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夫君謝燭恩愛三年,卻從旁人嘴裡聽說早在三年前謝府就已被滅了門,而我那夫君謝燭被人剜眼割舌,早已是孤魂野鬼。
那與我朝夕相對,夜夜纏綿的又是誰?
1.
失明後謝燭非但沒嫌棄我,反倒對我更加憐惜,我時常慶幸自己嫁對了人。
直至上元節那日,我與謝燭走散,讓好心人將我送回謝府時,隻聽那人說:「據我所知,謝府三年前被人滅了門,那謝燭更是被人剜眼割了舌頭。姑娘你……是人是鬼?」
我被那人的話嚇了一跳,「怎麼可能?我與謝燭成親三年,雖然眼瞎,但卻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
我雖看不見,但謝燭身上的溫度是不會騙人的,這三年來無數個纏綿的吻也不是假的。
如果說三年前謝府當真被滅了門,那我與謝燭那場婚宴呢?
謝燭說,我在進門時被賓客不小心絆倒,婚宴上一片混亂,他當下便穿著喜服上街去尋郎中。
婚後三日,我一直在昏迷,中間還高熱不退,是謝燭一直在床邊守著我。
……
「啊——」一聲尖叫讓我從回憶中抽身,不知是什麼東西濺到了手背上,溫熱且潮湿。
正當我準備抬手去聞時,手被驀地握住,指尖的薄繭瞬間就暴露了他的身份。
我感受到絲帕擦過手背,下一刻人被他摟到懷裡,「娘子讓我好找。」
無奈中透著寵溺,但我卻滿腦子都是方才那人說的話。
「那謝燭更是被人剜眼割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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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燭見我不出聲,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隻是被那叫聲嚇著了。對了,方才發生了什麼?我手背上的又是什麼東西?」
我抽回手,不讓謝燭察覺到我手心上的細汗。
「方才啊——」謝燭的語氣似乎透著一絲古怪,「不過是有人差點撞上了馬車。」
「至於你手上的,是我剛才給你買的甜湯,我一時著急,就灑出來了。」謝燭恢復了一貫的語氣,我的手再次被他握住。
溫熱的舌尖一點一點地在手背上舔舐著,熱風從我耳旁拂過,「很甜,娘子要不要嘗嘗?」
我佯裝羞澀地點了點頭,實際上腦海裡仍舊重復著剛才那人跟我說的話。
甜湯被謝燭一口一口地喂進嘴裡,但流進心底的卻是無數疑問。
2.
許是我一路上的心不在焉被謝燭察覺,他以為我是方才受了驚嚇,特地請了郎中來替我診治。
之前的郎中陳振中回鄉養老,來的是他的弟子祝邪。
剛失明時,我萎靡不振了很久,成日悶悶不樂,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廢人。
謝燭替我尋遍天下良藥也無果,每個到謝府替我診治的郎中最後都隻會搖頭嘆氣。
後來連我自己都放棄了,多虧了謝燭,他不但對我不離不棄,而且沒有放棄救治我的雙眼。
兩年前,陳振中來替我診治,他說隻要我堅持服藥,或許有幾成把握會重見光明。
於是這些年我日日按時服藥,嘴都快喝苦了,但病情卻不見好轉,每日醒來,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就像被人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中,尋不到一點光。
祝邪替我把完脈後道:「夫人隻是受了驚,並無大礙。為了不與平日喝的藥衝撞,我替夫人施針就好。」
一旁的謝燭接道:「如此甚好。」
我坐在床邊,靜靜地讓祝邪替我施針。
隨著針尖戳進皮肉,雙眸也像被針刺破一般,光順著裂縫滲進來。
就在我準備開口之時,手被忽地按住。
手心酥酥痒痒,有人在上面寫字!
指尖上沒有薄繭,這不是謝燭的手。
我手指微微蜷縮著,努力地去感受他寫的每一個字:「假、裝、失、明。」
心頭猛地一震,他讓我繼續假裝失明?
「施針結束,祝邪告辭。」隨著祝邪的話音落下,我發現眼前的光越來越多,很是刺眼。
我閉上雙眼,聽著祝邪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再睜眼時,我清楚地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我興奮地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雙手,映入眸底的卻是一片殷紅,與月色的衣裙格格不入。
是血!
我驚恐地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麼剛才濺到我手背上又被謝燭擦了又舔的……也是血!
謝燭殺了那人……
盡管我不願意承認,但這是我目前猜測到的,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還未等我緩過神來,隻見一個陌生的人影朝我走來。
「娘子,身子可還有不適?」他眼尾微微上揚,笑容裡透著邪氣。
若非他開口,我甚至不知道他就是這三年與我日夜相對的人!
3.
與謝燭定親之前,娘親不想我稀裡糊塗地嫁了人,於是讓我曾遠遠地看過謝燭一眼。
他五官英挺,與眼前容貌邪魅的男子簡直是天差地別。
一想到眼前此人竟冒充謝燭與我相處三年,腦海裡那些纏綿的記憶頓時化作恐懼。
他指尖碰到我臉頰的那一刻,我不由得戰慄著。
我緊咬著唇,讓自己的目光定在一處,不讓自己雙眼恢復一事暴露。
「娘子這是怎麼了?」「謝燭」嘴角的笑容凝著,眉心微蹙,眸光直直落到我身上。
眼睛定得生疼,為了避開「謝燭」的目光,我隻好順勢佯裝害怕躲進他懷裡,「沒事,就是想起那聲尖叫,還是害怕得緊。」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謝燭」松了口氣,手掌輕揉著我的頭,「娘子不必害怕,有我在。」
「對了,我這些年都沒回過趙府看過,娘親和爹爹也是,許是忙活著弟弟妹妹們的婚事,也不來看我。」說出這句話時,我明顯感覺到「謝燭」身子微微一顫,我隻當沒有察覺,繼續道,「不如等你休沐的時候,我們一起回趙府看看?」
這些年我不是沒有提過要回趙府看看,可每次這個假謝燭都有不同的理由搪塞我。
我內心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個念頭:或許趙府跟謝府一樣,已經慘遭不測!
回應我的隻有他的沉默,我很想看看此時他臉上的神色變幻,但卻隻能裝作嬌嗔地喚他:「燼明,你怎麼也不說話?」
「謝燭」雙臂收緊,將我牢牢摁在懷裡,隻聽他深吸一口氣,「嵐嵐,你失明後昏迷了幾日,有些事,我不說是不想你傷心。但總歸是不能瞞你一輩子的。」
「謝燭」的語氣嚴肅認真,「當初絆倒你的人雖是旁人,但指使他的卻是你的妹妹趙悅緋,我覺得事有蹊蹺,特地去查過,她恨嫁給我的人是你,所以故意使計讓你出醜。」
他的話就像鞭炮一般在我腦海裡炸開,怎麼會……悅緋與我一母同胞,我們從小若喜歡上了同一樣東西,最後也會互相推讓。
再者,悅緋性子雖烈,但不刁蠻,平日裡也最討厭丫鬟姨娘們用下三濫的手段。
「怎麼可能……」我喃喃道。
「謝燭」握住我的肩將我移到他面前,「嵐嵐,我就知道你會不信,但這就是事實。」
他看進我眸底,那仔細觀察我的神色與他的語氣截然不同,「我將此事告知嶽父嶽母,他們非但沒有處置她,還提出,你如今雙目失明,做謝家主母未免不妥,讓我娶她為妻,讓你做妾。」
「謝燭」掌心的溫度順著衣料傳來,而此刻寒意直抵我的心底。
淚水奪眶湧出,「爹爹和娘親當真這般狠心?」
眼前人見我當真信了,頓時放松下來,伸手替我拭去淚水,安慰我道:「別傷心,你還有我。」
話裡話外盡顯溫柔,如果我沒有看到他嘴角逐漸上揚的弧度的話。
爹爹和娘親絕對不會做出此事,這個假謝燭的話,我是半句都不會信的。
一想到趙府可能也遭人毒手,我的眼淚便如泉湧一般。
「謝燭」隻當是我傷心,一直不厭其煩地安慰我。
4.
翌日醒來,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被褥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這三年來,「謝燭」都喜歡將我抱在懷裡睡,從前失明時我怕失去他,會覺得安心。
昨夜一整夜我都無法動彈,甚至覺得窒息。
一夜無眠,我特地等「謝燭」走後再起身。
起身洗漱後不久,祝邪就來了,如今他是我得知真相的最後一根浮木。
他照常替我把脈施針,一旁丫鬟看著,他不好像昨夜一般在我的掌心上寫字。
我迫切地想與他交流,可他卻格外從容淡定,甚至連跟我的眼神交流也是極少的。
施針之後,祝邪囑咐一旁的丫鬟:「不要讓夫人吹風,要堅持施針活絡經脈,吃多些補氣血之物對夫人身子的恢復會有幫助,藥需按時服用。」
說完,祝邪便收拾好銀針等物離去,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留給我。
這無疑又將我丟進了疑問的深海,讓我在對真相的好奇心中透不過氣來。
為何祝邪今日一個字都沒留給我?
為何昨夜他沉默寡言,今日卻跟丫鬟說這麼多話?
等等!他跟丫鬟說的話……
仔細一想,祝邪的那番話很是古怪,回憶起來,甚至說起來還有些拗口。
我反復在腦海裡念著祝邪的話,想從其中看出些所以然來。
「不要讓夫人吹風;」
「要堅持施針活絡經脈;」
「吃多些補氣血之物對夫人身子恢復會有幫助;」
「藥需按時服用。」
祝邪想告訴我的是:不、要、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