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隻見一個面生的丫鬟端著一碟蜜餞進來了。
「這是新採買回來的蜜餞,廚房的林管事特讓我送來給夫人嘗嘗。」她笑著對冬霜說道。
「那你好生看著夫人,我來收拾。」冬霜朝她點點頭,將桌面的東西收拾好便離開了。
房中隻剩下我跟她二人,我心中警鈴大作,我這些天喝的藥不苦,要這蜜餞作甚?
許是知道我失明,那丫鬟竟放下蜜餞,坐到了我對面!
我不敢輕舉妄動,誰知她竟握住我的雙手,笑道:「我知道你看得見。」
「姐姐,是我。」說著,她當著我的面揭下了人皮面具,是悅緋!
「悅緋,真的是你?」恐懼瞬間化為欣喜,一下湧到眼前。
人皮面具為求逼真,需做到頸部以下的皮膚,這樣方能看不出偽裝的痕跡。
眸光下撤,我看到悅緋白皙的脖子處交錯著淡淡的青紫,想必是那日夏侯寂所為。
指尖不由得撫上去,「還疼嗎?」
悅緋的掌心覆上我的臉,笑著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倒是姐姐你,那日夏侯寂就在身後,我怕他發現你雙眼恢復一事,情急之下動了手。」
她垂下眼眸,像極了小時候做錯事時一般。
「你打我用的是右手,我大概能猜到此事有蹊蹺。悅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無數的疑問在此刻湧到嘴邊,但一時又不知道先問哪一個。
悅緋長長地嘆了口氣,眼眶驀地紅了。
「這三年……發生了許多事。從姐姐嫁入謝府那日起,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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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入謝府時,被人絆倒,姐夫在意你的傷,婚宴暫停,所有賓客都被請走了。爹娘不好留下,我擔心你,所以就留下照顧姐姐。」
「可就在深夜,一群黑衣人潛入了謝府。我因為一直守著你,在你床邊睡著了,避免了一死。直到我醒來,看見油紙上的血跡,我衝了出去,看到院外橫陳的屍體,其中一副是姐夫……」
盡管我早已猜到謝燭的命運與那人告訴我的相差無幾,可當悅緋親口告訴我時,我依然避免不了淚水決堤。
悅緋見狀,急忙伸手替我擦去淚水,「姐姐,我還沒說完。正當我準備替他收屍時,發現他還有一口氣。」
「你還記得之前你去看姐夫時,我也在,不是嗎?你未出嫁時,我天天頂著姐夫的人皮面具逗你。我就是用那個面具,騙過了所有人。」
「真的?」大起大落的心情讓我的淚水蓄在框內,有些為難。「那他如今在哪裡?」
「他如今就在你身邊。姐姐,祝邪就是姐夫。」悅緋的話就像煙火一般在我腦中炸開,祝邪就是謝燭?
祝邪,祝,燭;邪,謝。
祝邪,燭謝,謝燭……
10.
真相讓我又驚又喜,歡喜的是,謝燭竟然沒死,驚的是,這些日子他竟看著我與夏侯寂做戲,看著我為了逃跑,不惜用自己做誘餌……
雙頰火辣辣地燒著,不知謝燭會怎麼想我……
「那你們又是如何知道我被夏侯寂帶走的?還有……」我聲音漸漸弱了下去,「你為什麼做了夏侯寂的王妃?」
悅緋與楊將軍之子楊復是青梅竹馬,在我與悅緋還未出嫁前,總在夜裡躺在一張床上傾訴少女心事,我早已從悅緋口中聽到無數次楊復的名字。
據我所知,楊家也有向趙府提親的意願,為何……
隻見悅緋緊咬著唇,眼眶漸漸湿潤。
「是不是因為我?」我聲音微顫,心就像被絞成一團一般難受。
「爹娘知道嗎?」我又問道,阿爹是極力反對我們兄弟姐妹之間有人同皇室攀上親的。阿爹認為,皇權爭奪難有定數,萬一被波及,很有可能舉家傾滅。
悅緋搖了搖頭,眸中的淚水晃灑而出。
「我不敢讓爹娘擔心,隻讓他們以為我真的心悅夏侯寂,鬧了許久,阿爹才同意。這幾年,皇上時常病倒,因著未立太子,二皇子夏侯滠與六皇子夏侯寂二人勢力相當,早已針鋒相對許久。爹爹身居高位,又得皇上器重,夏侯寂娶了我,便可名正言順地得到趙府相助,又能拉攏人心。夏侯寂沒有不娶我的理由。」
「我嫁進王府之後,就一直尋找姐姐你的下落。夏侯寂並未對我刻意隱瞞,他以為我當真對他死心塌地,隻要我保守秘密,他可以繼續讓我做他的王妃;反之,他會讓我永遠閉嘴。」
「我不敢將趙府牽扯進來,亦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這三年一直潛伏,想方設法地將姐夫安插進來。姐姐,對不起,讓你受苦了。」淚水落到我的手背上,心卻被這滾燙的淚水灼傷。
「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因為我,悅緋放棄了嫁給心上人,在王府這三年,她的日子可比我難過多了。
外頭的腳步聲將我們的談話打斷,我們替對方擦幹眼淚後,即將又要開始我們的偽裝。
悅緋一邊替自己戴好人皮面具一邊飛快地對我說道:「姐姐,蜜餞裡裹了避子藥,日後我都會讓人給你送來,你隻需每日服用即可。姐夫會在一個月後將避子藥換成會令人假孕的藥,讓夏侯寂以為你有孕,你們便可不必同房。」
腳步聲越來越近,悅緋的語速也加快了,「三個月後夏侯寂會發動宮變,屆時趁他無心看管王府,我和姐夫會趁亂將你救出去,你隻需安心等待。」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一個高大的人影在窗外的油紙上走過,是夏侯寂。
我和悅緋對視一眼,兩人眼裡皆是警惕。
「娘子,今日可有按時喝藥?」夏侯寂一推開門就朝我走來。
「大人。」悅緋輕聲喚了夏侯寂一聲。
果然,隻見夏侯寂雙眸眯起,仔細地打量起她來。「你應該不是在夫人院子裡服侍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回大人的話……」
「是廚房的林管事讓她來送蜜餞的,這蜜餞可甜了。」我怕夏侯寂看出異樣,忙替悅緋將話說完。
「哦?」夏侯寂嘴角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隨手捻起一顆蜜餞送到唇邊,「可我替娘子試藥時明明記得,娘子這些天的藥不苦,反倒回甘。」
11.
「阿燭,這可是管事的一點心意。再說了,這蜜餞可甜了,不信你嘗嘗?」謝燭將避子藥塞進蜜餞中,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將藥送到我手裡。
方才裹著避子藥的蜜餞早已被我吃下,如今夏侯寂手中的,是正常的蜜餞。
「既然娘子都說了甜,那我自然要試試。」夏侯寂將蜜餞送入口中,雙眸中的防備消散,「這蜜餞當真不錯,以後每日都送一些到夫人這裡。」
「是。」悅緋應聲退下。
聽著她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我的心也安定了下來。
這一個月裡,夏侯寂夜夜都宿在我的房中,在要孩子這件事上,他比我還要上心。
一個月後,謝燭替我診脈,說我有孕。
他隱忍的神色與夏侯寂臉上的喜悅對比鮮明。
在我知道謝燭就是祝邪後,再與夏侯寂做戲時,臉上總覺得火辣辣的。
「夫君想要兒子還是女兒?」我依偎在夏侯寂懷中,看著謝燭落寞的背景,心也似墜入低谷。
「隻要是我與嵐嵐的孩子,我都喜歡。」夏侯寂的指腹在我肩上摩挲著,「嵐嵐呢?」
「女兒總歸是要嫁人的,我想要個男孩,這樣即便日後我不在了,他也能替我陪在你身邊。」雖說這三年我一直將夏侯寂當成謝燭相處,可他的脾性我還是大致清楚的。
他喜歡聽什麼話,我也一清二楚。
果然,笑意從夏侯寂的嘴角溢出。
熱風從耳旁拂過,酥酥痒痒。「娘子可不許這麼說,我們日後可得兒女雙全,白頭偕老,兒孫繞膝。」
說著,密密麻麻的吻就此落下。
我默默地忍受著,手將一旁的被褥揉皺。
還有兩個月,我就能逃出這個牢籠了。
等待逃出生天的日子過得飛快,許是這些日子夏侯寂要忙著準備逼位,每日到我這裡的時間不過一兩個時辰,夜裡也不再留宿。
很快就到了兵變那日,宮城的火燒紅了京城的半邊天。
夏侯寂的兵力全部用在宮城內,悅緋依舊偽裝成丫鬟來到我房中。
冬霜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今日不是才送過蜜餞來?」
「是的,但管事知道夫人最近胃口不好,特地讓我送些酸梅湯過來。」說著,悅緋在冬霜眼前打開了餐盒。
就在冬霜往裡看的那一瞬,悅緋輕輕一吹,她便昏倒在地。
悅緋急忙將餐盒丟在一旁,上前遞給我一個人皮面具,「姐姐,我已經將她迷暈了,夏侯寂已經殺進宮城,王府如今兵力松懈,你假扮成冬霜,我帶你出去!」
我點了點頭,趕緊換下冬霜的衣服。
跟悅緋一起走出王府的過程十分順利,我們與侍衛說我沒胃口,出門替我買些糕點,侍衛當即放行,仿佛我就是這王府上活著的令牌。
走出王府的那一刻,我的心狂跳不止,差點沒忍住眼淚。
謝燭就在王府外的一條街上等我們,他站在馬車旁,頂著他原本的面容。
此刻淚水決堤,將眼前的人影模糊。
就在我準備衝上去之際,悅緋忽然松開了我的手,停止了腳步。
我驚訝地回頭問她:「悅緋,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等夏侯寂回來,定會徹查此事,順藤摸瓜,很容易就會查到你身上的。」
悅緋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讓人心疼,「姐姐,我不能走。我一走,無異於告訴夏侯寂此事就是我所為,就算他不敢將搶走你的事說出來,也會拿我私逃一事威脅趙府,屆時趙府的安危與名聲,很有可能兩失。」
「可是……」
「所以啊,姐姐你可要走快些,走遠點,不要讓我白白犧牲哦!」悅緋眼裡閃著淚花,語氣跟小時候同我撒嬌時一模一樣。
明明她也能同我一樣,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偏偏,她放棄了這一切,隻為救我。
悅緋見我不走,特地上前將我推入謝燭的懷中。
我被謝燭擁住,回過頭時,悅緋已融入人群中。
得知真相後的所有情緒都在此刻爆發,對悅緋的愧疚,對謝燭的思念……
我在謝燭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的話也含糊不清,「阿燭,我好想你……」
「是為夫不好,惹得娘子這般傷心。」熟悉的聲音落入耳旁,如惡魔低語!
我猛地抬起頭,隻見謝燭的面容下,是夏侯寂的臉!
夏侯寂雙眸寒意瘆人,「幾個時辰不見,娘子一切可好?」
12.
夏侯寂清淺的眸子將我此刻的神情映得一清二楚,他對我的反應很滿意,靠近看進我的雙眸,「娘子覺得,我與他誰更好看?」
風將馬車簾吹起,隻見謝燭被捆住手腳,昏迷在馬車內。
「你到底想怎樣?」聲音顫抖著,腦海裡一片混亂,悅緋,謝燭,他們都暴露了,所謂精心謀劃的逃跑,在夏侯寂眼中,不過就是自投羅網。
「我想怎樣?」夏侯寂輕笑一聲,「我不過是想和嵐嵐你好好過日子,」他抬眼看向不遠處煙霧滾滾的宮城,「本來今日想帶你搬進大一點的院子裡的,現在看來,隻能先解決這些試圖想拐走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