想和他們做朋友的樣子。
久而久之,他們也覺得沒勁,就把我當作空氣人一般了。
付書言是二年級轉學過來的,他當時毫不誇張地說感覺就是一個球。
又矮又胖,走幾步都大喘氣。
在小孩子眼裡,與他們格格不入,不相似的同齡人,要麼是被崇拜的存在,要麼就是被欺負的。
他們會毫不顧忌地叫他死胖子,會跟在他背後模仿他走路,會裝作不小心的樣子在背後把他推倒,嘲笑他掙扎著站起來的樣子……
我冷眼旁觀,畢竟就算我去幫助他,也隻不過是為他們增加更多的笑料罷了。
直到有一次體育課。
他從來不去上體育課,而我純粹是覺得就算去了,不過也是一個人呆呆地站在一邊,看著他們成群結伴玩樂。
我才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這麼可憐。
我覺得他可能是不知道還有一個人待在教室裡。
他坐在位置上嚎啕大哭,本來肉就多,還哭得這麼難看,整個五官都被擠在一起。
我完全是因為覺得他不僅吵到了我的耳朵,還辣到了我的眼睛。
所以我無奈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拍拍他的背,遞給了他一隻縫著可愛小豬的手帕。
他停住了哭聲,兩條鼻涕掉得老長,一臉蒙地望著我。
我想我要是他,可能隻會想殺我滅口。
但是真的醜啊,我忍住沒有移開眼。
「別哭啦,你看手帕上的小豬肉也很多,但是它也很可愛啊。」
就這一句話,從此我們倆就結下了孽緣。
其實小胖吃得真不多,那時候我問他為什麼會長這麼胖時,他也是緘默死都不開口。
我也就沒問了,不過小胖看久了真的越來越可愛,白白胖胖的,看起來就軟乎乎的。
而且他真的對我超級好,每天都會給我帶零食,明明自己被罵了都不會回嘴,隻會偷偷哭鼻子。
但是聽見他們罵我,他就會直接衝過去用身體去撞他們。
嗯……因為他身形的緣故,威力還挺強的。
毫不誇張地說,他承載了自己童年所有的歡樂。
至今都還記得,我 8 歲生日的時候他偷偷送了自己一枚戒指,通紅著臉說要娶我。
名副其實的粉紅豬。
我當然拒絕他啦!拜託哎,自己可是矜持的淑女,怎麼可以隨隨便便答應他的求婚!
結果他就開始抽噎起來,又開始嚎啕大哭,最後還是我說考慮考慮,他才止住了哭聲。
然後!!這個小色胖子,乘自己不備,偷偷親了我一口!!
我當時真的很生氣,還哭了出來。
他見我哭了,滿臉的害羞轉變為驚慌,站在我旁邊手足無措。
接下來幾天我都沒搭理他,時時刻刻都關注著自己肚子,怕它鼓起來,我可不想生寶寶。
直到我無意中在電視上發現原來小寶寶是怎麼來的,才松了口氣。
我以為我會和他一直這樣下去的,甚至我還在擔憂,要是以後的寶寶也和他一樣胖怎麼辦啊。
雖然我不在意,但是別人會嘲笑他啊。
但是當時的我沒想到的是,分別會來得如此之快。
明明前一天他還在我面前傻笑,第二天就杳無音訊了。
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對他知之甚少,連他家在哪裡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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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要是再見到他,一定會生氣地質問他,甚至會動手打他。
但是當他真的出現在我眼前,我發現我心裡隻有欣喜。
隻想問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是不是過得不好所以才瘦了這麼多。
「怎麼了?」付書言臉色微變,看著眼前人突然眼眶通紅,俯身語氣中帶著一絲焦急。
「沒事,隻是風有點刺眼。」我揉了揉眼睛,眉眼微彎淺淺一笑。
付書言眼中滿是愧疚,嘆了口氣。
「沫沫我當初…」不是故意不告而別的,是因為……」
「沒事啦,過去的都過去了。」我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重要的是你現在又出現在了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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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覺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上學。
付書言每天都會早早地出現在自己家前面那個路口,身姿玉立的少年一隻腳放在自行車踏板上,一腳撐著地。
一看見我就招手,笑得燦爛耀眼。
和他待在一起,感覺目之所及皆是美好,光塵裡都是柔和的味道。
我坐在後座,手輕輕環住他的腰,那些路過的人都像是被糊了影,什麼都聽不見,一切都看不真切。
不由得把臉靠在了他背上,閉上眼,隻覺得無比的安寧。
付書言感受到自己背上傳來的觸感,低頭看向環繞著自己腰的手臂。
粉紅瞬間沿著脖頸,爬上耳根。
抿了下唇,笑意還是沒忍住從眼角眉梢傾瀉而出。
二人身後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緩緩升起了車窗。
自行車經過路兩旁栽種的林蔭和光影,細碎的光照射下來,灑在二人身上。
路邊牽著手的阿伯阿婆,看著這兩個身穿校服,發絲衣角隨風飄揚的少男少女。
眯著不怎麼清晰的眼,默契地對視,心照不宣地都露出一臉懷念的表情。
26
當然如果能沒有這三人的存在就更好了。
林思源天天在家裡板著臉,跟制冷機一樣,活像誰殺了他全家。
哎好像也不能這麼說,這不是在咒自己嗎。
反正就是和他單獨待在一起都犯怵。
而齊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下課總是喜歡來找自己,而且還竟是些無聊的事情。
剛還在煩惱呢,一抬眼就又看見那個熟悉又遭人煩的臉正笑得燦爛,朝自己招著手。
我很想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但是…Ṱů₊…
長嘆了口氣,還是不忍心。
唉算了這次就說清楚吧。
起身往門外走去。
果然,顧廷也在。
「沫沫,我們中午一起吃飯唄。」
望著他笑意盈盈的樣子,我忍住罵髒話的衝動,就這點破事,就來浪費我寶貴的課間時間。
「齊瑄,以後像這種事你就不用親自來找我了,這多浪費你時間啊。」我敷衍地笑了笑,盡量把話說得委婉。
「沒有啊,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我很樂意。」
看他一臉渾然不知,甚至還多了一絲雀躍。
我揉了揉眉心,隻覺無比煩躁。
你逼我的。
「但是你來找我浪費了我的時間,而且你經常這樣我怕大家誤會。」我閉著眼一股腦地說出了這番話。
齊瑄可能也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番話,笑意僵在了臉上,兩眼怔怔地盯住我,一臉蒼白。
說出口後我自己都有點難以置信,沒想到我 36 度的嘴竟然也能說出如此冰冷的話。
我沒敢繼續看他的神情,咬了咬牙,轉身就想走進教室。
結果一隻手橫亙在了門框,擋住了我的步伐。
拳頭攥緊,手臂青筋暴起。
抬眼,隻見顧廷黑著臉,眼神冰冷,諷刺地勾了勾唇。
「呵,誰給你的膽子敢這麼對我們說話的?」
我咽了咽口水,有點被嚇到了,不會是要打我吧。
但是那又怎麼樣!我現在是鈕祜祿·沫。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
我挺直了腰,面帶嘲諷地回望,也照樣冷笑幾聲。
「呵呵,你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啊。」
「不過是個……」顧廷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有明顯的怒火,黑眸中閃爍著野獸般的兇光,他還沒說完,我就見他抬手,作勢要揍我。
我反射性閉上眼,雙手緊緊抱住頭。
「住手!」
聽到這三道不同的聲音時,我心裡一邊害怕一邊還在吐槽「嚶嚶嚶,你算個什麼男人。」
結果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我慢慢睜開一隻眼,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握住了顧廷的手腕。
是付書言!我瞪大了雙眼。
隻見他眼角發紅,一臉怒容,反手就給了顧廷臉一拳。
「誰給她的膽子?我給的,你又算個什麼東西。」一臉不屑,語氣冷得像是能結冰。
我怔愣在原地,手被他一把拉住。
轉身,沒想到林思源竟站在背後。
手還輕抬著,面上一片悵然。
付書言一把推開了他,把我牽回了位置。
教室裡的同學望向這裡,議論紛紛。
顧廷倒在地上,用舌頭舔了舔唇角,一股鐵鏽味。
抬眼,自己兩個好兄弟都一臉失望加難以置信地望著自己。
還有眾人譴責的目光。
手撐著地,一把站起來。
大吼了一聲「都給我閉嘴!」
就跌跌撞撞,一臉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後來,他再也沒來過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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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沫,被嚇到了吧,我應該早點過去的。「付書言低著頭,幽深的眼眸盯著我,聲音有些喑沉,比起平日更添了一分磁性。
雙手捧著我的臉,左右仔細看了看。
見他一臉自責心疼的樣子,纖長的睫毛不時顫動兩下。
又想起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望著這個於我而言如冬日暖陽般的少年,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被填滿了。
我緩緩搖了搖頭,湊近他的耳朵,呢喃道:「我沒事,還有謝謝你。」
謝謝你的出現讓我這波瀾不驚的人生有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