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舍不得棠棠,戀戀不舍地跟孫女商量,“初四你們府上請客,讓棠棠在這兒住兩晚,初四我們再給你抱回去。”
陸明玉想到前面陪父親說話的丈夫,好笑道:“祖母,他剛回來,還沒疼夠棠棠呢,在家裡去哪兒都抱著,等二月裡他白日當差去了,我多抱棠棠過來陪您。”
當爹的肯定稀罕女兒,朱氏挺欣慰的,最後稀罕稀罕重外孫女,這才把棠棠還給陸明玉。
初四這日,國公府大擺筵席,陸明玉忙著招待客人,請楚盈、楚湘姐妹倆幫忙陪各府貴女們。暖陽融融,小姑娘們不喜在屋裡拘著,商量好去花園裡逛,出發前,楚盈找到嫂子,說了一聲。
陸明玉想到一事,囑咐道:“今日不少侍衛來了,才約好到湖面上蹴鞠,你們最多在對岸邊上觀望,別離他們太近。”這樣的熱鬧,小姑娘們肯定喜歡看,陸明玉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楚盈聞言,卻打了退堂鼓:“那我們還是在暖閣裡坐著吧。”
小姑子太重規矩,陸明玉笑道:“你們都商量好了,現在再改主意,肯定有人要失望。盈盈別想太多,難得有熱鬧,去開開眼界也好,往年宮裡有蹴鞠賽,皇後還邀請咱們去看呢,去吧,不會有人說闲話的。”
要不是走不開,陸明玉都想去瞧瞧。
楚盈還想推拒,那邊楚湘過來拉她了:“二姐姐你快點,大家都等你呢。”
親昵地拽走了楚盈。
陸明玉含笑目送她們,轉身繼續應酬。
第198章 198
國公府的下人辦事非常利落,賓客剛提議來場冰上蹴鞠,管事就迅速安排小廝們在湖東岸搭建好了兩座球門,冰鞋也準備了數十雙。賓客這邊,熱血沸騰地侍衛們正在撺掇各自的指揮使大人,想看一場指揮使們之間的盛賽。
皇城禁軍便有二十六衛,每衛都有一位指揮使,楚行現在是禁軍統領,他府上設宴,多一半的指揮使都來了,但並不是每個指揮使都放得下身段“與民同樂”,即便每隊隻有七人出塞,也還差了兩個。
“大人,您也去吧,讓咱們見識見識咱們金吾衛的利害!”別家的指揮使能上的都上了,凡是上場的指揮使,麾下侍衛們個個趾高氣昂,朝“不敢”上場的那邊露出鄙夷之態,金吾衛這邊的侍衛們登時壓不住熱血了,紛紛撺掇起廖守來。
廖守會蹴鞠,但他不屑湊這種熱鬧,不想給那些文官、靠祖蔭繼續錦衣玉食的無能勳貴們提供樂子。
Advertisement
“要不咱們去請國公爺上場?”
“得了吧,國公爺今日是東家,在正院招待客人,哪有空陪咱們耍樂。”
“唉,你看那邊,千金小姐們都過來看熱鬧了,結果咱們這邊連人都湊不齊,人家不定怎麼笑話咱們呢……等等,那個,正往這邊走的,楚二爺身邊的,是不是府軍衛的蕭指揮使?”
此言一出,除了廖守在暗暗眺望對岸那片姹紫嫣紅,所有人都朝來路望了過去,就見兩個俊美公子正大步而來,左邊穿藍袍的是楚隨,右側一身絳紅錦袍、長眉入鬢的男子正是莊王府世孫,蕭煥。兩人身邊,圍著四個虎頭虎腦的男娃,除了蕭煥堂弟英哥兒,另外三個都是陸家的。
“表哥,你也去踢蹴鞠,把他們都贏趴下!”
十一歲的恆哥兒最喜歡看蹴鞠,瞧見岸邊站著的一群男人們,男娃興奮地鼓勵兄長。英哥兒跟著起哄,嘴裡喊得就是大哥了。一旁年哥兒越長越秀氣,十分酷似陸嶸,人也穩重些,隻雀躍地望著蹴鞠場地。崇哥兒輩分最大,自持穩重地沒有高聲喧哗。
蕭煥可不管輩分,四個男娃在他眼裡都是孩子,自家孩子這麼想看他蹴鞠,蕭煥便朗聲問道:“你們人湊齊了嗎?”
眾侍衛齊聲起哄:“沒有,就等蕭大人呢!”
蕭煥聞言,摸摸恆哥兒腦袋,轉瞬就把外袍脫了,交給恆哥兒抱著。曾經他是京城紈绔子弟的頭目,典型地不學無術,後來青梅竹馬的表妹陸明玉堅定地拒絕了他,蕭煥失落了一陣,跟著奮發圖強,功夫學的好,加上他皇親國戚的身份,順順利利就升到了一衛指揮使。
有他參賽,那就隻剩一個空缺了。
就在旗手衛指揮使張大人受不了慫恿撩起袖子準備現身時,廖守突然一甩外袍,直奔冰鞋那邊去了。他出身低微,不被世家勳貴敬重,但武官侍衛們都對他心悅誠服,廖守一露臉,侍衛們頓時爆發出一陣衝天喝彩。
“那人是誰啊,居然把蕭煥的勢頭都壓下去了?”
對岸這邊,貴女們三五成群站在光禿禿的柳樹下,聽著那邊讓人心跳加快的起哄聲,不禁竊竊私語起來。楚湘從小與蕭煥不對付,自然認得蕭煥,此時發現有人把蕭煥壓下去了,她就特別好奇,可惜距離遠,光憑“廖大人”三字她無從判斷。
楚盈望著那道即便在十幾個指揮使中也格外挺拔的身影,緊張地攥了攥帕子。姓廖的指揮使,應該就是她見過兩面的廖守吧?冰上那麼滑,這麼多人看著,萬一他不小心摔倒了,會不會很尷尬?
她不好意思主動坦白自己認識廖守,其他貴女裡有聽說過廖守的,這會兒就略顯得意地給眾人解釋道:“那是金吾衛指揮使廖守,他小時候是個乞丐,機緣巧合被皇上所救,後來在戰場上極其兇悍,殺人如麻,靠戰功升到指揮使的。但你們別看他當了京官,可他行事粗魯不近人情,常常得罪人,以至於快三十了吧,都沒有人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對了,我還聽說啊,他府裡鬧過一次人命,死的是個丫鬟,好像是不甘被……”
說到這裡,那人聲音低了下去,遞給貴女們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貴女們臉色都變了。
楚盈小臉也白了,心情復雜地望向對岸已經混成一團搶球的男人們,腦海裡卻浮現出那日在乾元宮暖閣,窗前陽光明媚,溫暖如春,他隔了幾步望著她,直愣愣地誇她畫得好看,事後被皇上一語拆穿。
從小是個乞丐……
如果可以,誰願意當乞丐呢,沒有父母照顧,隻能跟人搶食,出身那樣差,他卻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更說明他是個有志氣有本事的男人。再說殺人如麻,他在戰場,不殺敵人就要被人殺,兇悍是為了保家衛國,本該敬重,竟有人背地裡暗暗指摘。
至於那個死去的丫鬟,楚盈垂下眼簾,她不了解廖守,她敬佩他的心志武藝,但他的私德,楚盈一概不知。隻是骨子裡,她覺得廖守不像是那種強迫丫鬟的惡霸……
“啊!球朝咱們飛過來了!”
有人尖聲驚叫,楚盈瞬間回神,一抬頭,果然看到空中有球迅速逼近,轉瞬砸到冰面上,然後繼續朝這邊滑來,拐了幾次小彎,最後居然停在了她們幾個閨秀附近!
楚盈盯著這球,尤為反應過來。
貴女們互相瞅瞅,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就在此時,對岸大步跑過來一道人影。若是隻有一個貴女,她肯定要躲開避開外男的,但現在岸邊排了一溜閨秀,人多底氣足,彼此給了勇氣,這些貴女竟然沒有一個選擇離開的。
楚盈目光從球上移開,看向來人,離得近了,一眼認出那是廖守。
楚盈突然心慌,扭頭朝楚湘道:“咱們走吧。”
“為什麼要走,咱們這麼多人,還怕他一個?”楚湘是個好熱鬧的,自己不肯走,也不許姐姐怯弱,使勁兒挽著楚盈手臂。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楚盈的心跳越來越快,低頭不敢往那邊看。
“廖某這腳踢得太用力了,球沒砸到諸位姑娘吧?”走近之後,廖守放慢腳步,迅速掃視岸上諸人,很快一雙黑眸就定在了楚盈身上。終於看到日思夜想的姑娘,廖守不禁笑了。
在京城眾多俊美的公子之中,廖守容貌並不出眾,但他身材高大,此時隻穿一件白色中衣,灰色長褲束在墨色靴中,顯得猿臂蜂腰雙腿修長,不緩不急走過來,自有一種武將特有的瀟灑氣度。
他眉宇本帶一絲兇相,可他一笑,整個人就溫和多了,不是君子如玉,但很憨厚樸實,讓人安心。
看到這樣的廖守,誰還會把他與“殺人如麻”聯系到一起?
英雄愛美人,美人愛英雄,廖守五官端正又身居高位,隻一句話,便有貴女芳心暗動,隻是都是大家閨秀,到底不好意思主動與他搭話。廖守是粗人,並未因此尷尬,他隻想見到楚盈,那就好不過隨口說說。
楚盈心思細膩,人也善良體貼,廖守那麼大聲詢問卻沒有得到回應,她設身處地都替他抹不開臉,再加上知道這些貴女們很多都不恥廖守,楚盈暗暗攥了攥袖口,說不清是意氣用事還是鬼使神差,她努力鎮定地道:“大人放心,並無人受傷。”
說完了,楚盈不停地給自己找鎮定的理由,她是主家,客人有問題,她本就該出面回應。貴女們也都是這麼想的,飛快看了楚盈一眼,注意力馬上又回到廖守身上了。
廖守卻沒料到楚盈竟然會接他的話,意外地望過去,卻隻對上小姑娘微微泛紅的臉龐,眼簾是垂著的。那一瞬,廖守覺得她很美,像冬日裡的紅梅花,他想再走近點看清楚點,他想告訴她他更喜歡聽她喊“廖大哥”……
他想做很多很多,但廖守隻是朝楚盈笑笑,然後彎腰撿球,轉身朝對岸跑去。他抄過《女戒》了,知道不能當眾接近她,惹人說闲話。
惹眼的男人走了,楚盈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可她怕再出現這種意外,堅持推開妹妹楚湘,一個人先走了,坐在附近一座亭子裡等貴女們。她看不見,但她聽得到對岸男人們的喝彩,“廖大人”三字出現的次數最多,想來他球技很不錯?
眼前不受控制浮現廖守踏著冰面走來的偉岸身影,楚盈低頭,當時隻想著替他解圍,現在又有點懊惱,怕廖守因為她的搭話,誤會她什麼。
~
賓客在時,陸明玉忙得團團轉,後半晌送走最遲離去的娘家人,陸明玉才從採桑口中得知了湖邊發生的事。陸明玉已經知道廖守對小姑子的心思了,自然能猜到廖守是故意把球踢到對岸的,想想國公府那片寬闊的湖面,陸明玉真是哭笑不得,問楚行:“他力氣怎麼那麼大?”
一般人想用他這招都做不到吧?
自己的妹妹被人無恥滋擾,楚行可一點都笑不出來,神色嚴肅。
陸明玉見他沉著臉,忙收起笑,小聲道:“一共說了兩句話,都是普通客套,不會惹人起疑的。”如果廖守亂來,她也不會是現在的輕松態度。
楚行有些煩躁,低聲囑咐妻子:“廖守膽大包天,我怕拖延下去他會繼續胡鬧,一會兒你就去問問盈盈吧,若盈盈看不上他,我盡早回絕了,讓他趁早死心。”
確實是這個道理,陸明玉歇了會兒,這就去找小姑子了。
楚盈卻是剛從三秋堂回來,太夫人得知湖邊的事,叫她去問話了。楚盈從容應對,隻是回到閨房,小姑娘心中卻無法平靜,隱約覺得,祖母似乎不怎麼喜歡廖守,跟著沒等楚盈意識到她為何要為此煩惱,陸明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