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琅面無表情地朝手心哈了一口氣,臉頰皴裂般的疼痛讓她瞬間失去說話的欲望。
算了,仙男跟她不是一個物種。自從發現沒戲,她對這個人隻剩下嫉妒。
“先去王員外府上。”
丟下一句,安琳琅連解釋一句都沒有,轉身就走。
周攻玉也沒問。不過知道安琳琅帶了什麼,用腳趾頭想他都猜到她想做什麼。於是捏了捏凍僵的手指頭,他邁開腿緩緩地跟上。
姿勢雖然緩慢,步履從容,但從未落下安琳琅半步。
兩人到了王員外府的後門,剛好碰上出門採買回來的張婆子。
張婆子見到安琳琅臉上立即就樂了,驚喜不已:“你來鎮上了?我正好過兩日去王家村找你呢!上回你給做的席面有一道什麼豆腐?老爺吃了喜歡得不得了,這些日子掛在嘴邊念叨。就是沒人會做……”
說著,她拽著安琳琅的胳膊就把人往府裡帶。
走了兩步,才留意到安琳琅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這一看,眼睛瞪得老大:“怎麼把你家相公也帶出來?”
安琳琅:“!!!”
周攻玉愣了愣,還沒說話,安琳琅已經被婆子拖著走了。他於是抬腿跟上,錯過時機便也沒多做解釋。
得虧方家大房嚷嚷的那些話,張婆子都聽說了。這丫頭不是方二嬸子的女兒而是未過門的兒媳婦兒。此時她打量著安琳琅和周攻玉兩人,似乎是想奉承。然而盯著兩人看半天,嗫嚅地就誇了一句:“好一個女才男貌。小伙子聰慧,娶妻娶賢,取了這媳婦你這輩子餓不死了……”
安琳琅/周攻玉:“……”
“……罷了罷了,張媽媽,我這回來,是想找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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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亂七八糟的,安琳琅不想聽。
她於是立即從包裡掏出香腸,拿出後世推銷員上門推銷的熱情介紹起來:“這是我做的新吃食。用得最新鮮的肉和特殊的調料。蒸著吃,炒著吃,煮著吃都行。就想送來府上給老爺奶奶們嘗嘗,若是喜歡,往後可以從我那兒拿……”
張婆子雖然想找安琳琅,卻隻是為了魚頭豆腐。這黑乎乎的香腸,她不大感興趣。但是看在魚頭豆腐的面子上,她敷衍地將兩根香腸收下了:“我會跟管家說,你若得空,過兩日來府上做頓飯?工錢一兩銀子,不是做席面,就給主子們做一頓飯。”
安琳琅見她對香腸興趣不大也沒有勉強,笑笑:“可以。”
張婆子帶著人一路到後廚,她將兩根香腸隨手擱到了桌案旁的笸籮裡頭。扭頭又問安琳琅:“聽說你接了林府的活兒?臘月二十三要給林家老太太忙小年夜的飯?”
“啊?”安琳琅一愣,“給林家?”
“難道不是?”張婆子可是聽王婆子說的,聽說是主子那邊傳的話,“林主簿可賞識那天的一桌子菜了。聽說為了找你去林家再做一頓,特地派人來府裡問了好幾道人才傳對了話!”
安琳琅與周攻玉面面相覷,沒聽說過。
第十一章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
張婆子見兩人的神情不似作假,頓時就奇了:“這事兒是真真兒的,林家去方家村尋人的路還是我指的。瞧你這丫頭,我老婆子難道會拿這種話與你玩笑?再說,若去林家做席面的不是你,方家村難道還有第二個給王家做席面的方家媳婦兒?”
……還真有。方家大房那對婆媳那天還真來後廚打過下手。
幾人面面相覷,張婆子一拍大腿,尖叫了一聲:“壞了!這要是傳錯話,那可了不得!”
後面也沒工夫拉安琳琅闲扯,她扭著胖墩墩的身體就往外衝。安琳琅香腸沒送到想送的人手裡,卻也不好繼續在人家後廚裡待著。
扭頭瞥了眼那笸籮,黑紅的香腸擱在其他菜一起,毫不起眼。半扇瘦筋筋的豬,除卻皮骨,總共裝了九十來根香腸。剛裝好就被商隊買走一大半,如今剩下的也不過三十來根。安琳琅這回帶來五根。是覺得王員外府上的人大方才大手大腳給了兩根。
兜裡揣著三根,她緊了緊衣裳,跟周攻玉一道出了王家。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道清涼的聲音從頭頂突然飄下來。安琳琅一愣,隻見周攻玉目不斜視地看著遠方。似乎察覺到視線,他淡淡道:“急不了,慢慢來。”
安琳琅當然知道任何事都得慢慢來,如今這般,不過是困頓的局面讓她有些焦慮罷了。
王家在鎮上的富人區,這一塊住著的是鎮上的大戶人家。不過安琳琅就算急於推銷,也不好拿著三根香腸挨家挨戶地敲門。風跟刀子似的往臉上刮,安琳琅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破了大洞的鞋子呼呼地往裡頭灌風,除了睡覺之時,她腳趾頭就沒熱過。
不行,如今身上這套衣裳還是方婆子的,醜不醜倒在其次。主要是不夠保暖。安琳琅掂量了一下出門前方婆子塞到她懷裡來的五兩銀子,頭也不回地往瓦市的方向去。
武原鎮不大,從鎮子頭走到鎮子尾也就一個時辰。
整個鎮子就隻有一個瓦市,裡頭賣衣裳的,賣吃食的,賣人畜的等等五花八門都有,當初方老漢就是在那兒買的安琳琅。說實在的,興許是原主的記憶作祟,安琳琅對這個瓦市有些心理陰影。她此時站在瓦市的入口,幾次做心裡預設都邁不開腿。
快過年,家家戶戶窮困或者富裕都是要囤年貨的,此時快到中午了瓦市裡依舊熱鬧。周攻玉垂眸凝視安琳琅怪異的臉色,扭頭又看了眼熱鬧的瓦市。
眨了眨眼睛,忽然伸手隔著破袄子握住了安琳琅的胳膊:“跟著我進去,丟不了。”
安琳琅突然被人握住嚇一跳。等意識到周攻玉什麼意思,心裡詫異他的敏銳。深吸一口氣,剛想說什麼,抬眸見這人滿臉寫著避嫌的疏離臉色,到嘴邊的話就全噎下去。
不過這人莫名其妙的洞悉力的福,安琳琅省去了很多解釋的麻煩。對方一臉‘我隻是在牽豬’的冷淡,安琳琅於是也擺上一張死人臉。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瓦市,半點不意外地贏得了萬眾矚目。說實在的,有時候人長得太好也是一種負擔,安琳琅此時也算明白周攻玉這廝為什麼不樂意出門了。
但是,這關她什麼事?她長得醜她心裡清楚,這些闲得蛋疼的婆娘用得著誇周攻玉的時候順帶踩她一腳?什麼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是形容淑女的話嗎!
買個衣裳,差點給安琳琅氣吐血。她惡狠狠地指著成衣鋪子袄子,砍了它一半的價錢。
鋪子老板是個矮胖的中年婦人,能在瓦市裡開鋪子並且安全開到這個年紀,自然長得十分安全。她似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這種品級的仙男,有點被突然的美色迷了眼。安琳琅砍出跳樓價,她當著周攻玉的面沒好發火,咬牙切齒地賣給了安琳琅。
安琳琅是那種砍了一件衣裳就不砍另一件衣裳的人嗎?必然不是。趁著老板被工具人迷得五迷三道,色眯眯地圍著病秧子打轉,她一口氣將褻衣,夾袄,鞋子全買了。
窮就是能讓人發揮無限的可能,一張口就全給她砍一半。成衣鋪子老板送兩人出門的時候都快哭了。但好在安琳琅買的多,裡頭褻衣就兩套,鞋子兩雙,加上袄子,厚夾袄,零零總總給了二兩銀子。本來買的多就是會給折扣,店家細算算之後也不虧。
安琳琅當場就換了一套,鞋子也穿新的。舊袄子舍不得扔,就團巴團巴放竹簍子裡給周攻玉背上。
新袄子是綠的。不是安琳琅審美出了問題,而是小地方審美就這樣。花花綠綠就是美,這綠色的衣裳已經是所有衣裳裡頭最低調的一種。
可盡管這樣,安琳琅穿上身,還是有種村姑過年的氣質。安琳琅已經是正常黃色人種裡頭膚色偏白的類型,傳說中象牙白的皮膚了,依舊掌控不了。
估計這種鄉土氣息過於濃厚的衣裳,沒人能駕馭得了。
這般安慰著自己,身邊人突然哐地一聲將竹簍子放地上。將香腸弄了個破布抱起來,放到了一邊。瞥了眼身邊人同一個色系的衣袖,安琳琅的目光順著他修長的胳膊落到他臉上……至於這個麻布袋都穿出金玉氣質的家伙,不在她所謂的正常人範圍之內。
還別說,病秧子看著瘦瘦長長的,力氣其實還是不錯的。從村子走到鎮上少說也有七八公裡路,這人一聲不吭地跟著,到了鎮上又跟著她這裡走哪裡竄,倒也沒出現倒地不起的結果。
薛定谔的病,有點東西。
推銷香腸的事情放一邊,安琳琅此次上鎮上是來看吃食店的。
她於是帶著周攻玉在瓦市裡逛起來,瓦市裡的吃食店不少,從開門第一家到瓦市的後門處,安琳琅數了數,差不多有十六家鋪子。其中做朝食的多,大多是賣一文錢一個的馍,拳頭大小。兩文錢一碗粥,白米粥,大海碗。瓦市的中段才有來往商旅夜宿打尖兒的食肆。
兩人沒進去,但從外頭也能看到裡頭大堂桌子上的擺盤。就一些西北的菜,葷腥很少的那種鹹菜幹菜。肉也有,且吃肉的也挺多。往來的商旅買賣做的好的,不差那點饞肉的錢。隻是店家擺上來的也都是燉肉。大多以量做賣點,就圖個填肚子,不大精細。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安琳琅心裡有數。她若是在瓦市裡開鋪子,價格壓得低的話,賣是能賣出去。但掙的都是血汗錢,不是辛苦錢了。
至於這食肆倒是能開,但是打聽了這一條街的租金。沒有二十兩拿不下來。
方家如今要拿二十兩其實是能拿出來的,但是拿出來就是全家的家當又掏空。安琳琅不喜歡不留餘地的生意,不成功便成仁,老兩口拼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