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我便匆匆將手抽走,「謝燭,如今不是時候。再說,宮中守衛重重,夏侯寂生性多疑,離上一次失敗才沒過多久,他不會這麼快就放松警惕的。再說……我不想再有人為我受傷。」
「悅嵐,你聽我所。之前是時候不對,且我們孤立無援,反抗夏侯寂無異於以卵擊石。但如今不同了,二皇子夏侯滠已經聯系舊部,準備推翻夏侯寂的暴政。但他在宮中安插的人都無法近夏侯寂的身,他需要我們。」
謝燭深吸一口氣,眸光閃著希望,「悅嵐,如今你是唯一一個能夠靠近夏侯寂的人,隻有你能夠救你自己。」
「可是你們不了解夏侯寂,他警惕且多疑,萬一當真出了錯漏,他不會再像一年前那般輕易放過你的!」自從入了宮,夏侯寂對我比從前在王府裡還要好,但他也開始毫不掩飾地在我面前暴露他的冷血暴戾。我清楚夏侯寂的手段,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敗了。
「悅嵐,他已經允許你獨自在宮中走動,而且因為你放棄選秀,這難道不是他開始相信你的證明嗎?」謝燭對我的猶豫有些不滿,「悅嵐,我和悅緋拼盡全力也要救你,我甚至賭上我這剩下的半條命,難道你就當真願意當這籠中雀,讓我們所有人的努力都付諸東流嗎?」
謝燭額頭青筋繃起,怒意泄在臉上。
我被謝燭問得啞口無言,此時的我確實處在了兩難的境地中,但退一步能換來關心的人平安,進一步,可能是自由,也可能是萬劫不復。
「悅嵐,你這般搖擺不定,究竟是擔心我的安危,還是你已經愛上了夏侯寂?」
「你忘了他是怎麼害你的嗎?你忘了謝府幾十口人是怎麼被殺的嗎?你忘了他是如何用那些藥物讓你永不見天日的嗎?」
謝燭的話像利箭一般一句又一句地落到我的腳邊,逼得我步步後退,後背撞上假山的稜角,痛楚蔓延開來,疼得我眉頭緊皺。
「謝燭,我都沒忘。」我忍痛說道。
「那為什麼你不願意跟我一起殺死夏侯寂?」謝燭高大的人影壓下來,差點讓我喘不過氣。
……
就這樣,我在謝燭的要求下,半推半就地答應了協助二皇子夏侯滠一事。
因為上次的失敗,這一次我萬分謹慎。
與謝燭的聯系隻半個月一次,且不碰頭,隻將要傳遞的信息放在約定好的御花園假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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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下來,謝燭讓我查探夏侯寂身邊以及宮城內各門的守衛情況,最後夏侯滠將日子敲定在我封後大典那天。
謝燭交給我一把匕首,讓我將其藏在袖中。
在我將匕首刺進夏侯寂胸膛的那一瞬,我依舊感覺很不真實,我甚至害怕,一切又會像上一次那樣失敗。
但所有事情都順利得很不真實,匕首為號,藏在其中的士兵紛紛拔刀,其中謝燭丟下人皮面具,衝在最前面,殺紅了眼。
夏侯寂仿佛石化一般,一動不動地將動亂收入眼底。
血在他胸前染紅一大片,他握住我的雙手,嘴角泛起一抹極淺的、詭異的笑。許是因為失血過多,他的手帶著幾分涼意。
「娘子,人不是這樣殺的。」說著,他帶著我的手一起,將刀鋒往皮肉更深處送去。
我驚嚇地想抽回手,但卻被他緊緊握住。
「既然決定了要走,心就狠一點。」夏侯寂嘴角的弧度上揚,笑意從雙眸中傾瀉而出。
不知怎地,殷紅處多了幾滴溫熱的淚珠。
我極力地想將淚水收回,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不是答應過我,不能再傷心的嗎?娘子不要哭了,我手髒……就不替你拭淚了。」血色逐漸從他臉上褪去,雙手的束縛也漸漸被松開。
「希望……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
說完,他便倒在我懷裡。
見夏侯寂死了,兩方的形勢瞬間倒向了二皇子夏侯滠這邊。
暴君亡,滿朝歡。
隻有我如陷入了死寂一般,不停地在循環夏侯寂最後的那句話。
「希望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
直到我發現,二皇子夏侯滠一直沒有出現,最後穿著龍袍出現在我面前的,是謝燭!
不,此時或許該稱呼他為新帝夏侯寂。
對,他才是真正的夏侯寂。
他一直在騙我,想要奪位的不是夏侯滠,從來都是他!
而死去的,不過是一個膽大包天頂替皇子的乞丐,甚至沒有名字。
「朕是謝燭時,你我還未禮成,而你與逆賊有過夫妻之實的事人盡皆知。皇後的位置,朕能給趙家,但不能是你。但念在你殺逆賊有功,你可做朕的貼身婢女,常伴朕身側。」
將真相告訴我後,夏侯寂又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說道。仿佛幾個月前在我面前口口聲聲說拼了命也要將我救出來的男子是另一個人。
眼前的夏侯寂忽地生出無數人影,晃得我眼花,頭疼欲裂。
我捂著頭痛苦地癱坐在地上,錯亂的記憶就像溪流一般在腦海中匯聚。
我終於想起來了……
15.
進謝府時我的確是被人絆倒,但蓋頭之下,我其實可以看清腳下的,因此,要避開那隻忽然伸到我前面的腳根本不難。
但就在我想避的時候,身旁有一道力將我猛地推了出去,讓我直直被絆倒,而那時在我身旁的……是謝燭,噢,不對,如今該叫他夏侯寂了。
他一直以謝燭的身份隱藏在朝廷中,其實他才是先帝真正的第六子,那個囚禁我三年的夏侯寂,不過是先帝用來替他引開火力的活靶罷了。
夏侯寂要害我的念頭還得從成親前一日說起。
悅緋舍不得我出嫁,一個人偷偷跑到酒樓喝悶酒。
我得知消息後匆忙趕到酒樓,不知為何,悅緋所在的包間裡傳出了男子的聲音。
就在我好奇之時,裡頭傳出了「謝燭」的父親謝景海的聲音。
「明日之後,我們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舅舅,此事我有分寸。再說,日後我若登基,父皇的舊臣未必不會見風使舵,若有趙承為我說話,我們將面臨的質疑都會迎刃而解。」而另一個男子的聲音我從未聽說過。
舅舅?
但如果他喚謝景海為舅舅,我大致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據我所知,謝伯伯的妹妹曾入宮為妃,難產而死,孩子也沒保住。
但就在幾年前,這個孩子又被皇後派人尋回,他就是皇上的第六子——夏侯寂。
當時我單純地以為與謝景海說話的是被推出來擋槍的假夏侯寂,並沒有多想。
再者就是,他們很快就發現有人在門外偷聽,我急忙跑開了。
……
原來,謝燭才是夏侯寂。
為了能讓真正的夏侯寂順利登基,他們不惜找了一個替死鬼,讓他頂著夏侯寂的身份,受盡各方勢力的明槍暗箭。
到最後,真正的夏侯寂再出來揭穿他的身份,坐享其成。
夏侯寂一開始想娶我,看中的不過是我爹在朝中說話的分量。雖說我爹不願卷入奪位紛爭,但最後我已與夏侯寂結為夫妻,他必定會為其說話,一如之前悅緋嫁給假夏侯寂那時。
隻是夏侯寂與謝景海都沒想到,中間假夏侯寂竟出來攪亂了他們的計劃。
夏侯寂當時雖然憤怒,但礙於假夏侯寂已經脫離了他與先帝的控制,為了大計,他不得不忍。
而悅緋,就成了他們的棋子。
不知事情全貌的悅緋一心以為假扮謝燭的夏侯寂對我一片真心,不惜嫁入王府潛伏在假夏侯寂身邊,並將王府裡的一切都告知夏侯寂,其中就包括我記憶錯亂、假夏侯寂扮成謝燭與我「恩愛」三年的事。
於是夏侯寂利用了假夏侯寂對我的真心,將我打造成他最鋒利的刀。
溫柔刀,一刀便可致命。
蠢笨如我,最後才將事情的真相串聯起來。
眼前人才是那個從始至終都在利用我的人,而真正愛我的人死在了我的懷裡。
大片的明黃色撞入眼中,夏侯寂已是天子,說明阿爹早已替他安撫好群臣,而我這把刀也就成了棄子。
「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這就是我的結局。
「不必了,我想親自下去跟他說聲對不起。」銀簪被我抓在手裡,發絲落滿肩。
夏侯寂眉梢微揚,眸底盡是不屑的笑意,「也好。」
銀簪抵在喉嚨那一瞬,窗外驀地飛來一顆碎石,將手裡的銀簪擊飛,殷紅點點,落在素色的裙尾上。
驚亂中抬頭一看,那銀簪竟插在了夏侯寂心口。
夏侯寂驚恐地低下頭,隨即又看向窗外。
人被撈入懷,熟悉的聲音落到耳旁,「我還沒死,下地獄的位置就留給他吧。」
16.
「你……沒死?」雙手微微發顫地覆上他的臉,我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是否真實。
「嵐嵐你能摸到我,說明我不是鬼。」他嘴角掀起一抹淺笑,「嵐嵐,我叫澤缺。你想起來我是誰了嗎?」
「我記得你,那年上元,我給你買過酥餅。」我點點頭,離開了他的懷抱。
心底亂成一團,此時此刻的我並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澤缺。
他救了我,但也將我編織在謊言裡,直至今日,我都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喝的藥是否當真如夏侯寂所說,是阻止我雙眼復明的湯藥。
而我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他,甚至最後差點讓他喪命。
恩恩怨怨早已將我們的命運交纏在一起,但我卻不知我們的結局應該走向何方。
「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酥餅,嵐嵐你……也是我遇到過最好的女子。」澤缺握住我的手,阻止我再遠離他。
「我不知道你現在看到的真相是怎樣的,但我想將這些年瞞著你的所有真相告訴你。」他眸底蓄著淚,不舍與柔情一閃而過。
「成親那日,夏侯寂將你傷得很重,請來醫治你的郎中也被他威脅不得將你治好。為了救你,我不得不殺光了謝府所有人。這些年來,你所服用的的確是醫治雙眼的湯藥。但你的傷因為夏侯寂故意耽擱,許多郎中都束手無策,唯有陳振中願意一搏,但他的藥方藥性猛烈,雖有可能治好的雙眼,但會讓你腦中本就混亂的記憶加重。」
「自婚宴之後,你的身子一直不好,陳振中特意吩咐,你不能過度心傷,所以我就一直扮演謝燭。想著等你雙眼恢復,身子大好那日親口將真相告訴你。但就在你身子即將痊愈之時,我意外發現夏侯寂並沒有死。」
「我原以為我派人滅謝府滿門一事可以瞞天過海,但夏侯寂還活著,就意味著此事已經被先帝得知,為了你的安危,我不得不瞞著你引夏侯寂上鉤……」
「可為什麼後來你沒有告訴我真相?為什麼偏偏是現在?」冷靜下來我才發現,澤缺的話並不是沒有漏洞,問題的答案就在這時浮上腦海。
澤缺選擇這時將真相告訴我,不過是覺得這才是最好的時機,因為在此之前,我一直將他看作是囚禁我的惡魔,他與頂著謝燭身份的夏侯寂之間,我更願意相信後者。
澤缺看著我陷入沉思的模樣,輕笑出聲,「我想嵐嵐你應該猜到了。」
澤缺的眸色頓時沉了下來,「如果不是當時你小產身子不好,我早就將他的骨頭拆下來喂狗了。」
「雖然後來你偽裝得很好,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在我身邊每一日都過得很煎熬,小心翼翼地,再也不像那三年一樣,會肆無忌憚地同我打趣,會同我生氣,同我笑。就在那時,我知道夏侯寂並未死心,正暗中聯合舊部打算奪位。」