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她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
長廊上躺了幾具屍體,少年少女站在屍體旁邊,鍾棘在前,遊刃有餘,像個桀骜跳脫的熊孩子。啾啾在後,微垂著頭,安靜的呼吸,仿佛這滿目的恐怖畫面不是她制造出來的。
兩個人都沒回頭分給他們半道視線。
棠鵲長這麼大還從沒殺過人,盯著那屍體半天,隱隱約約又有了要幹嘔的衝動,卻強忍著惡心抽出劍,果決地指向敵人。
法器催動,無柄小劍圍著她熠熠生輝。
溫素雪也做出了備戰姿態。
……
這兩個新來的家伙同樣是築基期。
領頭女修眉頭緊緊壓下,一滴汗液滑落至眼角,現在她再也不敢輕視築基期的小屁孩了。
僵持了幾息後,她重新喊:“上!”
戰鬥再次打響。
女修們拼死砍向觸手,帶著或是惶恐或是英勇的表情。
沒辦法,眼下最難纏的敵人便是這些觸手。每一次攻擊都出其不意,甚至還可能同時從幾個方向襲擊過來,砍斷了又再生,源源不斷,她們根本分不出神去在意別的對手。
這也造就了她們的死亡。
當她們和觸手苦戰的時候,紅衣少年的刀光輕而易舉地結果掉她們。
眨眼工夫又是幾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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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行了。女修們死傷慘重,有人著急地喊著領頭弟子的名字,可領頭弟子也束手無策——那少年和少女配合極好,互相保護著對方,她們一個也接近不了。
這要怎麼辦?
這根本無解!
正驚懼時,突然有人高喊一聲,聲音裡帶了點隱隱約約的期待。
“快看!”
眾人循聲抬起頭,俱是一喜。
隻見半空中張牙舞爪的根莖藤蔓,竟然開始憑空破碎,化作點點青光,消散在風中。
這是——?
“她靈力撐不住了!”有人驚喜地喊出聲。
確實,就算有鍾棘教的功法吸收靈力,但啾啾這樣不管不顧地開啟最大功耗模式,續航還是有些跟不上。
她仿佛什麼也沒察覺到似的,依舊低著頭,一聲不吭。
更多的觸手在消散。
棠鵲咬緊了下唇,眉頭緊鎖,忐忑不安。
而女修們卻燃起了一片希望之火,隱約的歡喜湧動,恨不得笑出聲來。好事成雙,不等她們慶賀敵方的松動,又一陣腳步紛湧,這次是她們熟悉的靈氣,一眾美人幾乎高興得叫出來:“援軍到了!援軍到了!”
第二次增援已至。
整個左塔四層,修士如潮,人數遠遠超過了正在凋落的觸手數量。領頭弟子至今心有餘悸,卻也漸漸熠熠生輝地漫上笑意。
“殺了他們!”她高舉長劍,熱血沸騰。
“殺了他們!”
悲歡樓眾人跟著高呼。
“殺了他們!”
整座塔樓士氣高振,金戈鐵馬奔騰而過,連樓層都在微微震顫,她們張揚地砍斷僅剩的枯枝觸手,舉劍指向那寥寥四人。
“啾啾!”棠鵲忍不住喊出聲。
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仿佛寄希望於啾啾重開大招一般。
不好,這下是真的不好。
棠鵲手心裡一片粘膩的汗。敵人鴉群似的卷來,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殘酷戰鬥,她幾乎是一瞬間被對方的威壓吞噬掉,渾身顫抖,節節敗退。幸而一柄開花的劍從斜方探來,如密林繁葉,遮風避雨,頃刻間幫她隔斷四周攻勢。
廣藿香的味道讓人安心。
“溫溫。”她驚魂未定。
“嗯。”
少年清淺一個字後,再次陷入苦戰。棠鵲定了定神,也舉劍迎上。
她還是有些惶恐的,不過這次勇氣激增,心裡有了底氣。她要保護她的朋友們,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勇往直前。
衝鋒,陷陣。
敵人越來越多,潮水一般。
怎麼也打不完。
饒是鍾棘這樣的小怪物,被密密麻麻一包圍,也有些施展不開。不是他變弱了,是她們送上門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他收割的速度。
少年少女們拿出最沸騰的熱血,飛蛾撲火。
領頭女修已然大喜,從喘息的片刻中,握拳至唇邊觀察戰場。
鵝黃色衣服的小姑娘在門邊,一個人應付三人,已經被打得快要神志不清,隻能勉強招架,弱唧唧的程度讓人難以置信。
就這——還敢上戰場?
之前把她當成個對手,簡直是太抬舉她。她哪兒比得上那短發姑娘。
至於短發姑娘,這會兒和那淡漠如雪的白衣少年背靠背站在一起,互相執劍指向圍攻而來步步緊逼的敵人,絲毫不敢分神。隻要他們敢給後背流出一分空隙,就會被長劍刺穿胸膛。
最後是那紅衣少年,孤身一人深入了敵群中心,刀光盈盈,他咧著笑,興奮又狂暴。
四周血流成河,數十屍身橫在他腳邊。
沒了觸手,這少年變成了場上最棘手的人物。
必須先除掉他。
現在他與他的同伴分開了約有兩丈遠,衣袍宛如火焰一般躍動翻飛,上面隱約流淌著悲歡樓之前給他做的印記光芒,黑發高束,與耳下細長箋狀耳墜一起,隨著動作而晃動。
是個當爐鼎的好苗子,可惜了。
少年回避攻擊時,身後露出一分破綻。
就是現在!
領頭女修突然躍起,劍尖直指向少年秀美的脊骨。
能刺中,一定能刺中!
眼見著少年仿佛察覺什麼了似的,微微側過臉,流暢的下颌線一點一點在她視野中展現,微挑的眼尾、凌厲的眉、挺直的鼻梁……
就快要看見她動作了。
女修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兒。
要快,要在他看見她之前,將長劍沒入他身體!
快!
劍尖幾乎已經碰到了他衣袍,就差一點,就能刺穿他皮膚了!
即將得手——
卻萬萬沒想到,就在這時,轟的一聲!
劇痛從腰際傳來,她身子被猛的一撞,有什麼東西兇殘有力地抓住她後腦勺,在她驚恐的尖叫聲中,扣著她,將她一把砸進牆壁裡。
“唔!”
溫素雪悶哼一聲,沒想到啾啾會突然從他身後離開,他措手不及,沒來得及回身,便被踢得摔倒,跌在牆邊。腥甜湧上,唇邊溢出一絲血,將淡色唇瓣染得鮮豔。
眼前劍影如織。
這些都不是事,少年隻是下意識去找他的小姑娘。
“……啾啾?”
他還有些茫然,側過臉,卻突然睜大眼睛,眸底被燎得紅——
那個本該與他背靠背作戰的身影,這會兒已經到了鍾棘身側,將領頭女修摁進牆裡,還不罷休,又拎著對方衣襟,將對方提到她面前。
啾啾抬起腦袋。
那雙乖巧可愛的鹿眼這會兒睜圓了,黑白分明,狂氣在瞳孔中吞噬侵蝕。
她與女修面對面,臉貼臉,聲音冷得讓人骨頭縫生寒。
“你再敢碰他一下試試?”
第48章 狼崽子是我的。
“……”
整個第四樓, 安靜了那麼一會兒。
誰都沒想到,那金丹期女修會被小姑娘一手摁死。
誰都沒想到,沒了觸手輔助的小姑娘比方才還要兇殘, 那一瞬仿佛連她這個人都變成了一柄長劍, 銳利到勢不可擋。
啾啾木然地退了幾步,與鍾棘背靠背。
溫素雪靜靜的, 眼底幹澀, 很想抬手遮住視線, 卻又使不出力。
這一幕煮得他骨髓都在發酸。
啾啾不是沒有這樣搏命似的保護過他。
他被心魔傷得奄奄一息那日, 天色陰沉玄黑, 他以為他被父親母親、所有人都放棄了時,世界又突然明亮了。
他模模糊糊的, 看見微明的天空之下, 最後一絲魔氣退散。啾啾把黑風寨裡賺來的所有好東西都用在了他身上, 將魔物消除得一幹二淨。
最後她疲憊地倒他不遠處。
溫素雪掙扎著爬起來, 到她身邊, 解下大氅, 蓋住他們兩個人。
他的識海裡一片連綿的墓園, 他在墓園中對她許諾:“今後, 換我來保護你。”
然後, 他在她與魔鳥拼命時,為了棠鵲,拋下了她。
他自負地認為啾啾能應付,比起她,棠鵲更需要他的援助。
啾啾太冷淡太不會喊疼,仿佛一抹陰鬱的陰影,總讓人忘記她也隻是個小女孩。
所以現在, 她把她的後背交給了鍾棘。
鍾棘不會辜負她。
被拋棄的感覺讓溫素雪眼前發黑,胸腔極為難受,甚至有些憤怒,想將她強硬地扯回來。
少年閉了閉眼,又猛地撐起身子,仗劍橫橫劃開,逼退攻來的女修。
戰鬥還在繼續,第四層的頭兒雖然死了,可還有許許多多的餘孽未曾消滅。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短促的驚呼。
門口女修終於得逞,穿破了棠鵲的防御線,劍尖直指她脖子。
“鐺——”
卻沒想到,另一柄劍橫空飛來,重重一撞,一聲錚鳴後,那女修的劍脫手飛出,插入牆壁。
眾人一震,抬起頭。
竟是掌櫃的臨時趕到,身後還帶著三四幫手。
“你……”
女修抬眼,不等話說完,便被劍氣射穿胸膛,徐徐倒下,沒了聲音。
啾啾和鍾棘在前方大殺特殺,新來的金丹期修士們也奮勇而上,沒過一會兒,整個四樓被清理幹淨。
掌櫃的回過頭:“沒事吧?”
她們看向棠鵲,一臉關切。
“沒事。”棠鵲勉強笑了笑,“你們怎麼在這裡?”
“姐姐不放心你……們,特意讓我等過來瞧瞧。”
柳緲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冬日陽光一般。
棠鵲心中一暖,又搖搖頭:“我沒事。”
背後鍾棘突然開口:“你們來得正好。”
他彎起嘴角,由衷的愉快。
“趕緊將他倆帶走。別老在這裡礙手礙腳的,我控制不住想動手。”
他指的是棠鵲和溫素雪。
兩人俱是面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