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方老漢也是一樣。夫妻倆都是那等典型的奉獻型老實人。出了這樣的事兒也沒想起來怪誰,就光惦記著別人可憐。方婆子嗫嚅了幾句,說起桂花嬸子在村子裡被親娘按在地上打的事兒。安琳琅安靜地聽著也不好說什麼苛責的話,隻道:“我去下兩碗雞湯面。”
安琳琅剛要走,那邊方木匠從門檻上站起來,抬頭看了一眼安琳琅和周攻玉,又低下頭去。須臾又抬起頭,欲言又止的,顯得有幾分掙扎。
“怎麼了?”
方木匠嘆息了一口氣,“沒,沒什麼。”
說完又低下頭。
周攻玉坐在安琳琅身邊,洞悉了方老漢的心思,他很幹脆地就拒絕了:“桂花嬸子是不能在用了。”
方木匠訥訥道:“她是個可憐人。孤寡的一個人……”
確實是可憐人,但如果西風食肆真倒了,可憐的就是方家一家子。
周攻玉其實也不想那麼冷酷,畢竟當初他跟安琳琅都是方木匠發善心救回來的。但是人都是自私的,他心裡,方家在前,可憐別人在後。但是看著方家老兩口的模樣,是沒打算怪桂花嬸子。畢竟兩家住在附近十來年,鄰裡關系又和睦,確實也不好真斷。
“她家裡那畝田被叔伯妯娌給搶了,連三間小茅草屋也被人給佔了……”
“何時的事?怎地沒聽桂花嬸子說?”
方木匠嘆息道:“就幾日前。她人不在家,三件空屋子就被人給用了。她家妯娌在她屋裡養了雞鴨,一間空屋子都沒給她留。真要不用她,她回村裡連個住的地方都沒了。”
……這回是徹底的安靜了。連安琳琅都不知該說什麼。
“要給桂花嬸子一份活兒也可以,但決不能讓她在食肆裡待著了。“經此一事安琳琅也算警醒了不少,幾次三番發現桂花嬸子情緒不對都沒去細問。若是追問了,怕是能省不少事兒,“左右以後要招不少人,桂花嬸子隻能幹別的。幹不幹,得問她。”
安琳琅松了口,但話沒說死。方木匠心裡愧疚,連連點頭:“琳琅安排就是了。”
安琳琅撇了撇嘴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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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攻玉卻開了口:“招人不如買人。”
招來的短工隻是幫主家幹活兒,沒什麼衷心的。但買來的人是自家的財產,先不說能不能幹活,首先就不會擔心有外心:“每天早上瓦市都有人來賣人,買幾個手腳靈便的。”
“銀子有多少?今日賺了多少?”
周攻玉:“十一兩五錢。加上之前掙得,三十五兩有了。”
安琳琅被這白花花的銀子給激醒。她坐直身子,幹脆利落地點了頭:“買。”
次日一早,周攻玉剛到瓦市就聽到關於西風食肆昨日鬧得那一出事兒傳遍了。人人都在說這個旺客來歹毒。說著說著,又聊到旺客來東家跟布料鋪的寡婦的貓膩。這小老百姓最愛聽得就是那麼點桃色花邊,聊起來津津有味。關於西風食肆倒是沒人說,就算說,也都是在問西風食肆的菜是不是當真有那麼好吃。
“那可不!林主簿也說好!我昨兒親口嘗過,好吃的咧!”
雖然不是當地人,但瓦市裡來往的人都多,一時間,西風食肆的酸菜魚可算是名揚萬裡了。為了一盤子酸菜魚,縣城來的貴公子都要搶配方。人雲亦雲,謠言傳到後頭都面目全非。先不說旺客來的名聲臭了,就說西風食肆的酸菜魚,話傳到外地去都成了武原鎮一道招牌菜。
且不說這酸菜魚名聲響亮以後給安琳琅開分店帶來多少方便,就說昨日那一通生意做完,地窖裡的存貨都吃得差不多。方婆子和方老漢匆匆又去鄉下收菜,安琳琅人在後院煮奶茶。就看到院牆外頭一個石頭啪嗒一聲丟進來。
她一手拿這個蒲扇,放空式的扇風。原以為石頭是湊巧,就看到又一顆石頭啪嗒丟進來。
就院牆靠門邊的那塊地方,定睛一看,地上好幾顆小石子。安琳琅想了想,放下手中蒲扇走過去。然後就看到半空中一顆小石頭劃過一道拋物線,精準地砸在了她的腦袋上。雖然不是特別疼,但也有點疼的。安琳琅確定,外頭有什麼東西在給她院子裡丟石頭。
她轉頭就去門角摸了一根扁擔過來,啪嗒一聲開了門。
門口一個人都沒有,她伸著脖子,身子還在院子裡面。左右巷子都看了一遍,沒看到人。正準備將門關上。就看到牆角那邊一團黑乎乎的影子貓兒似的竄出來。他小手握著一大把小石子。最賊似的捏住一個又往她院子裡丟。
這小破孩兒丟得還挺精準,每一個石頭都精準地掉在同一個地方。
安琳琅眯著眼睛在門邊看著他動作,就在這小屁孩兒預備再丟的時候一嗓子喊住他:“幹什麼呢!給我家院子丟石頭!”
那小孩兒跟被嚇炸毛的貓似的,四爪爬地地立馬縮回去。
等過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將腦袋伸出來。雖然髒得看不出型兒,但那頭卷毛還是很清楚的。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就剩下眼白。他見是安琳琅,他記得很清楚,這個人是給過他銅板的。於是挺著小肚子又理直氣壯地走過來:“你家裡在煮什麼!好香啊!”
安琳琅覺得這小子是不是太自來熟了?用同樣的語氣回他:“是啊,咋地?”
“我想喝!”
第四十二章 (修) 心慌
安琳琅無語, 這年頭武安鎮連乞丐都這麼橫了嗎?
小孩兒拽著安琳琅的衣角,眨巴著大眼睛瞅著安琳琅。他人也不高,約莫到安琳琅腰上面一點的位置。也不曉得這孩子到底是在鎮上哪裡討食的小乞兒, 衣裳破破爛爛, 頭發髒得卷曲打球。仿佛黑磚窯裡打工才逃出來的一般。
聽他肚子傳出雷鳴般的叫聲, 他仰著腦袋, 理直氣壯地看著安琳琅:“我餓了。”
安琳琅:“……”
“我快要餓死了!”小孩兒肚子發出更大的咕咕聲。
安琳琅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就是欺負她看不得幼崽挨餓唄?
“算了算了進來吧。”安琳琅放棄自己, “告訴你,隻給你喝一碗,別想賴著我。”
這小孩兒聞言輕聲哼了一下, 沒答應也沒拒絕。小爪子死死拽著安琳琅的衣角,生怕她跑了, 語氣橫得很:“哼!你想讓我賴著你我還不賴呢!”
安琳琅懶得跟個小孩兒吵。於是帶他去後廚,拿小碗盛了一碗杏仁羊奶。
雖然不知道小孩兒能不能喝茶,反正她隻給喝奶。想著小孩兒都愛吃甜便又給羊奶裡頭擱了些糖。正好灶上蒸了些包子。又大又軟的鮮肉包子,剛蒸熟。於是順手又給他拿了兩個:“趕緊吃,吃完趕緊走。”
小孩兒哼哼唧唧的,捧著碗抓著包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這小子古怪的很, 說話雖然討厭, 但其實語言能力還算不錯。這麼小,安琳琅說什麼都聽得懂。且好在說話算話。說好吃完就走,他還真吃完就走。連趕都不需要趕的,臨走還順便替安琳琅帶上門。
安琳琅看他那模樣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小屁孩兒!
小屁孩兒跑得快,轉眼間就沒影兒了。
天色一晃兒就亮了,西街上也漸漸熱鬧起來。
昨日出了那樁事兒,讓老兩口有些頗受打擊。這兩日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安琳琅看著覺得不好, 幹脆找點事兒把兩人給支出去。
結果兩人前腳剛走,後面就傳出話來。說昨夜桂花嬸子在林家被人勒著脖子吊到了房梁上。裝成畏罪自殺的樣子,掛上去都已經臉色泛紫。要不是林家僕從進去送水,發現的及時,把人給放下來。怕是到第二天早上人都要死透了。
西風食肆的時候安琳琅還在醬羊蠍子,老爺子剛好在後院看安琳琅忙活。
傳消息的人是林家僕從,說這話的時候都不太敢看老爺子眼睛:“人已經送去醫館了,閉了氣。如今發著高熱昏迷不醒,老大夫說受了大驚嚇,怕是嚇破了膽。”
老爺子的臉黑得徹底:“到底怎麼回事!”
那僕從不過是來傳個話,內裡的內情到底如何根本不清楚。被老爺子突然的怒氣嚇一跳,好半天,他答不上來。
老爺子也知道自己的這一通火氣發出來這般為難僕從,但這樁事未免太過離譜。前頭人才狀告張家人草菅人命,後頭原告人就被人吊在橫梁上偽裝成畏罪上吊。這明目張膽的殺人,簡直就是拿王法當兒戲!大齊的律法何時成了一家之言,偏遠地區的這些官宦子弟簡直是無法無天!
他已經許多年不管事,此時被氣得頭昏:“老夫倒要瞧瞧,天底下是不是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