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卻看到乳母抱著女兒走了過來。
楚行神色瞬間柔和下來。
“國公爺,大小姐今早不知為什麼,一醒就找夫人,以前都沒這麼急,是不是知道國公爺回來了,大小姐著急見您呢?”乳母非常會說話,側轉過身,讓襁褓裡面的棠棠看爹爹。
棠棠仰著腦袋,烏溜溜的眼睛看到爹爹,小丫頭怔怔的,並不像很高興見到爹爹的模樣,反而有些眼生。
楚行卻笑了,伸手將女兒抱了過來,棠棠沒有抗拒,依然盯著爹爹看。楚行松了口氣,對乳母道:“我抱大小姐去前院。”言罷徑自往前走了。乳母站在後面,看著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輕輕笑了,國公爺可真稀罕大小姐。
前面楚行低著頭,邊走邊用指腹點女兒的小臉蛋,低聲逗女兒,“棠棠是想爹爹了嗎?”
他在笑,棠棠眨眨眼睛,忽的也咧開了小嘴,露出四顆小乳牙。
女兒這麼賞臉,楚行不由舉高小丫頭,輕輕親了一口。棠棠剛吃飽睡足,現在是最活潑最招人逗的時候,窩在爹爹懷裡東張西望,嘴裡咿咿呀呀地說話。楚行刻意放慢了速度,但還是沒走幾步就到了前院。
廖守就在堂屋坐著,手指一下一下敲著紫檀木扶手,眼睛隨意打量楚行的堂屋擺設。他的宅子是皇上賜的,裡面桌椅櫥櫃也都是現成的,管家隔幾年就問他要不要換批新的,廖守看那些擺設瞧著還跟新的一樣,就沒讓管家亂花錢。
現在坐在楚行家裡,廖守覺得楚行這邊的桌椅也不是特別新,但好像跟他家裡的就是不一樣,怎麼看怎麼氣派,還有牆壁上掛著的字畫。
走廊裡忽然傳來一陣……貓崽兒似的哼唧,廖守疑惑地看向門口,難道楚行家裡還養貓了?未料一抬頭,就見範逸笑著低頭,恭聲道:“國公爺,廖大人在裡面。”
廖守站了起來。
楚行也轉了過來。
看到他懷裡的紅底繡花襁褓,廖守震驚地張開了嘴,楚行竟然在哄孩子?
楚行神色平靜,語氣歉然:“棠棠剛睡醒,有點黏人,讓廖兄見笑了。”
“沒事沒事。”廖守已經回神了,從未近距離見過這麼小的孩子,廖守好奇地湊了過去,“說來我還沒看過你閨女……”說到一半,見到了,對上襁褓裡女娃白白淨淨的臉蛋,黑葡萄似烏潤眼睛,廖守一下子又傻了,楚行這閨女,長得也忒好看了吧?上次在宮裡,皇上抱著小丫頭一直稀罕,他並未仔細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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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抱著女兒站在原地,見廖守隻盯著女兒看,沒像其他客人似的誇贊,楚行抿唇,徑直走到主位,然後請廖守落座。
廖守坐下了才徹底回神,不無羨慕地看著襁褓道:“這孩子真好看,像嫂夫人。”
“是像她娘。”楚行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握著女兒小手,棠棠這一路已經熟悉爹爹的聲音了,知道那邊還有個人,小丫頭扭著腦袋想往後面看。楚行就給女兒換個方向,棠棠這下能看到廖守了,雙手抱在一起,目不轉睛地打量他。
廖守太喜歡小丫頭,反正這裡沒有外人,廖守幹脆蹲到楚行跟前,好奇問楚行:“你閨女叫什麼來著?”
楚行覺得“閨女”二字有些刺耳,像村裡人家喊孩子,有點土,不過看出廖守很喜歡女兒,楚行沒把這個稱呼放在心上,看著女兒道:“叫棠棠,海棠的棠。”
廖守點點頭,“好聽,棠棠,叫叔叔?”伸手去握棠棠的小胖手。
棠棠最喜歡有人逗她玩,乖乖地給他摸手。
楚行想起正事,問廖守:“廖兄找我有事?”大年三十,基本上沒人串門走動,都在家裡合家團圓的。
提到自己的來意,廖守有些心虛,沒心思逗棠棠了,退回座位。見楚行一直盯著他,廖守尷尬地摸摸後腦勺,“那個,是有件事……”吞吞吐吐的,說到這裡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但楚行已經能確定廖守要說的與朝堂無關,便由著廖守琢磨措辭,他繼續低頭,用眼神哄女兒。
他太鎮定,顯得自己娘們似的磨嘰,廖守不想在楚行面前丟人,端起茶碗一仰而盡,跟著用力放下茶碗,朗聲道:“楚兄,我,我想問問,你,你願意把二姑娘嫁給像我這樣的粗人嗎?”
楚行本來在看著女兒笑,聞言嘴角一抿,目光鷹隼般射向廖守。
最艱難的話已經說出口了,廖守反而坦然下來,腰背挺直,大大方方地給楚行看,“楚兄,我不跟你拐彎抹角,我喜歡二姑娘,想娶她為妻,你要是覺得我有機會,咱們繼續商量商量,你要是舍不得把二姑娘嫁給我這種粗人,我二話不說就走,以後就當沒有這件事,咱們見面還是朋友。”
他聲音渾厚,棠棠被他吸引,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楚行卻已經收回了視線。
妹妹年後就十五了,楚行其實早就開始替妹妹留意合適的夫婿人選,但他想嫁妹妹是一回事,旁人大咧咧找到他面前求娶妹妹又是另外一種感覺,好像有人突然冒出來,要跟他搶妹妹一樣。
本能地抵觸過後,楚行才開始考慮廖守這個人。
結交朋友,興趣相投便可,但挑選妹婿,楚行要考量很多。廖守現在官職隻比他低一品,在這樣的年紀,絕對是才俊中的佼佼者,背後雖然沒有家族撐腰,可以廖守的地位,足以給妹妹榮華富貴,更何況還有他在後面替妹妹撐腰。
家世、才幹楚行挑不出廖守的不足,隻是,廖守太……糙了。如果說妹妹是嬌養的花,廖守就是最粗最硬的石頭,質地粗糙,連給妹妹當花盆都不夠格。這樣的男人,妹妹能看上眼?
楚行沒有把握,對廖守道:“此事我要與祖母商量,廖兄先回家準備過年吧,過完十五我再給你消息。”
這回答模稜兩可,廖守皺皺眉,盯著楚行要準話:“你的意思是,如果太夫人她老人家看得上我,你便也答應了?”自從那日宮裡與楚盈一別,廖守滿腦子想的就都是楚盈了,白天想晚上想,天天盼著楚行快點回來,如果他有耐心,就不會楚行前腳剛進家門他就找過來,因此今日必須問清楚。
楚行不滿他咄咄逼人的態度,如果換個不熟的,楚行早送客了,“廖兄稍安勿躁,我與太夫人隻考慮你的品行,之後還要看家妹的意思,看你們的八字是否相和。”
廖守隱約懂了,他想娶楚盈得經過三關,隻是楚行說話太不痛快,不肯直言他這個國公爺有沒有看得上他。但廖守還沒傻到繼續逼問楚行,最後看眼棠棠,他拱手告辭:“那我先提前給楚兄拜個年,咱們年後再敘。”
楚行頷首,抱著女兒去送他。
廖守走後,楚行重新回到堂屋,叫範逸進來問話,“我不在京城的時候,廖大人與二姑娘見過面?”妹妹不愛出門,去年見過廖守一次,也沒見廖守動心,這次為何著急求娶了?
範逸想了想,遲疑道:“之前二姑娘隨夫人進過幾次宮,或許在宮裡見過廖大人?”
楚行嗯了聲,抱著女兒去了後院。
陸明玉還沒醒,楚行進去看了一眼,跟女兒在外間榻上玩,棠棠還小,隻要不是嚎啕大哭,鬧不出大動靜,不用擔心吵到妻子。丈夫這麼體貼,陸明玉睡得特別香,又睡了快半個時辰,才隱約聽到女兒稚嫩的笑聲。
天早大亮了,陸明玉揉揉泛酸的腰,回想昨晚楚行的低語放縱,再聽著外間楚行低沉哄女兒的聲音,心裡就特別滿足,喜歡這種醒來他在家中的感覺。
默默聽了會兒,陸明玉喊丫鬟們進來伺候。
因為楚行在外間,採桑、攬月都退到堂屋去了,陸明玉剛睡醒聲音又那麼低,兩個丫鬟沒聽見。倒是棠棠耳朵尖,本來在往爹爹跟前爬,聽到娘親的聲音,小丫頭動作一頓,腦袋朝內室門口望了過去,一副聆聽的可愛模樣。
“娘醒了,爹爹抱棠棠去看娘。”楚行笑著下地,先吩咐外面丫鬟準備熱水,再抱起跟著爬過來的女兒,去了內室。
暖帳已經掛起來了,陸明玉靠在床頭等丫鬟們拿溫好的中衣過來呢,瞧見楚行走進來,懷裡女兒伸著脖子往這邊望,看到她就咧嘴笑,陸明玉情不自禁也笑了,朝女兒伸手:“爹爹回來了,棠棠醒的都早了是不是?”
棠棠哪聽得懂啊,娘親跟她說話,小丫頭高興地捧著雙手晃悠,然後早早朝娘親伸手要抱。
陸明玉接過女兒,低頭親女兒小臉,親的時候,察覺有道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了。陸明玉偏頭看,果然對上楚行幽幽的鳳眼,裡面裝著尚未散盡的思念,與風流公子初遇美人般的驚豔,仿佛兩人才認識,他要把她看個夠。
久別重逢的夫妻,突然再被他這樣盯著,陸明玉臉龐慢慢紅了,小聲嗔他,“昨晚不是看過了嗎?”一回房,他就把她按住了,從頭到腳,看了不知多少遍。
“不夠。”楚行握住她手,纖細白淨,柔若無骨。
陸明玉有點招架不住,看看女兒,問他:“剛剛是不是有客人來了?”那時她好像醒了又好像在夢裡,不太確定。
楚行點點頭,順勢問她廖守的事。
“他竟然大年三十來提親?”陸明玉哭笑不得,但也看得出來廖守到底多在意小姑子了,遂把皇上有心做媒包括廖守多送兩成年禮之事說了,末了問他:“你與廖守熟,覺得他如何?”
楚行如實道:“廖守雖好,但未必相配,年後你幫我問問盈盈。”
如果妹妹看得上廖守,楚行不會反對。
陸明玉笑著答應了下來,讓楚行繼續哄女兒,她起床梳洗。
除夕夜,國公府一家團聚,平時再有不合,今晚都個個面帶笑容,陸明玉一直陪太夫人坐著,直到棠棠困了,他們一家三口才回了定風堂。因為初一要早起,這晚楚行沒再放縱,隻半夜醒來,和風細雨地憐了她一回。
到底憋得太久。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
陸家三房,一共四個姑娘,二房庶出的三姑娘陸嫣去年出孝後嫁了一個江南書香門第出身的新科進士,夫妻恩愛,這次也是姑爺陪著回娘家的。四個姐妹聚到一塊兒,聊聊丈夫聊聊孩子,時間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