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中了狀元,陸斬心情好,正要找兒子過來談話,聽管事說兒子自己來了,父子倆心有靈犀,陸斬眼角都露出了一絲愉悅,坐在椅子上問進屋的兒子,“聽說皇上單獨留你說話,說了什麼?”
“皇上要派我去檢查長江沿岸堤壩。“陸嶸言簡意赅地解釋道。
陸斬皺了皺眉,差事辛苦些,但確實是好差事,隻是兒子第一次出遠門,陸斬,有點不放心,也有點舍不得,兒子這一走,肯定要把他的小孫女小孫子也帶走。不過陸斬到底不是孩子了,理智壓下不舍,他先是分析了一番這差事的利弊,再叮囑兒子小心行事,“……我會安排一隊精衛給你,保護你們周全。““多謝父親。”父愛如山,陸嶸心裡溫暖,公事說完了,他謹慎地打量父親一眼,緩緩道:“父親,您覺得探花姚寄庭如何?”
陸斬意外地挑挑眉,盯著兒子道:“比別人強,比你差遠了,問這個做什麼?”
這樣的評價,陸嶸頓覺肩如山重,恍惚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他跟女兒一樣,還有點怕威嚴的父親,“父親,我,我與姚寄庭打過交道,覺得他儀表堂堂,談吐不凡,便有心把妹妹許配給他……”
“不用說了,我不同意。”
陸斬沉著臉站了起來,虎眸冷冷掃過兒子,“老三,我知道你想關心妹妹,但阿筠有我親自照顧,你真有闲暇精力,多陪陪阿暖他們娘仨吧。”兒子眼睛恢復了,想多做事多表現,陸斬理解,但他活得好好的,兒子居然想插手妹妹的婚事,看上的還隻是個小小探花,陸斬就不高興了。
一不高興,陸斬不想再跟兒子說話,大步出了門。
聽著外面嚴父遠去的腳步聲,陸嶸無奈又頭疼,總算體會到女兒不喜歡被他管教的心情了。
有個喜歡事事盡在掌握的父親,當兒女的真是,好不自在。
第052章 52
“遊說”不成功,陸嶸意興闌珊地回了三房。
蕭氏一看丈夫這模樣就猜到了,問完父子倆談話經過,蕭氏笑道:“果然,父親是瞧不上姚家的家世,不過父親應該隻是一時沒想明白,隻要咱們把道理講清楚,父親那麼疼愛阿筠,肯定會點頭的。”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身為母親,蕭氏能理解公爹的心思。堂堂尚書府的姑娘,要嫁給一個家道中落、全指望年輕探花重振山河的姚家,乍一聽公爹當然覺得女兒受了侮辱,這是愛女兒的表現,但等公爹靜下心來仔細想想,會發現這門親事的好處的。
陸嶸照舊眉宇不展,坐在妻子身邊道:“說的容易,父親的脾氣……”
別說陸家,整個朝廷,除了皇上,有幾個敢跟父親叫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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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還是笑,湊到丈夫耳邊,輕聲問:“咱們不行,還有娘呢啊。”
陸嶸愣住,不可思議地看向想出這個餿主意的妻子。父親太剛,如磐石堅固,母親太柔,似細柳易折,就母親那父親讓她往東走她不敢往西走的柔弱脾性,敢勸父親嗎?別最後沒勸成,反倒白白挨父親一頓訓斥。
陸嶸真心覺得這個主意爛透了。
男人想不到這個,說明他正派,蕭氏笑著拿過放在榻上的枕頭,對著丈夫拍了拍,再故意湊到丈夫耳邊輕輕吹了口氣,“懂了嗎?”
她隻想讓丈夫明白枕邊風的意思,陸嶸卻被妻子的一吹吹亂了魂,雙手先於心動,攔截般摟住想要離開的妻子,低頭就親。蕭氏傻了,隨即惱怒地推他,跟他說正經事呢,他怎麼突然撲上來了?眼看要用晚飯了,兒女過來撞見怎麼辦?
“你松開……”蕭氏紅著臉怒瞪丈夫,又羞又急,主要還是掙扎累的。
“你先吹我的。”陸嶸黑眸沉沉地注視著妻子,那裡面的情意,濃得仿佛要把少看的那幾年都補回來。蕭氏不想縱容他胡鬧,但她抵擋不住丈夫自復明後無論何時都情意綿綿的眼神,於是陸嶸繼續扯她衣帶,蕭氏的手卻漸漸無力。
“那你,快點。”
“嗯。”
細嚼慢咽有細嚼慢咽的好,風卷殘雲有風卷殘雲的妙,一刻鍾後,陸嶸理理衣衫,看眼還賴在榻上不想起來的妻子,他餍足一笑,先去堂屋等一雙兒女。外面候著的丫鬟看到他,個個都別開臉,剛剛那動靜,叫人想想都難為情。
等陸明玉領著弟弟過來時,陸嶸夫妻倆早已恢復了平時“道貌岸然”的模樣。
第二天一早,陸嶸出去赴宴了,蕭氏去跟婆母說悄悄話,她道理講的透徹,朱氏又是個耳根子軟的,覺得兒媳婦怎麼說怎麼對,信誓旦旦對兒媳婦保證道:“纖纖放心,阿暖祖父回來我就跟他說,保管不叫姚寄庭被旁人搶去。”
蕭氏體貼道:“娘也不用太急,父親忙了一天國事,回家肯定想先歇歇,您臨睡前跟父親提提吧,那時候父親最輕松,也最容易聽進去。”既然是枕邊風,當然要在錦帳裡吹,否則提前吹了,把人吹跑了就事與願違了。
朱氏連連點頭,笑眯眯看著兒媳婦,“還是纖纖想的周到。”
多賢惠的兒媳婦啊,對小姑子的婚事這麼盡心盡力。
傍晚陸斬回來,朱氏正在給崇哥兒剪指甲,娘倆坐在窗邊的長榻上,夕陽斜照進來,母親溫柔可親,兒子白胖胖漂亮乖巧,在他進門時齊齊抬頭望過來,又一起朝他笑。隻一眼,陸斬就把兵部那些煩心事都忘了,從裡到外的舒坦。
“崇哥兒做什麼呢?”陸斬已經在前院換過常服了,脫靴爬到榻上,盤腿坐在妻子對面,低頭逗兒子。老來得子,陸斬在崇哥兒面前可沒有半點嚴父的氣勢,朝崇哥兒露出的笑比前面四個兒子加起來還多。
因此崇哥兒也不怕爹爹,舉起胖乎乎的左手,給爹爹看他修剪地齊齊整整的指甲。
陸斬握住兒子小手,吧唧親了一口,親這麼大的孩子,親得越響,小家伙越高興。再看崇哥兒,樂得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兩條小短腿也抬了起來,朱氏嫌棄地“嘖”了一聲,一邊按住亂動的兒子,一邊嗔丈夫,“等我剪完你再逗他。”
她成親前怕陸斬,成親後,做了最親密的夫妻,陸斬雖然臉冷卻對她特別好,朱氏也就敢說話了。進京後丈夫慢慢疏遠了她,朱氏又怕了很久很久,如今老兩口過得蜜裡調油一樣,朱氏在陸斬面前自然越來越放得開。
被訓了,陸斬看眼妻子,老老實實收回手,看她繼續給兒子剪指甲,兒子剪完了,陸斬特別平靜地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朱氏明白丈夫的意思,可她覺得丈夫指甲還不夠長,便收起剪刀道,“過兩天再給你剪。”
陸斬有點失望,還想再堅持,崇哥兒開心地撲了過來,陸斬隻好先哄兒子。
夜裡崇哥兒跟乳母睡,朱氏掩好紗帳躺到床裡側,見陸斬虎眸望著床頂似有心事,朱氏習慣地靠到他懷裡,抱著人問:“想什麼呢?”
陸斬拍拍她肩膀,嘆道:“老三一家要外放,先說老三,這些年一直閉門不出,學問再好都是紙上談兵,我擔心他到了外面吃虧。再有阿暖她們娘仨,弱的弱小的小,千裡迢迢舟車勞頓,特別是恆哥兒……”
話沒說完,胸口一涼,陸斬大驚,託起妻子下巴一看,果然哭了。想到昨晚妻子聽說兒子要遠行就哭了好半天,陸斬後悔極了,連忙坐起來,抱著妻子再把昨晚的安慰之詞重復了一遍,“我就是說說,咱們老三有本事,我也會派人幫他,再帶個郎中以防萬一,沒事的。”
“那我也舍不得……”朱氏肩膀一抽一抽的,舍不得兒子,舍不得孫子孫女。
“還有阿筠、崇哥兒陪你,實在不行,咱們再生一個。”陸斬知道如何才能最快地止住妻子眼淚,大手一挪,作勢要解朱氏衣服。
昨晚才累過,朱氏今晚沒興致,捂住衣服不給他,心事一變,暫且忘了哭了。陸斬笑著幫她擦掉臉上殘留的淚,看著妻子眼角的細紋,無奈又寵溺地道:“一把年紀了,還跟小姑娘似的說哭就哭,崇哥兒學你怎麼辦?”
朱氏不愛聽,低頭哼道:“那你把崇哥兒送給周老姨娘養啊。”
“胡說八道。”陸斬聲音沉了下來,沒生氣,就是想嚇唬嚇唬妻子,早在得知老四陸峋對他兄長的歹毒心思後,陸斬就把周老姨娘送到莊子上去了。
朱氏哼了哼,熟練地坐到丈夫懷裡,歪頭問道:“姚寄庭挺好的,你為什麼不願意阿筠嫁他?”
陸斬神色陡變,看著傻乎乎的妻子,哪猜不到兒子勸說他不成,就來拉攏母親了?但陸斬可以兇兒子,卻不忍對妻子動怒,迎著朱氏認真的目光,陸斬語重心長道:“姚家子孫沒本事,姚寄庭沒有兄弟扶持,雖然中了探花,等他成才至少也要十來年,配不上阿筠。”
“可阿筠嫁到這樣的人家才順心啊。”朱氏用自己的話重述兒媳婦的那番道理,“你看,阿筠懂事後,宮裡、王府、國公府請客能不去就不去,因為她跟大貴之人在一起不自在,真嫁到高門大戶,阿筠能開心嗎?姚家書香門第……”
夜深人靜,柔聲細語就在耳邊,聽著妻子娓娓道來,陸斬漸漸動容。
女兒的性格……
陸斬心底突然湧起強烈的自責。子不教,父之過,女兒長成這樣,都怪他,怪他誤會妻子存心學其他貴婦人的架子,幾次為此與妻子爭執,不巧被女兒聽見了。可能從那時候起,女兒心裡就種下了母親出身農家常被人輕視的種子,連帶著她也有點自卑,不愛與貴婦人們打交道。
他一直都想給女兒挑個家世、才貌都頂尖的青年才俊,這樣女兒嫁的才風光,可,風光與女兒一輩子的幸福比,根本不值一提。
“先睡吧,我再考慮考慮。”陸斬摸摸妻子的長發,鄭重道。
朱氏放心了,窩在丈夫溫暖結實的懷裡,很快就睡著了。
陸斬徹夜無眠,翌日早起上朝,後半晌提前歸家,喊來兒子詢問:“阿筠才十二,你為何著急把妹妹嫁出去?”昨天生氣,也是因為陸斬懷疑兒子為了結交一個探花,欲將親妹妹送人,男人們話語投機了,什麼指腹為婚什麼嫁姐嫁妹,都做得出來。
陸嶸聽出了希望,冷靜撒謊道:“去年陳姑娘出嫁,阿暖娘觸景傷懷,與我談及將來阿暖出嫁的情形,聊著聊著提到妹妹。阿暖娘把阿筠當親妹妹看待,知道妹妹內向拘謹,勸我多留意家世適合的子弟。兒子當時隻是隨便聽聽,並未放在心上,這次偶遇姚寄庭,忽然就想到了阿筠。父親,兒子隻是提個人選,父親覺得合適,兒子就去問問姚寄庭的意思……”
“問他什麼,難道他還敢嫌棄阿筠?”陸斬剛剛有所緩和的臉色又沉了下來,虎眸不悅地瞪著兒子。在陸斬看來,他肯同意考慮這門婚事便是抬舉姚寄庭,姚寄庭隻有欣喜若狂再好好表現爭取他青睞的份。
陸嶸也有女兒,對女兒對妹妹都是同樣的看法,隻能自家挑別人,別人不能挑自家,但結親是兩家人的事,該問的還得問,難不成就因為自家滿意了,便直接通知姚家來提親?皇上嫁女兒都沒這麼霸道。
但陸嶸不笨,一本正經地順著父親的話道:“他敢嫌棄阿筠,我讓孟全打斷他一條腿。”
總算聽到一句順耳的,陸斬稍微滿意了,食指敲敲桌案,問:“二十宴請,給他發帖子了?”
陸嶸恭敬道:“還沒,等父親定奪。”
陸斬知道兒子在哄他,狀元家裡慶賀,怎麼可能不請探花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