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看不到她臉,甘露可看到了,一氣之下咬牙道:“那個畜生,就該扔下山摔死他!”
陸明玉又何嘗沒有這樣的念頭?但自小的教養讓她無法隨心所欲說出心中的怨憤之言,更何況,她從來沒有害過人,即便一時憤慨,冷靜下來後,都不會選擇如此狠辣的辦法。
“四姑娘,賀禮意圖不軌,若事情發生在家妹身上,我定要他償命。但人死事大,死因蹊蹺,武康侯府必定請官府徹查,牽涉多了容易引起麻煩。我有辦法讓賀禮變得痴傻,終生無治,如果四姑娘不反對,明天你們便會聽到消息。”
讓賀禮變成傻子?
陸明玉震驚地忘了那一吻的尷尬,回頭看楚行,“這,這,萬一傳出去,會不會連累你?”
楚行始終垂眸,平靜道:“隻要你們二人守口如瓶,別再對任何人提起,今日發生的所有事便會永遠成為秘密。”
在楚行心裡,陸明玉前世是他的弟妹,是家人,這輩子陸明玉是親戚,是每次見面都恭敬喊他表舅舅的嬌弱小輩,便是陸明玉無法原諒堂弟再也不會成為楚家人,楚行也不會縱容賀禮卑鄙陷害於她,再放任賀禮全身而退。
男人面容冷峻,聲音堅定,陸明玉不由地就信了他的話。
她想了想,最終狠下心,扭頭道,“那,那勞煩表舅舅了。”
一邊是賀禮活著,她在楚行面前繼續當柔弱善良的貴女,卻要整日提心吊膽怕賀禮毀她名聲,一邊是賀禮死了,她可以輕輕松松地忘掉此事,但在楚行心裡會淪為為保名譽心硬如鐵的女子,必須選擇,陸明玉選擇前者。
楚行最怕的卻是她優柔寡斷,聽她同意這個計劃,楚行放松不少,道:“四姑娘能走了嗎?海棠園中有人找你,我派人騙她們說你去看龍舟賽了,可能她們已經尋了過去……”
“多謝表舅舅替我解圍。”男人心思缜密,免了她不少麻煩,陸明玉真心感激,謝完了,陸明玉試探著起身。甘露長她好幾歲,力氣大,跟著用力,穩穩將人扶了起來,然後替陸明玉正了正發簪,理理衣裙。
“那你們下山吧,我會遠遠跟在後面,直到你們與熟人團聚。”楚行讓開路,看著山下道。
他這麼好,甘露敬佩極了,高興地道謝。
陸明玉腿還有些軟,由甘露扶著慢慢往前走,經過楚行身邊,她抿抿唇,走出去兩步後,陸明玉停下來,硬著頭皮道:“表舅舅,我,剛剛很多事情我都記不得了,表舅舅好心救我,我,沒有把您當惡人推打吧?”
親他的事,她必須“忘記”,不然日後見面,兩人都尷尬,看楚行無動於衷的樣子,他也會希望她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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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看著甘露裙擺,低聲安撫道:“四姑娘隻是怕哭了,不曾冒犯我,放心。”
果然如她所料。
陸明玉說不清心裡的滋味兒,有點酸又有點澀,但她淺淺笑了下,再次道謝後,往前走了。一開始腳步緩慢,漸漸力氣復原,走到山腳,陸明玉微微偏頭,想要再看看山上的男人,卻竭力忍下了。
他冷峻淡漠,他不近女色,又怎會因為她主動送去的一吻,便提出對她負責?
默默嘆息,陸明玉再無留戀,帶著甘露快步去尋賀蘭芳等人。
在她身後,楚行一直遠遠地跟著,親眼看到陸明玉與陸懷玉、賀蘭芳碰頭了,看著她笑靨如花朝兩個姐妹賠罪,沉著堅強,楚行才收回視線,去尋今日同來遊園卻不知道半路跑去何處的朋友。
一個時辰後,魏騰來到他身邊,低聲道:“都辦妥了。”
楚行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當天黃昏,武康侯府忽然收到一道噩耗,世子賀禮帶隨從去東郊山上遊玩,不慎落下山坡,隨從死了,賀禮昏迷不醒。武康侯夫人當場昏厥了過去,武康侯親自去接兒子,回府後京城幾位德高望重的郎中都束手無策,馬上又給宮裡遞帖子,求請太醫。
太醫到了,總算把人救醒了,未料賀禮呆呆傻傻,連親生父母都不認得,竟成了痴兒!
消息四散而飛,也傳到了陸家。
陸懷玉有些黯然,陸明玉默默地待在梅苑,不喜不悲。
怪誰?賀禮落得如此下場,全是他咎由自取。
第91章 091
“姑娘,姑娘?”
“甘露姐姐你快過來,姑娘頭好熱!”
“糟糕,姑娘病了,快去回稟夫人!”
嘰嘰喳喳的聲音不停在耳邊此起彼伏,陸明玉昏昏沉沉的,每有聲音冒出來,腦袋就疼得厲害,仿佛有什麼在裡面一跳一跳的。她努力睜開眼睛,看到甘露坐在床邊,焦急地看著她,“姑娘,你哪裡難受?”
陸明玉搖搖頭,虛弱地道:“別,別說話,我再睡會兒。”
說完就閉上了眼睛,臉卻紅得不成樣子。
甘露輕輕摸摸姑娘額頭,果然一片火燙,再看看眉頭緊蹙的姑娘,甘露忽然記起了昨日在趣園發生的事情。姑娘回來路上臉色就不太對勁兒,難道是賀禮喂姑娘吃的藥有毒,當時沒事,今早發作出來了?
陸嶸進宮了,蕭氏聞訊匆匆趕來,瞧見女兒病成這樣,心疼地不行,先問責甘露到底是怎麼伺候的。甘露不敢擅自提及昨日之事,低著頭,謊稱姑娘在趣園可能曬到了,蕭氏數落了她兩句,但隻能先等郎中來。
兩刻鍾後,老郎中疾步趕到梅苑,為陸明玉把過脈後,他神色平靜,一看就知道陸明玉不是大問題,“回夫人,最近天氣酷熱,四姑娘恰逢月事剛剛結束,陰虛火旺,並無大礙,按照方子調理兩三日便可。”
蕭氏松了口氣,命人隨郎中去開方子,湯藥熬好了,蕭氏叫醒女兒,親自喂女兒喝。
陸明玉迷迷糊糊喝了湯藥,倒床上繼續睡。
蕭氏一直在旁邊守著,直到女兒臉上紅暈褪去,額頭也不燙了,她才放心離開。怕婆母著急,蕭氏走出梅苑便去了寧安堂。
“娘,阿暖睡著了,瞧著應該沒事了。”坐到婆母下首,蕭氏細聲道。
孫女沒事,朱氏放了心,詢問詢問具體,慢慢話題轉到了武康侯府。朱氏先前也把賀禮當孫女婿看,覺得賀禮還不錯,如今賀禮突然摔成了傻子,朱氏不免有些可惜,“你說好好的人,怎麼就摔得那麼慘?”
蕭氏想想昨天就趕去武康侯府至今未歸的二嫂,低聲勸婆母道:“娘,賀禮出了事,二嫂心裡肯定難受壞了,咱們私底下聊聊沒事,若二嫂在場,娘還是別提這個吧。”婆母是真心,就怕二嫂理解成幸災樂禍,反正與自家人無關,何必招惹她。
朱氏點點頭,瞅瞅門口,悄聲問兒媳婦,“你說,賀禮傻了,武康侯府的爵位有沒有可能落到賀裕頭上?”朱氏覺得吧,一個傻子肯定不能當侯爺,那爵位落到賀裕頭上,二孫女嫁過去,將來就能當侯夫人了。
蕭氏卻道:“不一定,賀禮隻是傻了,照舊可以娶妻生子,隻要他生了兒子,兒子便是世孫。如果賀禮一直都沒有子女,那就必須從二房過繼了,要麼把賀裕過繼給大房,要把賀裕的兒子過繼給賀禮,這些都沒準的。”
朱氏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還是你懂得多。”
蕭氏笑,順便好好給婆母介紹這些爵位繼承的禮法。
武康侯府,眼看又一位太醫搖頭,稱沒把握治好兒子的病,武康侯夫人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拿出帕子嗚嗚地哭。賀禮醒著,一身中衣呆呆地坐在床上,看到母親哭了,他忐忑地眨眨眼睛,竟然害怕般面朝裡躺了下去,拉好被子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武康侯夫人一瞧,哭得更大聲了。
倒是旁邊的二夫人,看到親侄子變成這樣,她心痛的同時,又不禁有一絲絲慶幸。
如果不是賀裕橫插一腳,侄子真傻了,她還得找個借口留住女兒……
~
賀禮這一病,受影響的可不僅僅是武康侯府與陸家兩戶。
楚國公府,將近黃昏,院子裡涼快些了,太夫人命人把藤椅搬到樹蔭裡,她在外面納涼。兩個小丫鬟在旁邊輕輕搖著扇子,太夫人手裡轉著檀木佛珠,眼睛看著西邊被夕陽染紅的雲朵,不知不覺出了神。
“太夫人,國公爺回來了。”小丫鬟笑著提醒道。
太夫人視線轉過去,果然瞧見長孫楚行沿著走廊走了過來,高大偉岸,穿一身墨色官服,眉眼冷漠卻平和,頗有他祖父年輕時的英氣。憶起亡夫,太夫人心事更重了,打發身邊的丫鬟們都下去,她有話要與孫子單獨談。
楚行剛走到臺階前,見此架勢,忽然一陣頭疼。
他知道,祖母又要念叨他的婚事了。上輩子這個時候,他左眼有疾,還斷了一條手臂,性情不免有幾分孤僻,除了辦差,楚行隻想一個人待著,連親人他都不想多見,更沒有娶妻生子的念頭,一來他沒有遇見喜歡的姑娘,二來楚行不想委屈任何女子嫁給他。祖母心疼他,怕提及婚事觸及他傷口,便一直由著他,隻有每年年底才會試探一下。
重生了,他治好了眼睛保住了胳膊,然而有得有失,失去的就是耳根清靜。
“祖母。”來到樹蔭下,看著親手將他們兄妹照顧大的祖母,楚行照舊惜字如金。
“讓你更衣後再過來,怎麼還穿著一身汗湿的官服來見我?”太夫人瞪著孫子道,目光犀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是要祖母心疼你路上奔波,然後早早放你回去沐浴更衣,你好少聽我幾句嘮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